逆光的曦晨

穆群青拿着药棉的手突然一抖，一滴鲜血血滴在曦晨的灰白的眉心上晕了开，仿佛映衬着渐渐曦晨正在消失的生命之力。穆群青抿着嘴角不敢透露让自己发疯的担忧，黑色的眸子锁住曦晨苍白的面颊轻声地说道，“我们会安全回去的。别乱想。我帮你捂捂脚，你要坚持住。”
    穆群青说着去检查曦晨的脚，当他把曦晨冻得坚硬的脚从鞋子里拿出来时，才发现曦晨脚和袜子已经冻在了一起，而且脚踝之上已经出现了冻斑。
    穆群青的瞳眸惊慌的缩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他抬起故作镇定的眼睛看着已经快要昏昏欲睡的曦晨轻声地说道，“曦晨，你别睡。我背你出去。这儿太冷了，我们下山了你再睡。”
    穆群青蹒跚地站起来，欲把曦晨被在背上。因为曦晨早已失去知觉，还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意识已是难得。没有曦晨的配合，好几次他们俩差点摔倒在地上。每次要摔倒的时候穆群青就跪在地上单手撑地，另一手牢牢地扶住曦晨无力的身体。
    美丽的纳不那尼峰，四周是皑皑的白雪，一眼望不到尽头。巍峨的圣女峰山巅矗立在他们头上的苍穹之中，神圣得高不可攀。她的脚下是芸芸众生，在她的睥睨下，他们渺小得一如蝼蚁挣扎在冷酷的人世间。
    一道深深浅浅的脚印孤单地印在茫茫的山腰上，一阵大风吹过将翩然而落的雪花覆在那行脚印上，那行脚印一点一点被埋没，直至消失。白宇无尘的山间，一些痕迹就这样轻易地被抹去，仿佛又回到了千百万年来不曾被打破的静止画面，仿佛刚刚地闯入者的痕迹只是幻景，从未有人打扰过这片宁静。在这片苍茫的天地中，人类只能感到无能为力的迷失，以及无可奈何的渺小。
    雪小了，穆群青拿着指南针背着曦晨在这片诡异的雪地里渐渐举步维艰。高原反应让他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也将他焦急的心情拖得更沉更重。他停下脚步回首看了一下，在这片白茫茫地旷野之中，他看不到曾经的来路，再往前看，也同样看不到前路。四周忙忙地一片白，平静得安详，雪白得惨淡。穆群青心中一阵慌乱，喘着粗气唤着背上的曦晨。
    “曦晨，你听见了吗？和我说话，曦晨，曦晨，别睡……”“呼呼”一阵北风吹过将他焦急颤抖的声音吹得遥远。穆群青却感到背上曦晨越来越僵硬，好像一块石头一般不停往下沉。
    “曦晨！”穆群青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回首对着肩上苍白的容颜呼喊，“曦晨，曦晨，醒醒，你不能睡，听到了吗？”然而背上的曦晨却没有丝毫的回应，她冻得发白的眉头间已是一片死寂。
    “曦晨，曦晨！”穆群青骤然大乱，他掉头不停地喊她，一步注意一脚踩空两人向下滚去。
    这是一处冰川的断层，穆群青从冷得刺骨的半冰半雪的地面上坐起来，急切的拍打着护在怀里的曦晨。“曦晨，曦晨醒醒！”他用力地拍着曦晨的脸，连自己冻的发木的掌心都隐隐发痛，而掌心下的曦晨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曦晨！曦晨！”穆群青从散落在脚边的背包里找出一瓶烈酒，拧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随即覆上曦晨发白的唇瓣，将那热酒缓缓地喂下。不知过了多久，在穆群青急切的瞳眸中曦晨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满身满面都是白雪的穆群青，她留下了眼泪。
    “群青，你自己走吧。我走不出去了，不要再白白浪费体力。展跃跟着姐姐，逸潼，逸林就交给你了。你会是一个好父亲的。”曦晨痛苦地凝住了眉头，好似再与那彻骨的寒冷作着最后的抗争。她的眼神更加明亮得不像一个虚弱的病人。
    回光返照，穆群青想到这心中一凛，“我会带你出去的。不要胡思乱想。”
    曦晨仿佛没有听见穆群青破碎的声音，摇了摇头，继续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没有那么多谎言，我们不会有今天。然而没有那些谎言，我们就不会相遇。群青，你想要的太多了，就连你的爱情都带着一种欲望。但你的爱也曾让我在迷茫的挣扎中找到过温暖的港湾。所以，好多时候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憎恨那些谎言，到底该恨不恨自私冷酷的你。谢谢你来找我，谢谢你的勇气，它拯救了你也拯救了我的灵魂，我再也不用挣扎了，我不恨你了。但是如果能回到从前，我依然不希望自己被欺，骗……”
    曦晨最后的话语被风雪吹得四处散落，这阵大风一过漫天风雪的天地间仿佛又要恢复静止，但那些破碎的语言却在穆群青的心中狠狠地烙下一道印记。曦晨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了，看着曦晨疲惫而沉重的眼睛一点一点的阖上，穆群青身体中所有的血管似乎一一爆裂，全身颤抖。过去所有的欲望在即将要失去爱人的这一刻都变得惨淡，变得可悲，变得可笑。他以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天下，到此时才明白，原来自己输掉了一个有她的世界。
    “不！曦晨。别睡，求你，别闭上眼睛。我发誓再也不会骗你，你想要走哪我都让你去，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
    漫天风雪之中，亘古冰川之上，所有一切瞬间都静止了。唯有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盘旋在头顶的上空，久久未曾散去，好似悲伤的孤狼在无尽的哀嚎，哀嚎着即将逝去的生命，哀嚎着未来的孤寂，哀嚎着着心中不能弥补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