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谢的时光

第26章


  “那就好,你今天去哪儿?”
  “没啥计划。”
  “可以去高椅,那里的老房子更原汁原味,今天…今天初一,明天若水赶集,你可以再从高椅坐船去若水,我明下午就赶过来。”
  “没事,你先忙。”
  “不忙,不忙,要不是带了几个人,我现在背了东西就走,或者你要不要来看看梯田?跟元阳的比各有风情。”
  “我刚约了车去高椅,就照你推荐的吧,明天去若水。”
  “你要等我。”
  小小愣了一会儿,对着空气点头:“好,我等你。”
  收了线回头,正对上叶喜的眼,两人都有点无话可说,过一会儿面包车来了,摇摇晃晃往高椅开去,小小又保持了自己上车就睡的优良作风,呼噜呼噜睡到了目的地。
  高椅是个侗族村庄,村中多是杨姓后人,保留了大量明清的建筑,以村里的五通庙为中心,房屋呈梅花状排列。迷宫般的巷子,精致却斑驳的壁画、雕刻,忙着晒腊肉的老人,处处都像一帧极好的画面,小小在仔细研究某家墙头以跃水而出的鲤鱼为形的排水口,叶喜在院子里兜兜转,被淌鼻涕的小孩抱住了脚,于是随意地逗弄着,连带着主人家的狗都瘫睡在脚边。
  小小出来时,叶喜已经抱着孩子昏昏欲睡了,那宝宝一把鼻涕一滩口水呵呵地傻乐,见了小小也敞开手讨抱,就惊动了叶喜,他正对着太阳被照得睁不开眼,就抬了抬胳膊肘,示意小小看自己脚边。
  一幅被烟熏灰的匾额,随意被靠在青石墙边,对角雕着石榴花果,刻的字是“花好月圆”,叶喜就这么坐着,抱着孩子笑容和煦。
  花好月圆——小小握住孩子细细的小手指,无声地笑着,真是好词儿,可惜也被后人弃诸墙角似糟粕,任其腐朽。
  “我猜,你已经听说,我有过个孩子。”
  这是小小第一次提出来,她说我有过个孩子,不说我们。
  “如果你不想提……”
  “你有权知道——我不想弄得那么狗血,分手了恰好怀孕,但当时我是想生下来的。”小小也在台阶上坐下,一张无喜无悲的脸,像说的是别人的故事:“在国外未婚妈妈并不太受歧视,但母亲不允许,陆续挑选了几家领养的,都被我找借口推脱了,后来……可能那个孩子自己也不愿意太早来,情况很不稳定,到八个月的时候还是没留住。”
  “小小……”
  既然已经说开,干脆一次说完,小小露出决然的神情:“婚也是那时候结的,那几个月他很照顾我,比家人还要贴心,我也不愿意孩子生下来后送人,就同意结婚了。”
  “你丈夫,他——”他是个怎样的人,他待你好吗?叶喜觉得喉咙里哽了颗石子,连吐气都困难,更遑论询问出声。
  小小无意识地翻看着手机,忽然想起昨天下午收的一条信息,按了进去扔给叶喜:“曹斐说他过几天回来。”
  果然是土匪的信息,算日期是三天后抵达,信息里询问是否能邀浩子、上铺碰个面。
  叶喜挑眉:“土匪还是这么重色轻友,要回来居然先通知你!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见外了,开始叫名字?”
  “因为他说自己老婆不能开口闭口喊土匪,搞得家里像个土匪窝。”
  ……
  叶喜一分钟后才听懂了小小的话,指头一颤,手机掉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惊动了怀里的小孩,被他捡起来当玩具把玩,偏偏那么巧,顺着短信就拨通了曹斐的电话。
  隔着远远地声浪,的确是曹斐那高八调的声音,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嗨,亲爱的老婆,怎么舍得给我打电话?”
  陈孟宇过来的时候,小小从若水赶集回来不久,他拎了当地酿的小米酒,带她去了熟悉的餐馆。小小再不敢和他对喝,小口小口地抿,孟宇自己用茶杯不紧不慢地喝着,看小小展示自己赶集的战利品,夸张地形容自己有多后悔没多换点毛票,顺便抱怨一下孟宇不提醒她。
  “你朋友呢?不是和别人一块儿来的吗?”
  小小垂首,顿了顿:“是叶喜,他在火车上赶上了我。”
  “喔?”陈孟宇轻声应了,也不知如何接话,复合了吗?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看眼下的情形也不像啊。
  “他有事先回去了。”小小想起昨日叶喜又惊又怒的神情,他憋了半天都发不出手机火,只匆匆忙忙道了歉就跑了。她承认自己有刻意隐瞒与曹斐的关系,明知这是最后的武器,能让叶喜没有反抗之力,甚至于看着叶喜张皇不知所措,她心里隐隐有报复的快感,想着当年自己有多矛盾答应了曹斐的求婚,想着失去的孩子,也想着这些年是自己耽误了曹斐,因为她的无从选择。曹斐当时是完全为自己考虑的,彼时对父母来说他是最无可挑剔的人选,并且诚意十足。
  只是发觉自己仍有少许报复心,实在是悲哀的事,什么叫过去?再不放置心头,再不因他而有情绪波动,才是真正地过去。小小觉得自己有些可耻,刻薄了他人,也苛刻了自己。
  “你们……其实我觉得叶先生不错,撇开私人缘故,若是做伴侣我会给十分。”
  小小笑了笑,这个人是否好得过头?居然来替情敌说话,还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他并不介意将自己和别人凑做堆:“你并不熟悉他,如何做出判断?”
  “我只是觉得他人很和气,也诚恳,对你更是上心。”
  “瞧!我认识的叶喜却冷口冷面,几乎没有交际。”
  陈孟宇摇头,他的确想象不出,自他第一次见叶喜,对方就是常带着笑,算好相处的人:“总会有改变的。”
  “是变得太多了,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孩啦。”小小的目光因为回忆而变得空濛,好一会儿才勉强笑了出来。
  “小小,我现在很闲。”
  “恩。”她不明白陈孟宇这句突兀的话意在何如。
  “我们还有一大桶酒。”
  “所以?”
  “或许你有时间慢慢说个故事给我听,还是听我说个故事?”
  小小注视着杯中的醇酒,像是没有听见,孟宇等不到她的回应,自顾自说开了:“我外公文革前就去了法国,在那边积攒了些家底,所以母亲的生活一直很富足,自身条件也优越,难免性格骄纵,在认识父亲前她是一帆风顺的。”
  鸿飞集团老总白手起家的故事只要不是太孤陋寡闻的人都听过,而陈孟宇接受采访后家族的八卦更是被里三层外三层剥茧抽丝,小小已经薄醉,说话开始不经大脑:“又是千金小姐和贫困子弟,呵呵,跟我爸妈倒有点像,我发现举凡什么富家女爱上穷小子,总不会有好结果,门当户对不是封建流毒,根本是数千年婚姻配对的智慧结晶。”
  “算是吧,他们初遇的时候只是学生,两个人在一起还颇费了些曲折,最后算得是私奔了,外公丢不起这个脸面,封锁了消息。”只有国外简单的注册,之后更没有张扬过,分开后母亲毕生都不肯再提及这场婚姻,所以孟宇在八卦中成了不名誉的私生子,而母亲从前妻沦为了神秘的情人,这样的情节由杂志经手加工编造自然更有卖点。
  “私奔?啧啧,简直像小说,你爸妈当年一定都超有魅力。”
  “可惜两个人都太骄傲。婚后他们试图取得外公的原谅,却被再三羞辱,父亲不肯再低头,所以我外婆走的时候母亲都没有送终。她觉得父亲不肯为自己把面子搁下,是不够爱她,心里有了嫌隙,何况一穷二白的生活并非好适应,过日子难免摩擦,两个人最后为点小事吵开,越闹越大,竟然到了离婚的地步。”
  小小苦笑,还真是跟爸妈很像呢!
  “俞阿姨,就是朝芮、鸣凤的母亲,是个温柔而传统的女人,她的性格比较适合父亲。我第一次见她还很小,上门来做说客,母亲过于好强,反而将人往外推,讽刺她故做好人,如若看上父亲她双手奉上,也许父亲是赌气,还是别的,后来他们就真的好上了。中途是有过转机的,有一度妈应该动了复合的念头,可惜父亲生意做大了,外公的家当偏偏被舅舅败光,父亲收购了外公的公司想送还给她,原本是一番好意,反而将两人关系推远了。后来父亲就娶了俞阿姨,有了朝芮、鸣凤,他们之间再没有回转的余地。”
  “你跟鸣凤的感情看上去很好。”
  “是,我们自幼相熟,大家都待我友善,俞阿姨更视我如己出,我们两家并非像外界传言关系复杂。鸣凤她们随了阿姨的姓也是俞阿姨自己的意思,她像旧时代的女人,认为我是长子嫡孙却被传成私生子,她自己生了鸣凤以后身体并不好,不能再怀孕,觉得对不起父亲,所以让女儿都跟了她的姓,始终劝我回家认祖归宗。”
  小小暗自咂舌,都什么年代了,搞得忽然回到解放前,都认祖归宗了!
  “我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是依母亲的性格,我认了祖她会气疯。”
  “可你姓陈啊!”
  “巧合罢了,我随母姓。”
  小小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过很久以前,她跟叶喜玩笑着以后生小孩的话,总忍不住埋怨他姓不好,如果都是洛就不用头疼跟谁家姓了,结果每回叶喜都说多生几个,老大叫叶落,老二叫洛叶,老三就叶小小,总之排列组合争取组个足球队。
  “家中没有一张父亲的照片,自我记事后母亲再没见过父亲,但我从小去陈家她从不阻拦,我想她心里是后悔的,才没有阻隔我与陈家的关联。”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