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伊

第170章


    心里忽的一痛。
    依着轻寒的性子,我要见他也罢,孟翔命他前来也罢,只要他不想都是枉然。可是他来了,却只是为了他的孩子。
    我只能点头,饮酒,浑浑噩噩的过完这一夜。
    回到宫中,是夜仍是宁侍君侍寝,我波澜不惊的后宫,这已经算的上是小波澜了。
    次日中午在倾城的关雎宫用膳,他不浅不淡的问起了这件事。
    我道,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君而已,你可从不过问这种事的。
    倾城道,小小侍君?他可已经把十几年的旧例都破了,昨儿头一次在破虏那里见着他,倒是不怎么起眼的样子。
    我道,他竟没来给你请过安吗?
    倾城道,封了平侍的时候来过,我懒怠见。封了侍君之后一直随侍,他能抽工夫去破虏那里请安已经是不错了。
    我道,他有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多教导他就是了。
    倾城忽然沉声道,陛下既是怀念旧人,去看看不就是了,何苦……
    我忽的把筷子扣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倾城便收了声。我道,那些旧事,别再传到我耳中。
    倾城终不是胆小怕事的,抬头道,后宫之中,多是富贵闲人,传的最快的便是闲话。从府中跟着您上来的口风再紧,这几日已经有闲话说这位新主子长得像极了皇子殿下,眉眼与太女也是一样。
    我没有开口驳斥。我的朵儿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跃然的眉眼,也和子云的一样和顺。
    这夜宿在倾城这里,重重的月影纱里我紧闭着双眸,倾城却对着假寐的我道,对个影子尚且有意,何不去看看故人呢?
    第四卷 搏· 番外•兰若寺
     更新时间:2012-2-10 19:22:22 本章字数:8715
    离选秀还有三日,自下诏之日起已逾三月,如今已是深秋。
    想必现在京城熙熙攘攘都是待选公子了吧。宁侍君已经升为侧君,赐号韵,我宫里十数年没有新人得宠,如今终有一位得圣眷,也算是让那些年轻孩子有了希望。
    午后在养心殿批折子,批了两三本,终是看不进去了。
    折子一扔,听见身边人的心跳都漏了半拍。忽然怔怔的看着韵侧君的脸,他也被我吓得定在了那里,好容易缓过神来,羞涩的唤了一句陛下,我叹了口气,道,去传暮春进来。
    暮春现在是我的侍卫长兼总管大臣,一直是殿外候着。
    韵儿下去,暮春旋即进来。
    我立在窗前,明媚的秋日阳光有些晃人,许久才开口道,你安排一下,朕要微服前往兰若寺。就黄昏前后吧。
    暮春迟疑了一下方才接旨,我又道,命太女随驾。
    暮春领命,见我不多言语,便躬身退下了。
    又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墨宇道,有一会儿了,陛下在出神,便没有打扰。
    我又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看着他,道,已经十四年了,为何你从未提过这话呢?
    墨宇却反问道,其他人又问过这话的吗?
    我又道,开始一二年还有,后来便没有了。
    墨宇道,陛下刚才命暮春的话,奴儿盼了十四年零六个月,如今又是一年冬天将近,终于盼着了。这种事,只怕是多说无益吧。
    我转着指上的多宝戒,道,不然你陪我去一趟吧。
    墨宇道,奴儿不合适,但是奴儿有一事相求。
    我转过身来,道,你还说什么求不求的,说就是了。
    墨宇缓缓拜倒,道,奴儿求主上准许奴儿搬出紫英殿侧殿,奴儿贵为臻贵君,当得起一宫主位了。
    我惊道,你这是怎么了?朕怎么离得……
    墨宇截住我的话道,陛下如何离不开奴儿?转过年来,奴儿已经四十岁了,陛下,奴儿不想让您一天天看着奴儿老去。
    我叹道,你竟以为朕只爱你的容颜吗?以后朕头痛的时候,你离朕那样远,如何是好?
    墨宇道,奴儿又没有什么特殊的手法,就是一般宫人也做的好,以往都是陛下给奴儿面子罢了。
    说着他缓缓拜下,道,陛下当年留奴儿在紫英殿侧殿居住,这样的恩典,奴儿此生无以为报。但奴儿实在不宜日日出现在陛下身边,还请陛下体恤奴儿素来体弱,不能再随身侍奉了。
    我只得点点头,道,你既坚持,朕总是应允的。不过你是贵君,合乎礼制的宫殿只剩下庄毅院了,空了许久,总要整理修缮,年后再说这事吧。
    我亲自把他扶起来。
    墨宇笑道,奴儿带了点双色桂花糕过来,这些日子多是韵侧君侍候,奴儿们一个个都懒透了。
    我笑着看了一眼早已立在旁边的韵儿,道,可说呢,破虏以前隔两三日总要来一趟的,现在总有一个月没来了。
    墨宇淡淡的道,得罪了人还不知道,那日你夸韵侧君安静,破虏问他可算的聒噪,您竟说还比不上盛夏的知了。
    说罢瞟了韵儿一眼,吓得他连忙拜下,道,奴儿当去昭隆殿向皇夫请罪。
    我笑道,罢了,你便受些委屈去给破虏磕个头,说是替我谢罪。
    韵儿最是个胆小怕事的,这样一说,旋即就去了。
    不一会儿,暮春来报,墨宇也就退下了。
    我更过衣,换了件湖水色寿山福海暗花绫衣,批了蜜蜡黄折枝牡丹披风,宫里已经没多少低调的衣裳了,卸了满头珠翠,只用嵌珠双龙点翠簪盘起长发,面无表情的上了青色小轿,泣血残阳透过轿帘映在我的脸上,直教人心里空虚的难受。
    那日我在梦中惊醒,梦的是那年初三,众人在绿蚁院设宴,赏月吟诗,烤肉喝酒,最后倾城抚琵琶非烟舞剑,忽然早走的妩君又抱着流年来了,琴声响起,梦碎了一地。
    轿子忽然停了,替我掀起轿帘的是跃然。十六岁的她已经长得和我一般高,是个聪颖孝顺的好孩子。她下午学习骑射,着了一身鹦哥绿暗纹绫衫还未及换过,朴素的很。
    虽是和子云一样的和顺眉眼,瞳仁深处却是我的影子。
    她不知道今日为何要来这里,但是她没有多问。
    灵珊迎了出来,如今她已是白眉老人了。
    屏退众人,只有跃然跟着我们两个,一步一步蹋在枯黄的梧桐树叶上。
    那年登基后一月,我曾来过一次兰若寺。是因为我封的碧源主人来了,子苏要灵珊为他落发,那是我最后一次涉足兰若寺,最后一次见子苏。我并没有多劝,只是求他答应留在兰若寺,如此可保安危,然后命人将子云、妩君二人移出地牢,关押于后山禅院终老。
    然后我下令,除非是有人死了,兰若寺的消息,一律不得传入皇城。可是八年前追随子云、妩君而来的丝雨病逝,直到他撒手人寰消息才得以传到我耳侧,又是我心头一痛。命人以贵君仪葬入皇陵,追封惠宜贵君,知道人死后哀荣都是虚无,只是想让他能与我相伴皇陵,地下有知,也不致孤苦。
    要想做个狠心人,先要对自己狠心。
    我问道,他们都还好吗?
    灵珊道,子苏已经落发十余年了,如今法号明澈,和明净一起在老身门下静修。另外两位施主禁足后山禅院也有十余年了,数年前林施主落了发,法号明溪,十余年如一日,不过是礼佛静修而已。只是那位随侍的小爷已经殁了几年了。
    我点头不语,如今天已经快要黑了下来,灵珊忽然停下脚步,问道,您是要看明澈还是要看另两位施主,现在已经到了明澈师父禅房了。
    十几年间子苏的影子从来不曾离我远去,闭上眼睛常常忆起他的一双明眸,可是就站在他的禅房前我却一下子懵了一样想不起他的音容,犹豫了许久,对跃然道,你进去,见过明澈师父,只说你的姓名,说代母问安就是了。
    跃然虽不解,仍是领命而去。
    不多时她便出来了,我抬眼看了她一眼,跃然恭谨的回道,这位师父正在打坐,女儿代您问安之后,他只说了句知道了。
    我从未有过过多的希望,只是凄然一笑,道,咱们走吧。
    这时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是明净,当年不过是个孩子,如今也落了发,一身僧衣,沉着干净。
    他行了个佛理,奉上一串檀木佛珠,道,明澈师兄让我送这串佛珠给肖施主,这佛珠供奉佛前日日诵经已有七八年了,愿肖施主心中常念我佛,化解血仇冤孽。
    我久久没能伸出手来,跃然替我接了。横亘在我和子苏之间的,难道是他年了十余年的经都无法化解的血仇冤孽?
    灵珊见我失神,轻声道,主上,可要去后山禅院?
    我恍惚的点点头,跟着灵珊继续往前。
    走了许久,几乎要出了兰若寺的地界了。一个土坯小院,门口守着两个姑子,见灵珊前来,行了佛礼,打开门上一把青铜重锁。
    干净的小院一片萧索,灵珊道,东侧是韩施主的寝间,西侧是明溪师父的禅房。这个时辰,他们都该是在中堂用饭。
    所谓中堂,不过是坐北朝南的那间土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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