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清扬

这静旦城究竟是个偏僻之所在，虽是城中，傍晚之际，呕哑嘲哳之声不绝于耳。
    吹面不寒，窗外杨柳依依。
    临时行宫自然是一如既往的敬肃庄严。
    肃宗的双眼还是不能移开，艰难地吞咽着喉咙中的异物，“你……真的喜欢他？”
    云蝶清沉声道：“是，我喜欢他……”
    “你！”肃宗惊怒之极，他没想到云蝶清竟当面如此承认，虽然她一向很冷清疏离，但也从没有给过他这样大胆的印象——她怎么能当面承认喜欢别的男人！“你，竟然承认？竟然说喜欢他！你有什么资格喜欢他！”
    云蝶清心里叹息，“是！我没有资格喜欢他，但还是已经喜欢上了他了……”
    “你！……他是谁！是谁！”肃宗白皙的面孔已涨得发紫，他浑身发热颤抖，只觉得从来没有过的愤怒和恐慌！
    云蝶清抬眼看着肃宗。
    “这么喜欢他吗？连这个也不肯告诉朕吗？是什么人，什么人？朕要你说！到底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喜欢他？”
    “他，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是你以前的情人吗？还是——”如果是那样的，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可是，当初遇到她时，以及两年多在宫内的日子，她也不像现在这样心有所属的样子！她是在逃离宫廷之后，是在属于自己之后，又喜欢上别的男人！知道这一点，真的更让他几乎要疯狂了！她居然在属于自己之后，还会喜欢上别的男子！
    “不是的……”云蝶清不想说谎。如果那样，也许肃宗会好受些，可是……是的，不管对于肃宗还是玉和勋，她都是做错了。在这个世上，她怎么可以在有了一个哪怕不是丈夫的男人之后，还去喜欢别人！她是没有资格吧……只是，她现在已经喜欢了，她不想再去追究谁的责任，但她会担当自己所做的一切。
    肃宗呆呆地看了她半晌，虽然她平静坦然，却也有歉意吗？他究竟还是心软下来。
    “你怎么能变心？”他终于无奈伤心地道。
    “我并不曾——”她本不想为自己辩解的，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喜欢他，她应该坦白告诉肃宗。不如就这样让他死心，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你并不曾喜欢过我，从不曾把你的心给我，所以不算是变心，是不是？难怪你从来不承诺与我共度终生，原来你是早想远离宫廷，离开我！”肃宗也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只是一个一心向往过平淡普通日子的人，本来就不适合在宫里……”不如还是直接说明白，省得皇上还心存指望！
    “可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
    云蝶清深深地低下头。是，这是事实，就是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一生还会有这样一番境遇！如果早知道，她三年前会坚决拒绝跟着肃宗到宫廷里！这是她的错，是她自己当初不该，现在也不该……
    “如果你一直都不曾给我希望，我也就放弃！或者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跟着我到宫里？你一直是我的妃子，我从未废你，你怎能另外喜欢他人？”
    “妃子也不过是——”云蝶清想到当初他将自己送往大将军府，如果是妻子，她会得到那样的对待吗？
    触及内心最深的痛处，是，当初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把她当妻子一样尊重对待！肃宗又愧又痛，激动地叫道：“原来你是这样注重名份的人，你为什么早不说！既然你是我唯一的女人，回宫我就立你为后！”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云蝶清惊异地抬起头，她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后，她现在这样说，她的意思不过是再高的地位，再多的恩宠都不过是对她的不尊重，都不过是一时罢了！如果是平凡夫妇，她就没有必要为天长地久担心……如果竟是为了做皇后，那她成了什么人呢！
    “我本来就一直想立你为后的，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是我的错，我没有抵挡住那些朝臣的进谏，我是软弱！这次，我决不让他们再有异议，而且我向你发誓，我这一生都只要你一个！你以后再也不必担心后宫争宠之事，难道你还不愿意回到我身边吗？”
    这句话说晚了吗？只是因为阴差阳错你居然喜欢上了别人？即使现在是这样说，不仅晚了，而且还是令她不相信？当初他封她为妃都已经是历经波折，又怎么能相信他一再的食言……如果当时这样说，你还是怀疑我的，现在你也看到我的心了，不是吗？
    “不！我不是，不是要做皇后！我只想过简单平淡的日子……”一直为母亲悲苦的一生而叹惋，她甚至都不想和富贵之人有交集！她怕，她担心这样的地位也会给她不能自主的命运，会让她失去最初的梦想！可是，她还是被肃宗发现——那时，她只以为是无法摆脱的红颜薄命。只是，当初她以为只要不付出真心，就可以避免母亲伤心痛苦的命运。可是，现在……
    “那么，我退位，我也去做一个普通人，怎么样？”肃宗冲口而出，他也不想再在皇帝位置和她之间两难选择了！即使回宫立她为后，恐怕还是有许多艰难——他不能再食言的，那么，就也不做皇帝好了！
    “皇上！”云蝶清震惊地抬头看肃宗，声音也不由颤抖起来。
    殿外的梁公公也吃惊地侧头。
    “我喜欢你，为了你，我愿意退位！”肃宗靠近她，热切地道。
    云蝶清很是震惊地看着皇帝，半天不语。
    “清儿！我只要你，我不要再做这个皇帝了，难道这样还不行吗？”
    “不！我……蝶清不值得皇上这样！”云蝶清慌忙摇头，他是一时疯狂了吗？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怎么还会有这样疯狂的想法？她怎么能担当起这样的罪名！而且，这样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实现！
    “这样还是不行吗？还是不能喜欢我吗？”肃宗悲哀地道。我不想做这个皇帝，整天为那些俗事忙碌，还要顾及那么多方方面面的事，难免会疏忽你，难免会让那些说过的话，许诺给你的事，不能实现！今后，我也不想做那些不能真正做主自己的事，还要为了那些所谓的礼制，所谓的身份地位牺牲自己的情意！
    “如果那时我不是皇帝，你不就会喜欢我？是这样的身份使得你疏离我的！”肃宗坚持着。
    “皇上！”云蝶清理了理自己的情绪。她已经移情别恋，她已经失身，她不能再给皇上那样的希望了，那对他将是更深的伤害！
    “不是因为你是皇帝。现在想想，已经不是那个原因了……我是不喜欢后宫，但也无所谓争宠，只不过从来没想过……只是那时没有喜欢……而后来碰到他，才懂得了什么是喜欢……”既然已经不能再喜欢他，既然事情已到了这样的地步，就还是绝了他的心吧！让他以后也能得到他真正喜欢的人！
    肃宗只觉得一颗心被撕裂成千片万片！原来竟是这样的吗？她从来没有，再也不会喜欢自己了吗？甚至宁愿死，也不肯再和自己在一起？
    肃宗虚弱之极，瘫软在椅子里，很久也一动不动。
    梁公公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揣摩着他的心意。
    肃宗张开眼睛，悲哀地看着梁公公。
    梁公公忙道：“皇上，您可不能有那样的想法呀！”
    肃宗已经混沌不堪，他不知道梁公公想说什么，只愣愣地瞪着他。
    “皇上！即使您不做皇帝，娘娘也还是喜欢他，她已经喜欢那个人了……一个女人如果真心喜欢上一个男人，那她就……这些是无法改变的！”
    肃宗一下子坐起，“可朕不相信！一日夫妻百日恩，她不会是那样无情的人，她会再喜欢朕的！”肃宗咬牙安慰着自己，她出宫也不过一年，如果那人不是她原先的情人，她和那人相遇相识肯定没有多长时间，她一定只是一时被什么迷惑了！他要退位，满足她的意愿和她在一起！
    梁公公心内叹息，他是最知道皇帝的心的，那么，“可是，皇上，如果您不做皇帝，您以后还拿什么留住娘娘呢？娘娘现在应该还是喜欢那个人的，如果将来那个人还是来带走娘娘，那您……皇上，您要三思啊！”
    肃宗看着梁公公，眼神犹豫起来。那个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还是不知道的，他怎么能容忍这个人就这样在世上？可是，真的有那样一个她深爱的人吗？
    梁公公小心地看着肃宗的脸色，“娘娘她……可能是被迫失身，自觉无颜见皇上！所以，奴才已找来了堕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