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
  轰隆隆……赵卿心彷佛听见了自心底传来的崩塌声响。这段时日以来，她用尽所有决然与淡漠、悲哀与恐惧所构筑的城墙，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个吻，瞬间便化为乌有。
  她忍不住又流下了泪，大力搥著他的肩膀发泄，「你怎麽可以……你犯规啦！你不能这样……你会害我舍不得……」
  真的无法舍得，舍得离开这蓦然劫持了她迷茫人生的美丽妖孽……
  「既然舍不得，那就别舍，连舍下我的念头都别想有。」他握住她纤小的拳，扳开微凉的手指，摊放在自己怦然悸动的左胸口，「卿心，你唯一要做的，就是用你的手，牢牢地把我攒在你的掌心里，不要让我走。」
  泪流不止，无语凝噎的她只好将头脸再度埋进他怀中，好紧好紧地回拥他。
  「那，我可以当你同意留在我身边了吗？」他含笑反问。
  她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对他举白旗投降了，因为她明白自己沦陷得有多彻底。
  「卿心，你真好……」齐季昀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能够这样拥著她，与她一同心跳、呼吸，蓦然间他觉得再也不缺什麽了。
  只是，他贪心地想要再有多一点时间，与她相知，仅仅一生的时间，委实太短。
独占卿心 7-1
独占卿心
        夏颖
第七章
  赵卿心难得心情愉快地一边哼著歌一边收拾行李，准备等会儿向齐夫人道别後，就正式进驻挂在她名下的那间豪华小店。说是收拾行李，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包袱，里头只有几件比较简朴的衣物和简单的盥洗用具。
  而这还是她极力争取的结果，不然以齐家人好客的程度，早就几大箱匲几大箱匲地帮她添置各式行头，最後会把一间命相馆整治成金碧辉煌的银楼也说不定。
  那她原先的衬衫、牛仔裤和球鞋？哈，忘了它们吧，它们早就让齐季昀自作主张地「处理」掉了。
  「反正你也不可能穿著那套衣服逛大街，我就帮你丢了。」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善行」有什麽问题。
  面对这缺少正常同理心的妖孽，她还有什麽好说的？
  但无论如何，赵卿心还是很开心自己终於朝「自立门户」迈出了一小步，暂时脱离寄人篱下的生活。
  齐夫人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瞧见她精神抖擞地背著包扶，也笑笑地呡了口茶，「卿心，你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还得自行出外讨生活，居然这麽高兴？」
  「齐夫人，你不知道，在我的故乡，不分男女，只要能够靠自己闯出一片事业，就是值得尊敬的人物。」赵卿心微笑解释道，「我很幸运，眼下就有了难得的机会，不好好把握未免太对不起自己。」
  齐夫人搁下了茶盏，若有所思地凝视著眼前这个对未来充满盼望的姑娘，无数纷杂的心思涌现。
  她彷佛在赵卿心的身上看见年轻时的自己，也是那麽大无畏地憧憬未知的前程。然，数十年倏忽而逝，几经沧桑，光阴改变了太多太多事情……
  「卿心，佛经《金刚经》有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你怎麽知道你汲汲营营追求的一切，将来不会变成一场虚幻呢？」
  「恕我直言，齐夫人，我还年轻，远远不到勘破无常幻相的年纪。」她率直坦然地回应，尽管齐夫人闻言凝住了风姿犹存的脸庞，她仍坚定地继续往下说：「佛经阐释的教义必有其道理，但我笃信人定胜天，也无法坐视自己的人生在消极无为中等閒渡过。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就算真的失败了，最起码曾经放手一搏努力过，当蓦然回首时，便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後悔。」
  「呵，你是有点意思，卿心。」齐夫人点头笑了笑。「难怪昀儿那孩子对你如此青睐有加。」
  怎麽突然提起那个妖孽来了？一听她提起齐季昀，赵卿心捧起茶盏的手不禁抖了下，上好的武夷红茶差点溢了出来。
  「齐夫人，我很感谢令郎这一路来的多加照应，我必然尽力报答。」
  「哦？报答嘛……你跟那孩子真是心有灵犀，互相提起对方，总是把报答二字放在嘴上呢。」齐夫人别有深意地瞧著她笑。
  说实话，齐夫人是标准的美人胚子，即便有了年纪，亦是笑靥如春风。可赵卿心却让她笑得有点麻。
  她忽然觉得齐季昀那包藏祸心的笑变得亲切许多，可见家庭教育真的很重要呀。
  赵卿心连忙转移话题，「齐夫人，齐季昀私下跟我提起过，对他而言，你比他的亲生娘亲还重要，因为你无私的养育及栽培，才有今天的他。」
  「是吗？那孩子真是这麽想的……」齐夫人美眸一暗，极其感伤地说：「如果他知道我之所以会这麽做，其实只是因为他与先夫的相貌如出一辙，令我割舍不下；更是因为我不想让仲连独自一人担负偌大的齐家产业，想为自己的亲生孩儿培养左右手，他还会这麽感激我吗？」
  「……」赵卿心没想到齐夫人出自如此私心，也意外至极地闭上了嘴。
  「我当然是明白这孩子的孺慕之情何等货真价实，所以我更为长年来的自私惭愧不已，总觉得亏欠昀儿……我不配做他的娘亲……每当他喊我一声娘，我听了都於心有愧……」
  齐夫人说著说著，却倏然住了口。因为赵卿心走向她，蹲跪在她身畔，热泪盈眶地让她的手贴覆著额头。
  「……卿心？」
  「你已经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娘了，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好不好？再亲近的家人，也不可能完全理解彼此，但你为他做的早已说明了一切。」她想起早已离异如陌路的双亲，放弃监护权像是撇开重负般松了口气的父亲、三不五时抱怨青春让无良丈夫及冷淡女儿耽误的母亲……「我真的很羡慕齐季昀，因为他有你这麽好的娘……」
  「呵，你这傻丫头，有什麽好哭的呢？」齐夫人多少年来淡静无波的素心让她挚真的泪给浸软了，从袖袋中掏出方帕，抬起她的泪痕狼藉的脸，替她拭净。「若是让昀儿瞧见了，还以为我怎麽欺负你呢，到时他可要与我较真了。」
  才不会咧！那妖孽最喜欢闹她哭，说不定还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呢。
  赵卿心正想这麽开口，齐季昀就说曹操曹操到地快步走进大厅，手里还握著一叠喜气洋洋的红帖子。
  该说是知子莫若母吗？当他一瞧见赵卿心红著眼睛跪在娘亲膝下，掌管理智的那条神经线就瞬间短路了。也不再仔细瞧瞧齐夫人隐约透出促狭笑意的眼神，当场就走上前去拉起赵卿心，一把护到自己背後。
  「大娘，卿心终究是我奉若上宾的客人，您有必要这麽为难她吗？」他冷然道。
  「齐季昀，你这是什麽态度！跟齐夫人没有关系──」赵卿心急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细声解释。他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齐季昀转过头，彷佛川剧的变脸绝活，一张臭脸对著她，低嚷：「你闭嘴！现在没有你开口说话的份。」
  ……他、他居然叫她闭嘴！这下子她倒真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昀儿，你今日不是得和你大哥一起赴刘员外的饭局吗？怎麽还未出发？」齐夫人早已觑见他捏在手上的红帖了，明知故问。
  「大娘，我以为大哥应该早就与您提过了这事才对，」齐季昀暗暗咬了咬牙，举了举手上那叠刺目的红，勉强维持镇定地道：「但为什麽这些庚帖还是不断送到我的书房来？」
  庚帖？庚帖是什麽玩意儿？赵卿心还一头雾水。
  「昀儿，你今年也二十有四，是该娶妻过门的年纪了，你大哥也认为你磨练得差不多，管治产业上也颇有气候，为娘心想早日替你定下一门亲事，难道很过份吗？」
  咦？亲事？莫非……那厚达三公分的红帖，全是相亲宴的请柬？赵卿心後知後觉地顿悟了。不知何故，心脏彷佛遭到一拳猛击，异常难受。
  「大娘，齐家有大哥传宗接代便已足矣，更何况，我是庶子──」
  岂料齐夫人闻言大怒，一掌用力拍在桧木桌几上，「还不住口！」
  「大娘息怒！」齐季昀没料到娘亲动了怒，不禁惶恐地跪下。
  「昀儿，为娘自小拉拔你长大，可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让你觉得身为庶子就矮了仲连半截？嗯！」
  「孩儿从来不曾有过这层心思……是我错了，大娘。」
  「昀儿啊昀儿，你在娘眼里，就跟仲连一样，都是娘的孩子，从来没有嫡子庶子之分……以後再不要说这话来让我恸心了。」齐夫人一番话说得真情流露，堪称唱作俱佳。
  赵卿心觉得眼里的水气再度旺盛起来。可她却分不清楚，究竟是为了齐夫人伟大的母爱，抑或是因为其他无法启齿的因素……她不敢深究下去。
  齐季昀深呼吸後站了起来，「大娘，孩儿知错，日後不会再口出妄言了。但，关於定亲一事，孩儿心意已定。」说完，他竟将那叠庚帖一撕为二，拒意甚坚。
  「昀儿，真正的理由呢？」齐夫人依旧泰然自若，令人无从窥探她的意向，「你很清楚，无论是你求仲连来跟我磨耗的托词，还是你现下的违逆，都说服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