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
  这番豪气干云的许诺，奇异万分地安稳了众人惶然不安的情绪。
  「卿心，你可有把握？」齐季昀怔问。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了，而是我一定要做到！」她顶回去。
  母子二人命在旦夕，分秒必争，不容人多想，齐夫人当下二话不说，扯起她的手就一同往产房里奔，「那就来吧。我生过孩子，多少可以帮上一点忙。」
  一进产房，茵娘早已哭到体力不支，瘫靠在床脚昏了过去。
  赵卿心来到床前掀被一看，脸也跟著发白了──眼前所见一片殷红，大失血。
  而玉梅已经过度脱力，眼见整个人白眼一翻就要晕了过去。
  不妙，真的太不妙了！
  「玉梅姐姐，醒来！你不能晕！」她想也不想便几个响亮的巴掌扇过去，力道之大甚至让玉梅咬到舌头出血，连齐夫人都看傻了。
  但这死马当活马医的一招居然奏效，只见玉梅因为两侧脸颊及误咬舌根而陡生的痛觉恍然转醒，「……卿……卿心……」
  意识清醒，还能认得她是谁……这下有救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你听听！你丈夫就在门外痛哭失声地喊你的名字！听见了没？他说他不要孩子，只要保得你一命！你若听得，又怎麽忍心这麽快就放弃自己和腹中的宝宝！」
  只见玉梅原本还有些涣散的眼神逐渐集中了，并微微侧过头，朝那令人闻之心酸的呐喊声来源瞧去，泪水自眼角流下。
  「玉梅姐姐，让我们再一起努力一下下好不好？照我说的做，我们一定可以把宝宝平平安安地生下来！」赵卿心诚恳又急切地对她喊话。
  「……帮帮我！」一思及深爱的丈夫和只差一点就可以出世的孩子，玉梅深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虚弱地点了下头。
  「好。夫人、产婆，我们把玉梅姐姐扶下床，让她站著生！」
  「……什麽？这万万不可！」郑氏一下子惊呆了，这种接生方式是前所未闻呐！
  她还没来得及斥骂这个白目的实习助产士，齐夫人就威严十足地大喝：「照她说的做！不然我把你一家都赶出齐家庄！」
  这威胁立马有了效果，郑氏果真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地配合起来。
  「玉梅姐姐，你要相信自己可以的！来，像我这样呼吸……」赵卿心回忆著以前看过的各式卫生教育电视节目及网路影片中有关生产的印象，毫不耽搁地教她学会拉梅兹呼吸法，「下一次痛的时候，用挤的力量把孩子『送』出来！我们会帮你接住宝宝的。」
  「嗯……唔呜……啊啊啊啊啊──」
  「看到头了！头已经出来了……孩子生出来啦！」产婆高呼。
  听见孩子已经出生，玉梅也失去了浑身最後一丝气力，当场昏厥了。
  「卿心，不对……孩子没有哭……他没了气息……」齐夫人颤著声音说。
  赵卿心连忙接过以洁净布巾包裹著的婴孩，探了下鼻息，果然……
  「不！宝宝，阿姨可不准你淘气地跑下地府玩去！阿姨叫你回来！」
  她将宝宝翻过身，纵使心急不已，仍强自镇定地从孩子背部按摩心脏，再辅以人工呼吸。如此循环往复，不敢稍有间断。
  世界上之所以会有奇迹，不是因为以万物为刍狗的上天突然起了仁心，而是平庸的人们拥有不依不挠的韧性，所以才能创造绝处逢生的美景。
  赵卿心一直以来都如此深信著，因此她说什麽也不放弃。
  如此诡异的施救方式，让站在一旁的齐夫人和产婆瞧得瞠目结舌。
  然而，当度秒如年的一阵急救过後，小小的红婴仔终於挥了挥那双小小的胳臂，踢了踢那双小小的腿，然後终於嚎出那声格外响亮美好的「哇──」，在场的女人们都眨下了无比欣慰的泪水……
  赵卿心感动不已地细声哽咽道：「宝宝，欢迎回来！阿姨爱你……」
  这天对於齐府上下来说，无疑是非常紊乱而又欢欣鼓舞的一日。
  玉梅难产大量失血，命悬一线，所幸产婆及时处理得当，加上大夫飞快赶来医治，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一劫。或许她日後会因为此次生子落下一堆病根，但只要月子做得好，身体底子固然伤甚而耗弱不少，日後小心调养倒是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最高兴的人当属齐仲连了，虽然他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但府内家人都明白他们的大当家是至情至性、爱妻护子的真男人，那爱哭包的假象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在紧接而来的一团忙乱中，全赖齐夫人指挥有度，家人们才不至於无头苍蝇般无所适从。
  而大当家请陪产假，齐季昀这二少东自然得代齐仲连出面打理一些繁杂琐事。
  赵卿心眼见没有自己的事了，便悄然折返，循著不易与他人打上照面的小路，回到寡欲堂去。
  途经齐季昀别院後方的柏树林时，她蓦地双腿一软，扶倚著其中一根树干瘫坐下来，看著仍未洗去暗褐血迹、颤抖个不停的双手，後怕不已又万分庆幸的眼泪这才放肆地滚下发烫的眼睫。
  谁也不知道她当时有多麽害怕！害怕救不回玉梅且整死了宝宝，害怕最後独留失去孩子的母亲，或是今生永远无缘得见母亲一面的孤儿，害怕自己说得出做不到，害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让齐季昀恨上自己一辈子……
  太多太多的害怕不断积累著，在在袭击著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直到宝宝哭出那声嘹亮的初鸣，这才彻底驱赶了那些犹如秃鹰般盘旋不去的惶恐与畏惧……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具体地感受到生命的重量，切切实实地窝在她掌中啼哭的婴儿，世界上再也没有其他事物可以比他更美好……
  她忍不住潸然泪下，捂嘴大哭。
  想不到她还没哭得尽兴，有个不速之客出现了，还伸手递了一束巾帕到她面前，「齐大公子喜获麟儿，不是值得恭喜道贺的天大好事吗？」
  「……是你？」猛然抬头，瞧见这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莫名的错愕让她止住了眼泪。
  欧阳琰看见她呆愣地瞅著自己，微微张开的菱形小嘴四周还沾染了手上的血迹，那麽柔弱温婉的面孔，却有些滑稽的喜感。他一时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但下一霎那，又不无愕然地板住了脸。他已经许久不曾对人，还是个女人，如此毫无防备地展露笑意……可她，却令他破了例。
  这是为了什麽？他不晓得。
  「你为什麽会在这里？」她警戒地问。
  「齐季昀在找产婆的时候，路上遇见我，托我去请大夫过来。」欧阳琰据实以告了一半，省略了另一半留在齐府探听有用消息的实情。
  不过，他倒是料想不到，当齐家大少奶奶看似难产时，她竟会毫不犹豫地挽起衣袖冲进产房，她那勇敢得忘记胆怯的温柔，藏身远处的他都瞧见了。与此同时，自己一向严实牢守的、柔软而脆弱的内心深处，竟彷佛遭人狠狠戳击了一下。
  那又该是什麽？他同样无解。
  「……谢谢你。」赵卿心吸了吸鼻子说，这才接过他大方出借的方帕。
  「赵姑娘，你并非齐家人，何以对他们如此鞠躬尽瘁？」
  「只要我还在这里的一天，他们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赵卿心回答得分外笃定，并打从心里绽出微笑，脸上的神情顿时澄明得宛若湛蓝晴空。
  她无意间绽放的笑靥，竟让他短暂地失神一会儿，而缀在眼角的那滴朱红彷佛自心头溢出的一滴血，致使他问出这句话时感隐约感到些微刺痛：「因为齐季昀的关系吗？」
  昨日深夜，他是亲眼瞧见她让齐季昀带上了床的……
  而他这一问正巧踩中赵卿心的地雷，她立刻站起身，僵著表情欠身一福，「欧阳公子，我得回店里去了，告辞。你的方帕我会尽快洗净，请您明日亲至寡欲堂取回。」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她隐隐察觉到欧阳琰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机密计划，而且是对齐家非常不利的那种。所以，她更不能让什麽都不会的自己变成齐季昀的小辫子，将来哪一天给人抓在手里拿来威胁他就糟了。
  果然如此……她与齐季昀，对彼此而言都相当重要吧……
  望著她娉婷纤弱的背影，欧阳琰若有所思，心底起伏著某种异样的难受。
  这时候，他并不知晓这感觉就叫作羡慕。
  不久之後，等他蓦然醒觉时，早已迟了，它已发酵成名为嫉妒的毒液，浸蚀了自己长达一生的光亮与希望……
独占卿心 10-1
独占卿心
        夏颖
第十章
  深夜时分，赵卿心正睡得迷迷糊糊，蓦然间却听见有人在敲她的房门。
  是谁呀？这疑惑虽然窜过了脑海，但她实在太累了，累到懒得思考这夜半访客是人是鬼的问题，反射动作就是拉高棉被蒙住头，继续睡她的。
  但不一会儿，她便感到有人坐上了床沿，然後……扯开了她盖得好好的被子。
  「……很讨厌欸！不要跟我抢棉被──」她生气了，揉著眼睛半撑半坐著起身，却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让人吻著正著，身体也让对方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