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云层思念的味道

��上一章末尾改了一下，麻烦回去看一下。）
    姬菲迎暑假要考驾照，回Z市后一直泡在驾校的训练场上。
    妈妈想跟她一起出去旅游放松一下，预计她考完驾照到出国前有十来天的空闲时间，便去旅行社拿了几份传单回来给她看。姬菲迎下午回到家就对着传单研究景点。
    傍晚妈妈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手机响起来，姬菲迎帮忙接了。
    是爸爸研究院的一个同事打来的。
    妈妈从厨房出来，见她的神色有异，不由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姬菲迎爸爸所乘坐的从澳大利亚飞往Y市的国际航班出事，飞机在太平洋上空意外坠落，机上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全部遇难，无一生还。
    妈妈连饭也顾不上做了，让她立刻打电话去爸爸所坐的航班公司确认乘客个人信息。
    姬菲迎考托福期间每天练听力，申请学校那阵子进行了几个越洋电话面试，口语更是突飞猛进，毫不费劲就完全听懂了对方的话。
    听着航空公司的员工准确地念出万分熟悉的内容，她的心也彻底坠到谷底，泪水随之溢出眼眶，”Yes,I’m his daughter.”
    这个暑假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姬菲迎立刻延迟了驾照的考试，跟妈妈一起回了Y市。
    这已经是近两个月内国际航空发生的第二起严重事故，各大电视台和报纸每天都在报道事故的最新进展。事故发生一周后，救援人员在海中找到客机碎片，随后航空公司很快公布了赔偿标准。
    葬礼在确认身份后举行，墓碑立在姬菲迎爷爷的不远处。姬家的亲戚全部都来了，姬菲迎的堂哥大她十来岁，从小就与两个堂妹亲近，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她的头。温婉漂亮的堂嫂站在他身侧。
    姬菲迎记得大二那年寒假参加堂哥的婚礼，兴高采烈地跟爸爸讨论堂哥的明星妻子，那时爸爸笑着对她说：“等到将来你结婚的那一天，爸爸更高兴。”
    从山上下来时，几朵乌云遮住了原本蔚蓝的天空。姬菲迎跟妈妈缓缓下山，到了阶梯前妈妈收住脚步，带着沉然的表情一言不发地俯瞰山脚的景物。
    姬菲迎挽着妈妈的手，望着脚下一级级蜿蜒连绵的阶梯，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奶奶去世时爸爸牵着她的小手一步一步走下山的情景。那时父母还没分开，夕阳的余晖将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老长，成了她幼时印象最深的记忆。
    她的爸爸给了她一份完整的父爱，却没能完全分享她人生的每一个脚印。
    生活仍然得继续。
    姬菲迎的博士课程八月底开始。她的机票是五月份的时候征求过妈妈的意见后订的，先飞去旧金山，四天后再飞往波士顿。
    航班从上海起飞，持续十几个小时。姬菲迎这几天大脑都处于极为精神的状态，一点也没有休息的迹象，在飞机上也一直没睡着，下午到了程释的住所，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吃完晚餐她洗了一个澡，程释便让她上二楼的房间休息。
    姬菲迎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才八点。”
    “那我们说会话。”
    或许是在飞机上消耗了太多精力，加上时差还没调过来，姬菲迎跟他在沙发上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也渐渐觉得有点困了。
    程释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说：“先睡吧，明天再说。”
    这回姬菲迎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程释陪她上了楼，等她躺下后坐到床沿。
    姬菲迎问他：“你不睡吗？”
    程释替她拉好被子盖上，“我在这里等你睡了再走。”
    他一手扶在床沿，倾身在她脸上亲了一记，半晌才松开，低柔的嗓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睡吧。”
    姬菲迎在床上躺了许久，渐渐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离开房间也不知道，只依稀感觉到他离去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恍惚之间她梦到了小时候，很多情景一一在脑海中闪现。
    程释看着她渐渐陷入沉睡，站起来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望出外面。
    8月的加州夜晚寒露初现，空气里飘荡着微弱的凉意，远处的大厦灯火璀璨，整座城市掩映在明亮灯火与黑沉沉的夜色交织成的氛围中。
    程释伫立在窗前，任由思绪在夜色中漫游。
    彼时各自的学校隔着一个大洋的距离，那时她带他逛A市的景点，她说以后想去MIT读书，他对她说“想去就去吧”。
    一切清晰得仿佛还是昨天的情景。
    腕表上的时针顺着表盘一格一格地转动前进，停在了一点的位置。
    程释松开帘子走回床边。
    她睡得正沉，也许是在睡梦中看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眉头微微蹙起，一只手下意识地抓紧被角，颈上的项链顺着锁骨的线条垂下，在黑暗中溢出淡淡的光。
    程释拨开她颊边的头发，手停在她脑侧，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静驻在她脸上。
    他只能看着她带着现在这样的状态和心情去MIT报到吗？
    凝望了她的睡脸很久，他俯下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然后走出房间，缓缓带上房门。
    姬菲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之间听到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唤她的名字，清醇的嗓音在夜色中如泉水一滴一滴地传至她的心房。
    她睁开双眼，对上焦点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清亮的黑眸，即便浓墨般的夜色也无法掩盖的深峻轮廓。
    程释侧身坐在床沿，微俯着身看着她。
    姬菲迎伸手揉了揉眼睛，声音带了几分熟睡后的低哑：“几点了？”
    屋内的光线很暗，从窗帘细窄的缝隙中望出去，外面天色依旧沉黑如墨，宁静地浸润在无边的夜色中。
    程释将薄唇印上她的额头，一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五点十二分。”
    他的声音在静谧宽敞的空间里听起来很有质感：“睡醒了吗？”
    姬菲迎掀开被子，撑着床坐起来，“嗯，怎么了？”他的眼神十分清明，她也不知道昨晚他有没有睡觉。
    “起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吗？”
    程释一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五指梳过她的头发，“对。穿衣服。”
    她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任由他给自己披上外套，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程释，你一直没睡是不是？”
    “嗯，在想事情。”
    下了楼，他直接带她到了车库。
    旧金山此时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风凉如水，远处的山头黑黢黢的，几乎与天色融为一体。
    姬菲迎身上披了外套，被清晨凉爽的风一吹，觉得整个人舒服了很多，心绪也不禁放松。
    见他按亮了车灯，她有些讶异：“要出去？”
    “对。”
    姬菲迎拢了拢外套，唇边扬起笑意，“好。”
    他替她理了理颈后的头发，温声说：“要是觉得困的话再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
    她摇摇头，“睡了这么久，现在很精神。”
    程释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她坐进去，然后绕到驾驶座一侧，关上车门。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出车库，开上公路。
    拂晓的光芒在远处的山头若隐若现，驱走了一部分黑暗。寂静的夜晚，坐在车厢里只听到轮胎轻轻滑过路面的声音。公路上车辆并不多，偶尔迎面驶来别的车子，跟他们擦肩而过。车灯由远及近，在漆黑的公路上扫出一条耀眼的光带，复又消失不见。只有他们，一直向前驶去。
    车子从宽阔的马路换到分岔路上，一个拐弯驶进一座树林，最后缓缓停下。
    程释熄了引擎，“到了，下车。”
    姬菲迎随他下了车。他牵着她的手徐徐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一面湖。
    湖水倒映着天空和岸边苍茫的树木，幽静宁澈。清晨的气温很低，薄雾笼罩，湖岸边上树木苍翠挺拔，一直往前延伸，湖面和周围的景物都笼在薄薄的晨曦中，散发出一种朦胧的美。
    姬菲迎转头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程释跟她说了地名，又说：“有时会来这里钓鱼。”
    她将视线挪远，发现湖边的小木屋下停泊着一艘白色的小船，“你自己一个人来吗？”
    他伸手替她整理好外套背后的帽子，“也有几次是跟朋友一起来。”
    他牵着她的手走近湖边。
    晨间的空气非常清新，使人身处其中不由得心旷神怡。
    湖上风光秀丽迷人，水面上隐隐漂浮着一层轻纱般的水汽，微风掠过，水波缓缓地在湖面上荡漾，水声轻缓琮琤，涟漪迅速荡开。
    周遭悠静祥和，可以听见远处树林鸟鸣的声音，由远及近，由高及低，一声声轻啼听得人心情不觉变得愉悦。
    姬菲迎轻轻笑起来，转头对他说：“我喜欢这里。”
    他微微一笑，黑眸里浮起浅亮的光彩，伸手扶住她一侧的肩膀。
    姬菲迎靠在他身侧，全心全意地欣赏眼前的景致。
    湖面上飘着淡淡的雾霭，空气湿润，清晨的温度很低，从湖面吹过来的风夹着一股沁凉，拨开了晨曦的面纱，也驱走了在心底笼罩多日的浓雾。
    她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有暖热的温度从掌心缓缓传了过来。
    回过头，正对上他漆黑的双眼。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瞳仁里镶嵌着她的身影，在淡淡的晨曦中显得格外深邃。
    全心全意的爱与关怀，无需任何言语。
    姬菲迎紧紧握住他的手，“程释，谢谢你。”
    他执起她的手，微低了头与她的目光胶着，低声说：“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
    醇和清隽的嗓音随着潺湲的湖水缓缓划开，悠长悦耳，拨动着她的心弦。
    姬菲迎使劲地点了点头，闭上眼，额头抵住他下颌，感受他的气息。
    视觉的感官关闭后，触觉和听觉瞬间变得格外敏锐。
    风声和鸟鸣声逐渐在耳边远去，隔得如此近，能感觉到他呼吸的节奏。额头跟他下颌相贴的地方传来温热的感觉，带着熟悉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午夜时在睡梦中所感受到的一切。
    过了好一会，她才退开，抬头与他的目光交汇，唇边漾开一抹笑容，在晨光中缓缓涸开，“嗯，我现在很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
    这是她有史以来看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跟他就这样靠在一起，不再言语。
    晨曦的光线很长，更长的是今后的人生。
    一生的时间何其漫长，很多事情都无法预估。
    可是他们还拥有过去和现在，以及握在彼此手中的相依的未来。
    长久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