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人

第63章


  
  “三天后我在府内为她办寿筵如何?”
  
  “这不大好吧……”
  
  “平安不是很喜欢听戏吗,我请台戏班子到家里唱给她听,夕儿你觉得如何?”
  
  “话说……你大半夜跑进宫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
  
  秦延之的面容一滞,似有愧疚之色,他歉然道:“是我的错,这些天只顾着忙朝中的事情,今晚才记起平安的生日,夕儿你莫怪我。”
  
  我:“……”
  
  当晚,秦延之兴致勃勃得同我回顾了一下过去,展望了一下未来,顺带说我们要活在当下,所以三天后平安的生日一定要办得像模像样,以弥补这个孩子一出生便承受的苦难。
  
  我第一次觉得秦延之竟然也会如此话痨,如此孩子气。机关算尽心机深沉的当朝摄政王居然还有这么鲜为人知的一面。
  
  在他的絮叨声中,我打了个哈欠,渐渐瞌睡了,后来不知道怎么便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似乎听他说:“夕儿,我只是想尽力做一个好夫君,让你和孩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后来,他似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话语不甚真切:“开春之后就是你我的三年之期,你还是那么怨我,不愿嫁给我吗?”
  
  我骤闻“三年之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屋子里空荡荡的,秦延之已经走了,炭火紧紧靠在床侧,许是怕我烫着,床侧的一边还特意用麻布包了一圈,我细细盯着那圈麻布看了好久好久,久到我的眼睛都酸了。
  
  而后便又沉沉睡去。
  
  三日之后,秦延之果然依言为平安办了一场盛大的寿筵,场面奢华,真真是铺张浪费,前院子里摆的是酒席,后院子里搭台唱着戏,此刻虽值隆冬腊月,北风呼啸,雪花飘飘,秦府中却一派喜气洋洋,笑语妍妍。
  
  当朝的达官贵人凡是能请的都请了,不能请的他们也自发来了,而这不能请的人里面就包括任墨予。
  
  自打我有一次出宫不小心被秦延之撞破后,他便面色难看了十几天,在这段时间里他基本上不会跟我说话,但还是常常来看我,我觉得他这是赤/裸裸的监视,遂正面表达了内心的不满,结果他瞪着我,似是咬着牙才逼出一句话:“夕儿,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真的很生气,所以这些天你不要逗我,我怕我会忍不住说出伤害你的话。”
  
  他的面色难看,仿佛是受了莫大的屈辱,我当时便悚了一下。
  
  之后凡是有任墨予的场合他皆想方设法让我避开,所以即便他广发请帖去把远在漠北的老汉北王请过来,也决计不会去请任墨予。
  
  于是任家二公子便成了不请自来的那一位,而另外一位不请自来的便是任墨予的新宠,相传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形影不离的花魁姑娘。
  
  看到此二人的身影一闪进入后院时,我又听到了自己磨牙的声音。
  
  旁边伺候的小丫头甚体贴道:“公主您很冷吗?”
  
  我说:“只是忽然之间产生一些很不理智的冲动。”
  
  “……”丫头默默为我加了件斗篷。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已完。
☆、第一十章:庆寿诞
  
  平安这两年来成长的很好,身体堪比我当年一般强壮,将将两岁便能迈着小短腿跑两步。
  
  不过今天寿诞办得忒隆重,我不敢让平安离开我的怀抱,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淹没在人群中,再一个不留神被人牙子拐跑了,虽说这个可能性很小,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秦延之在前院招呼来客,我在后院陪着朝中命妇们看戏,正看到兴头,忽见一个六七岁大的男孩蹭到我跟前,起初我以为是哪个达官家的小公子,便随手抓了把香宵瓜子儿递给他,那孩子接了,却不走,只默默立在我身侧,就那样站了好半天。
  
  平安从我怀里往地下挣扎,我才发觉不对劲,转头一看,那男孩六七岁大,穿着很是体面,长得眉清目秀,虽然年纪小,眉宇间却隐约有一股执拗之气,只那一双眼睛,闪闪发亮,惹人喜爱,且不是平常人的黑色,微微泛着点褐色。
  
  我忽然之间记起这个孩子名叫秦朔,我还曾送给他一枚龙玉珏。
  
  而那男孩依旧很执着得望着平安,他伸出自己的手,将我方才给他的瓜子摊开来说:“小鬼,你要吃吗?”
  
  平安说话还不利索,不会说太长的语句,只点着头说:“吃……吃……”
  
  秦朔闻言便蹲在桌前一粒一粒得刨开来,积攒了一小堆后,便郑重的交到平安手里,笑着说:“小鬼,乖……叫哥哥,叫哥哥我就给你吃。”
  
  我浑身抖了一下,感觉有点冷。
  
  于是秦朔又转头对我说:“大娘,我能跟妹妹玩吗?”
  
  我想我还是很不适应这个孩子叫我“大娘”,可是莫名得,我觉得这个孩子不会伤害平安,在这种感觉下,我将平安从怀抱中释放出来,笑着对小男孩说:“照顾好妹妹,别让她乱跑,别去前院,外面乱得慌。”
  
  “知道了,谢谢大娘。”秦朔欢快地点了下头,而后抱起平安美滋滋的走了,那样子仿佛讨到了最新奇的玩具……
  
  我望着那孩子雀跃的背影,忽然觉得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我将将回神,旁边某达官家的命妇便轻轻用手肘推了我一下,偏头压低声音跟我说:“公主你快瞧,汉北王家的那位纨绔公子哥儿来了……”他伸出青葱玉指遥遥指向后院入口的方向,我循声望过去,果然看到任墨予正挽着一位轻纱美人飘了进来,他今天穿的是件黑底雅锦镶边的袍字,墨色的冠带上配了柄素白的骨簪,怀里再配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当真衬得他风流无匹,纨绔盖世。
  
  “这个质子做得很本分。”我点头赞一声。
  
  那命妇见我接话,便又压低声音说道:“那位二公子二十八九岁的年纪,先前还娶过长公主,后来因为任家谋反,阖家发配了漠北,长公主金枝玉叶自是不会跟着去的,于是这段姻缘终是散了,只没想到到现在倒风流成这种样子。”
  
  我点头,委实有些不像话了。
  
  八卦的命妇得到鼓舞,亦发兴致勃勃,她说:“公主您也是近两年才入京,所以不晓得这位二公子,先前昭文侯还没没落那会儿,他便已经是花名在外,据说屋子里藏的丫头比花楼里的还多,环肥燕瘦,姹紫嫣红,后来却因贪恋一名男宠把屋子里的丫头们都散了,之后不知道为何那名男宠忽然死了,他便又开始流连花丛,而今成了质子,倒夜夜宿在青楼……”
  
  我手里捏着茶盅,强忍着喝了口茶。
  
  那厢夫人正待再说,任墨予却已来到我的身后,似是躬身一礼,而后又笑着说道:“小郡主诞辰,在下略备薄礼,还望公主笑纳。”他身侧的美人也俯身莺莺燕燕得道了声万福。
  
  我磕着瓜子儿没说话。
  
  旁边的命妇已经直起身子专注看戏。
  
  任墨予便也立在我身后,神情悠然,似乎也在专注于台面上的戏子。
  
  好半天,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在我耳边轻轻吐气说:“你吃起醋来的样子真好看。”
  
  我咬牙。
  
  他又问:“平安呢?”
  
  我生气道:“让人牙子拐跑了!”
  
  任墨予弯了弯嘴角,低声说道:“你不会是又想吃小米馅的粽子,于是让平安认贼作父了吧?”
  
  我拍掉手中的瓜子壳,闲闲道:“开春后我便要大婚了,二公子记得来喝杯喜酒。”
  
  身后传来任墨予咬牙的声音,他说:“我总有一天要活活被你气死!”
  
  我不理他,只专注得望着戏台,台面上正上演着《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几个泼皮商量着凑前买酒,几番争执下,酒也喝了,曲儿也唱了,却要去拔墙角的绿杨柳,只因那杨柳树枝上生了一窝小鸟,聒噪得慌。
  
  任墨予在我身侧又站了片刻,忽然招手让侯在一侧的美人靠近些,我正以为这两个人竟然风流到要当着我的面亲热,遂偏过头去牢牢锁住台面,心无旁骛,台上的鲁智深已经把褂子脱了,又高又壮的身材,浑身横肉,他右手伸出,把身子倒过来,左手拔出一截,腰部略一用力,整棵绿杨柳便被连根拔除,树丫子上的小鸟纷纷四散,好不可怜。
  
  我还沉浸在鲁智深的彪悍身形中,任家二公子已经将背后的美人招至身前,他抬手轻轻摁一下我的肩头,以极低极低的声音跟我说:“娘子,为夫错了,你不要生气。”
  
  那美人抖了抖。
  
  我斜眼睥他。
  
  于是任墨予便转头笑着对那纱布美人说:“你把面纱揭开来给公主瞧瞧。”
  
  那美人扭捏了一下,极其不情愿得揭开面上,美艳的面容楚楚动人,微红的双眼妩媚妖孽,真真是明艳不可方物……只可惜,我一眼就瞧出来是个男人,他脖子上的喉结滚动,似乎是很不习惯这种装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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