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做贵人妻

第十六章 丑得无颜见人


这个夏季,徐莹空前地爱上了骑马。每日从县女学回来,便会牵着凌云出去,转上一圈才归家。因凌云老迈,她不忍骑得过快,所以常常见到小树林便会勒马停下,坐在树下休息玩耍一阵。望着从树枝缝隙穿射而来的阳光,合抱着粗壮的大树,她便会觉得心旷神怡,懒得再去管那些之乎者也,家里长短了。
    只是意境虽美,后果却很残酷——某一日早晨,她觉着自己的脸颊疼痛难忍,揽镜自照时,竟发现自己的左脸颊已是红肿一片了。
    徐邹氏皱着眉审视了她的脸半刻,便拉着她立马去了医馆。徐莹用草药敷了脸,又喝了几剂苦口良药,可那红肿竟愈发严重,溃口久久不肯愈合。这下,徐邹氏开始忧愁不已了,偷偷念叨了好几次,“以后若是嫁不出去可该如何是好啊!”
    听自家娘亲这么一说,徐莹看着脸上的红肿,也开始有那么一丁点儿为自己的终身大事犯起愁来。可更令她犯愁的是,每日里她还得去县女学见人,时时得记着有人看向她时就要侧过身去,顺便低下头来,还得谨记用手遮一下下丑。
    可这般的掩耳盗铃又有何用啊!有何用!还不是弄得人尽皆知了。她的脸面简直是无处搁啊!无处搁!而那罪魁祸首据说竟然是只虫啊!是只虫!
    就在徐莹绝望地以为自己这辈子便要这般无颜见人时,某一日徐邹氏突然神神秘秘地在她面前掏出一块墨锭来,“莹儿,要不咱们试试这个?”
    徐莹本着病急乱投医的精神,又看了看徐邹氏急切的目光,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据传重五节于蛤蟆口中塞墨锭,悬挂起来晾干,即成蛤蟆锭,涂于脓疮上可使之消散。既然徐邹氏费尽心思为她寻得了蛤蟆锭,她又如何能辜负她娘的一番苦心?
    于是,第二天徐莹便黑着半边面孔去女学了。林兰馨看见徐莹的模样,表情几乎和徐邹氏差不多,欲言又止了半天,恐怕也在忧心她以后还能不能够嫁得出去……
    在县女学被侧目了一整天的徐莹心中强烈地想要找茬发泄,于是回家后抢了磊哥儿的点心便戴着帷帽愤愤地出门了。好歹也要让她抓几只虫子来泄泄愤!她愤愤地想。
    可谁想虫子还半条也没抓到,路上竟然让她遇到了徐皓,还被他一把抓住了。
    “你这般急冲冲的是要去哪?”徐皓问她。
    徐莹懒得理他,心中却在不停地怨念:为何她黑了半边脸、戴了帷帽徐皓还是能认出她来?为何她不过萌生了拿几只虫子泄愤的念头便有人来阻止?可徐皓偏偏也不是好对付的人,拉着她的胳膊就是不放手。
    徐莹挣不开,又不敢招惹徐皓,正在烦恼,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们身边经过。顾不上其他了,她硬着头皮便求救道:“陈子焰!”
    可令徐莹傻眼地是,陈子焰回头看了她一眼,竟然无动于衷,继续朝前走去。
    这下可惹恼了徐莹:他竟然敢装不认识她?瞪了徐皓一眼,也不管他能不能看到她的眼神,徐莹咬着牙道:“我现在要去装鬼吓人,行了吧!”说完,便趁徐皓分神时用力地挣开了胳膊,朝陈子焰追去。
    一路追到了荷塘,见四下无人,她这才敢大声叫他:“陈子焰,小气鬼!”
    可令徐莹更加想不到的是,他这次竟然连头都没回,径直便进了荷塘旁的小屋。
    徐莹不便随意入内,只好气闷地坐在荷塘边的一棵树下,望着满塘的荷叶发起呆来。
    也不知她坐了多久,从小屋中突然传出一阵似有似无的箫声来。徐莹站起来朝小屋看了看,却始终没人出来,只好气馁地重新坐下,静静地听起那箫声来。夏日少风,即便是快到傍晚了,却依旧是暑气逼人,可徐莹却偏偏从那箫声中听出了一分苍凉与孤单之意来。就那样靠着树默默地坐着,她的思绪竟慢慢又开始涣散起来……
    良久之后,直到那箫声的余音渐渐从她脑际中消逝了,她这才再度站了起来,默默地朝家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徐莹便每日傍晚差不多时辰去那荷塘,坐在同一棵树下,静静地听那箫声。
    有一天,那吹箫人总算是出来了。
    他踏着暮色而来,眉目如点,肌肤白晳,举动风华,令徐莹不由得觉得自惭形秽起来。敛了目光,她慌乱地戴上帷帽,遮住自己涂抹了墨汁的脸,竟是不敢再看他。
    “我明日便会离开此处。”他静静地开口道,仿佛在陈诉一个无他无关的事实。
    徐莹诧异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陈子焰显然也没准备要听她说话。他转身望向荷塘,默默地出神了很久,久到徐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呼吸,这才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临走时还抛下了一句令徐莹恨不得钻地三尺的话。
    他说:“更像女鬼了。”他竟然说她更像女鬼了!
    就因为他这句话,徐莹便忿忿地决定明日绝对不去荷塘那为他送行,以免自取其辱。可第二天真正来临时,她却一刻比一刻更后悔。只可惜,等到她傍晚时分赶到荷塘时,陈子焰早已离开多时了。
    陈老伯见到徐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递给她一支半旧的竹箫。
    “有缘自然会再相见。”这是陈老伯告诉她的话。可是,不过几天之后,陈老伯便变卖了荷塘,也离开了稽陵县。等徐莹再去时,那里已是物是人非。
    渐渐地,徐莹脸上的红肿竟真的结痂了。一日一日,就那样被时光的风霜洗礼着,那红肿慢慢便消失不见了。不过几个月后,倘若不是切实地见过当初她那可怖的模样,任谁也不会相信她曾经也有过无颜见人的时候……
    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每当徐邹氏忆起此事,感叹蛤蟆锭的妙处时,徐莹便会抚摸着那竹箫,耳边仿佛依旧萦绕着那若有若无,带着淡淡的苍凉与孤单之意的箫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