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时光

第24章


小小回头瞪他一眼,在他的微笑中忽然发不出声,她的记忆里定格过许多类似的画面,无论她怎样恼了、烦了,一转头他就站在那里,笑着望住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喉咙有些发干,小小很用力才挤出声音:“你可以自己去买票。”
  “我跟着你。”
  小小又瞪了叶喜一眼,觉得他这两天都透着古怪,行为举止不似前些日子,连话里都似乎藏了深意:“你到底要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我在追你。”在小小瞠目结舌的注视中,叶喜笑着说到:“那我郑重地说一声,洛小小,我从现在开始追你,追到为止,绝不放弃。”
  那一天小小都晕乎乎的,找了网上评价很高的旧宅住下,叶喜定了隔壁房,她躺在床上试图将脑袋清空,却听见叶喜在和老板娘聊天。他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哪会这样与人攀谈?结果半小时不到,已经听见老板娘邀请他共进午餐。
  “不了,我还有个伴,得等她一起。”
  老板娘暧昧地笑:“女朋友?”
  “我希望是,在努力中。”
  “哎哟,那要加油!现在女孩子可不好追。”
  “我真是不大会,要不大姐给我支个招?”
  “人家都愿意和你一起出来玩了,还不是十拿九稳?”
  “那是我脸皮厚,硬跟过来的。”
  “就是要这样,老话说得好,烈女怕缠男!你这样就对啦!我年轻那会儿刚开始根本不理我家老头子,结果他每天一封情书,晚晚到我家来送些小吃啊、玩的啊,时间久了哪天没来我反而不习惯了……”
  小小用被子蒙上头,也挡不住老板娘的怀旧史,又混睡了一会儿就翻身起床。房间在二楼,探头看下去正见院中一方六角的青石水缸,被日头映得水光粼粼,几尾金色鲤鱼游动着,煞是好看,叶喜就坐在旁边的小藤椅上,膝上摊着本书,低头抄写着什么,头发被阳光照成了深棕色,像一幅极为安逸的画。
  她想提醒他太阳下看书对眼睛不好,犹豫了半晌,竟不敢开口,老板娘先发现了出神的她,笑着打招呼:“起来啦?有人可等你半天了。”
  叶喜也仰起了头,一张落满了阳光的笑脸:“小小,我跟老板娘取了很多经,准备一个个实践,你出来得正好,刚写完第一封。”
  她更不能接话了,取经的内容她是听明白了的。
  “我写不出好东西,只能先抄,你别介意啊!”叶喜折了手中的白纸,夹在书里扔了上来,小小习惯性地接住了,还没大明白过来他的话。
  “唉哟妹仔啊,快看看,他可是选了老半天才选中的。”老板娘显然对自己情书这招很是得意,也陪着八卦。
  情书?叶喜还真弄这种?大约是太阳厉害了,小小的脸有些发热,头也晕晕的,无意识地取出了纸。果然是叶喜的笔迹,他写得很用心,一笔一划都透纸三分,有几点墨痕浸过了背面,沾在她指尖,像长出来的新痣: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纸张的右下角画了两个Q版的小人,刺猬头女孩仰着下巴倔强站着,光头的男生跪在地上伸长着手摆出求爱的姿势。手中是封情书呢!分分合合这么多年,居然到现在才有了第一封情书。小小都快忘了叶喜画得一手好画,也快忘了自己的刺猬短发和他们仨的灯泡光头,在明晃晃地日头下猛然间被拽回旧梦里,简直想感叹一句浮生如寄,年少几何。
  叶喜跑上楼,仍是洋溢的笑脸,一双眼亮得惊人:“怎么样?喜欢吗?我觉得你可能对西藏的东西感兴趣些,就找了仓嘉央措的诗。”
  小小原本还在唏嘘感慨的情绪一下子被打断了,扑哧笑出来:“是仓央嘉措。”
  叶喜抢过她手里的书,翻了半天,才干笑着耸耸肩:“背了半天还是记错!年纪大啦!”
  “那还玩这种年轻人的把戏?”
  “年轻的时候没做过,现在都想补上!”叶喜微倾着身子,凑到她面颊边,小小下意识地向后退,被他拉住了手:“我的手就在你手里,小小,来我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心里。”他的声音格外温柔,越说越低,到最后宛如情人的耳语,呼出的气喷过她落在腮边的发,细密的酥麻自面上皮肤一层一层钻进去,小小只觉得脑袋里哄地一声炸开,热得要冒出烟来,慌乱地推开他,一阵风似地跑下了楼。
  这样的叶喜,简直太要人命!
  在洪江古城里走着,才能体会它的味道。这是座周身疮痍的旧城,斑驳的灰墙,交织的电线,大气的匾额石雕,乱搭乱晒的床单衣物,破败的古迹与落后的现代气息混杂着,让人迷乱。
  小小茫然地在巷子里穿梭,一路走来都只见老人与孩子,纵然偶遇一两个年青的估摸着也是游客,和凤凰一样,这儿的年轻人是稀缺物。但洪江的商业气息远淡于凤凰,愈发落后的面貌更留不住年轻人那颗想往外闯的心吧?
  她记得年头有一回自己淋着雨徒步了九个小时,为看一眼藏在深山里的小村落,被油菜、梨花包围的粉墙黛瓦,水墨的意境、油画的浓郁,美得像世外桃源,然后夜里住着二十元的铺位和老乡一块吃豆苗儿啃红薯,隔一天再走七八里路去等唯一经过的一趟班车。村里的人都在笑,说你们城里人真是奇怪,这里有什么稀奇的?大老远地跑来吃苦受罪,像我们就愿意去看看你们的高楼大厦,坐坐飞机轮船,那多享受多好看?小小望着他们日日推窗就见的山,发了一晌的呆,也看不够瞬息万变的山岚云影,觉得世界真是这样奇怪,山里的人想着外头的花花世界,山外的人渴望里头的纯粹自然,谁都不会珍爱眼前的风景。
  浩子说,他们仨都是到过山那边,才明白原来这边的风景更好。
  出门前鸣凤还在问,到底要怎样才能把成胖子搞到手?小小大笑着鼓励,怎么搞到手我不清楚,但我全力支持你去追,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鸣凤对于小小态度的转变很是讶异。
  她没有告诉他们,在被办公室里的偷菜大军强行拉入后,她在校内搜到了唐兰,加了好友后两人也一直没对上时间,只来来回回发了许多短信,说些简单家常,她不提成浩,唐兰也不讲叶喜。小小仔细地翻看着唐兰的相册,她剪短了发,略胖了点,仍是让人目不转睛的美,一件普通的衬衣也穿得容光焕发,然后就点出了唐兰和老公的合影。那人五官周正,看上去持重淳厚,注视着唐兰的目光充满温情,小小也不得不承认是良配,诚恳地贺了喜,和她互相调侃着对方已婚的身份。
  于是第二日她见到浩子被鸣凤磨得团团转,叫苦不迭的样子,忽然间觉得其实这样也很好。书里早说过,人们爱的是一些人,与之结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爱情与婚姻划上等号的几率实在轻微,再者照片里唐兰在丈夫怀中抿嘴微笑的模样并不是称不上幸福。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式的路灯被晚风吹着,一片摇摇晃晃的昏黄灯光,小小推开木门就听见厨房里老板娘在教叶喜炒当地菜,她在水缸边站着看鱼,看得出神,连老板娘端了饭菜出来都不知道。
  “妹仔,下午逛了哪里啊?”
  “随便走走。”
  “你可别说我倚老卖老,我看你这个男人怪好的,我家闺女要是找了他我做梦都笑不过来。”
  老板娘对于媒人副职乐此不疲,滔滔不绝地赞着叶喜的好,小小脑海里却浮现起当年自己大着肚子去找妈妈时,老妈诅咒他的恶狠神情,四五年过去当年被妈妈咒骂的叶喜成了另一个母亲口中的佳婿,世事当真太过无常。
  “老板娘,我想你误会了,我已经结——”
  她话说到一半,叶喜端了新学的血粑鸭出来,正打断了她的话:“小小,快来试试我的手艺,这可是老板娘亲传。”
  说话间,老板也回来了,五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就是个实在人,不多话但是待老板娘极好,满桌只听见老板娘言传身教讲着当年事,老板都是憨憨地笑,还不时给老婆夹两把菜,吃晚饭手脚利索地收了碗筷进厨房去洗,还切了一大盘水果过来。
  小小自老板娘的话里捕捉到一个侗族村寨的名字,顺利地转开了话题,老板娘开始详细的介绍那个村落,鼓吹他们去看看,见二人心动忙不迭叫了老公出来,让他帮忙定车介绍路线。
  后来也不知怎么扯到酒上面,老板居然兴致颇高,乐呵呵拎出了自家酿的米酒和叶喜开喝,老板娘嘴里骂着,又去厨房炒了点花生米,挖了两碟酸菜让他们下酒。小小也很快被老板娘拉入了酒局,她那点酒量哪里是对手,后头大多数都被叶喜代喝了,但坐不过半刻钟人就开始迷糊。
  自成年后,叶喜已经没有喝醉的经历,他从来就不是太放纵自己的人,没料到在这个湘西小镇,对着两个陌生人,居然醉得一塌糊涂,好在他头晕脑胀之余还记得旁边坐了个小小。小小人是晕了,被他拉着伏倒在他膝盖上早睡过去,或许他们已经难得有这么亲近的时候,他头脑一热才更多喝了几杯,于是眼下老板和老板娘晃啊晃,已经晃出了四五个人影,他连忙把杯子一推,再不听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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