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墙外等红杏

第42章


    小娥等了一月有余,不得刘海石消息,又想着父母,两下里好不惦念。这日趁了天早,日头还不曾烧起,径把块布铺在院里的石台上,就着晨光裁开来。
    方剪得几剪,那边老苍头正打水浇花,就听门外闹腾起来,手上一抖,早撂了剪子,三两步开了院门。
    果见刘海石立在门前,登时喜出望外,接了包裹,就将人拉进来,见他一脸倦色,忙忙安排了吃食,又往厨下烧了热水,与他把干净衣衫换了。
    刘海石一觉睡到午时,起身同小娥把饭吃了,两个坐下闲话。
    小娥见他面色松快,知他此次必有些把握,也自欢喜,又问父母消息,却见刘海石欲言又止,心下一沉,只抓了他衣袖,吃吃道:“我,我爹娘怎样了?”
    刘海石见她发急,晓得她会错了意,只把手乱摇,道:“娘子莫要多想,我到福州头一日便去寻了岳父母,不知何故,门儿锁着,不见人应,次后连去几遭总不见人,走前又去一趟,也无人应门,问了邻居,又说岳父母并不在此处居住,可是另有居处?”
    小娥听了一呆,暗自思量那契约早已到期,父母如何还在那处,不见搬回?想到欢郎,心浮气躁,急切间许多疑问在肚里,怎好对刘海石开口?见他不安,反把好言语安慰。
    又过几日,两个方在家中闲话,就听巷中孩儿叫嚷,须臾又有锣鼓声往门前而来。
    小娥眼中一亮,方叫人拿了赏钱,开了大门,就见那报信的人过了家门,径往前方去了。
    当下呆在当地,如意儿早叫将起来,道:“如何不认得门,竟往前边去了?!”
    说着追出门去,只在后边嚷道:“是这家!是这家!是刘海石大官人家!莫要走错了……”
    那送信的就立住脚,哈哈一笑,只道:“小大姐,这还有个错的?你家大官人不曾中得,自往他家去了!”说着扬长而去。
    把如意儿臊在当地,半晌方往地下唾了一口,悻悻然转回来。
    小娥见刘海石青白了脸,一语不发,心中隐隐作痛,忙交人合了门扇,把闲话儿扯开。
    如意儿耐不得,窜出门去,回来只絮絮说个不住:“竟是后街的张二郎中了!不是说他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吗?如何他中了,大官人竟没中!”
    小娥便把如意儿一瞥,示意她莫再多说,如意儿哪里听她,只顾自道:“若是从前娘子在时,定会为大官人打点,那些个考官,不送银子如何作数,张二郎定送了许多银子……”
    方叨念不止,猛听刘海石道:“够了!”如意儿便咬了唇,把小娥一瞪,往后边去了。
    晚间小娥上得床来,听刘海石转侧不已,晓得他难受,只将他手儿紧紧握了。到半夜,忽觉身边火热,睁眼看时,刘海石面上烧红,摸额头已是滚烫。
    心中叫苦,急急请大夫看了,只说是神思劳损,又有火气在心头发散不得,两两相激,以至如此。
    小娥哪等到天亮,半夜便去敲那生药铺,抓得药来,煎了,扶了人灌将下去,守到天亮,并无一颗汗粒,扶额头越发烫了,一发软了腿脚,又请了大夫来看。
    折腾到下午,方见他汗出如浆,才吁出口长气来,到晚上又扶他喝了半碗粥,自家就倚着床头睡了。
    看看三日过去,刘海石见小娥下巴尖尖的,眼下青印隐隐,心中酸软,只拉了小娥的手道:“我今次不中,唯有再等三年,这几日,我也想过了,不如先做些事体,一边温书。”
    小娥自无有不应,两个说了一程,小娥就将出包银子来,说与官人做本,刘海石哪里肯接。
    小娥只微微笑道:“夫妻本是一体,我便与官人分点忧又如何?再说这本就是官人的银子。”说着强把布包塞到他手中,刘海石打开时,正是自己当初交予小娥的碎银,方不言语。
    几日后,刘海石已无大碍,自出门走动,连往城郊去了几次,无甚好出息,这日方在家中琢磨,就见黄监生过来,要与他搭伙做生意,说了半日,留下包银子去了。
    刘海石转头说与小娥,小娥哪里答应,定要他把银子送还。黄监生如何肯依,说自家人何需见外,几下便把刘海石推出门去。
    刘海石无奈,说应下也无妨,小娥不得已,将前次之事说了,刘海石默然半晌,交小厮把银子送还。小厮只推送物事,当了黄监生的面把银子撇在丫头手中,回身便走。
    黄监生见事儿又打了水漂,火气上来,只把接银子的丫头乱打乱踢。
    不题黄监生恼火,只说如意儿看了几时,也学着小娥妆扮,不戴那假发壳子,把青丝松松挽了,双眉淡淡描了,想想又在脸上贴了几个翠面花儿,眉心压一点红痣,逐日在刘海石跟前顿茶顿水,嘘寒问暖,实指望打动男人心肠。
    谁知刘海石只和小娥成双捉对,行步不离,心头发苦,又逢着天热,愈觉饮食难进。正苦恼,猛然想起个人来,这日匆匆出了门,找着窄巷里一个婆子,只说自家着了暗气,头疼恶心,寻剂药吃。
    那婆子惯与人交接,见了她声气,有甚么理会不得?就把言语套她,哄得如意儿摸出一两银子,婆子就到屋里拿出两个柳木小人来。
    如意儿接在手中,见小人背后所书生辰八字正是刘海石与自家的,心中欢喜,又掏出件首饰,央婆子用七七四十九根红线密密扎了。
    临出门时婆子又用朱砂书符一道,交她将符灰搅到茶中,晚夕与那人喝下,三日后管保灵验,如意儿大喜,连连应了。
    晚上如意儿便斟了杯浓茶,寻机与刘海石吃了,第二日见了小娥自抬头挺胸,眼角也不多斜一下。
    马婆子心下嘀咕,想了一回,把小娥扯过一边,只道:“娘子勿嫌老身多口,这男人家好比猫儿,哪有个不吃腥的?这样妖精般晃来晃去,娘子脸嫩,说不得,老身七老八老,半截身子都在土中了,还怕他什么?便拼了这张老脸,也不值甚么!”
    说的小娥微微笑将起来,只道:“我年轻,经的事少,想来你老人家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既是一人,何不搬来这里,我也多个帮手。”
    马婆子喜得没入脚处,千肯万肯,转头就收拾了包袱过来,往跨院里住了。
    再说如意儿眼巴巴等了三日,不见动静,垂头丧气,又往巷尾寻婆子。
    婆子就笑将起来,见左右没人,低低说还有个法儿,百试百灵,小娘子可敢一试?如意儿听得百试百灵四字,早把头点了,婆子却不应声,只拿了布东擦西抹。
    如意儿会过意来,急急把头上的钗儿拔了,婆子掠在手中,仍不吭声,如意儿又把手上一双镯子抹了,婆子方眉花眼笑接过来,翻出个纸包来,递在她手中。
    如意儿打开就见白花花一摊粉末,闻着没甚滋味,方疑惑间,婆子早在她耳边说出番言语来。
    如意儿听得真切,早飞红了脸,又听婆子叮嘱道:“切记!切记!撇在热酒中,交汉子吃了,不消一时三刻,自把龙头抬起。”说着嘿嘿而笑。
    如意儿回到屋里,想着婆子言语,脸热手颤,想一回,笑一回,又痴一回,颠倒了半日,颤微微立起身来,往厨下烧了热水,将身子洗了。
    浴毕赤条条在床前,拿镜儿把上下看了,见自家白堆堆的奶儿,细袅袅的腰儿,紧揪揪的腚儿,揉了一时,想着那光景,倒在床上,把身子都酥麻了。
    半晌方从箱底摸出件鸳鸯戏水的抹胸着了,着了身软绢衣裳,走到厨下烫了酒,窥着小娥不在,端了酒,一步步向厢房挨来。
    谁知刘海石却不要喝酒,如意儿无奈,只说是小娥遣她送来,看他喝下肚时,只把心口儿砰砰乱跳。
    等了一阵,方自焦心,就听刘海石说热,交她把窗扇开了。
    如意儿大喜,挨挨蹭蹭走将过去,刘海石等不及,赶上前去,恰把身子挨着她。
    如意儿便把一点红从耳背飞起,抖抖索索间方把刘海石一抱,就听窗外一声叫喊,瞬时惊了三魂,走了七魄,把笔架儿也撞在地下。
    原来她一番动静早交马婆子睃在眼中,见她鬼鬼崇崇走进房里,只贴在窗下,这时就嚷将起来。
    如意儿又羞又气,方抽身欲走,早交马婆子扯着,不一时小娥也闻声过来。
    见刘海石额头发热,身上汗出,想他大病方愈,哪管甚么如意儿,只迭声交人请大夫来,冷不丁被刘海石抱了满杯,又把脸往她颈间挨擦。
    小娥还当他难受,方问他,就被他硬帮帮顶在身上,醒过神时,把脸也红了。
    马婆子见了,早猜着几分,忙赶了众人出去,替两个扣了门。
    刘海石就把小娥抱到案上掇弄起来,事毕两个叹息了一回,把衣裳整了,叫过如意儿来。
    小娥便说这遭且看过世姐姐的面上,再有一次,或卖或赶,决不轻饶。
    如意儿只眼巴巴瞧了刘海石,待见他全不理会,任凭小娥行事,不由通红了脸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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