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这下子她瞬间惊醒了，下意识地想抵抗。
  「别怕，卿心……是我。」熟稔至极的声音立刻令她安稳下来。
  赵卿心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看清齐季昀近在眼前的脸庞，这才安心地伸出双臂环绕住他的肩颈，呢喃地埋怨著：「原来是你，真坏心呐……我累了一天，连觉都不让我好好睡。」
  齐季昀摇头笑笑，脱了鞋，和衣躺到她身侧，并重新拉拢棉被，将她结结实实地裹进自己怀里。「早上怎麽不跟我说一声就自己先走了呢？」
  「你们都在忙嘛，我既然插不上手，还是别杵在那边当碍手碍脚的木头人比较好。」
  「谁说的？你可是将大嫂和侄子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大恩人。」他轻啄了下她的唇。
  「得了吧你。」她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照你这说法，若是再算上你，我都救了三个齐家人啦……季昀，能不能拜托你们……让自己平安些，也让我省省心，我不想老是当救难队，很辛苦欸……」
  「卿心……」齐季昀下巴埋进她的肩窝，喃喃地唤她。
  「嗯？」
  「大娘答应了……」
  「……啊？」
  「你就快要成为我真正的妻了，卿心，你知道吗？」他甚至欢喜得颤抖起来。
  「你在说什麽呢？我本来就是了呀。」他不是早就说过她是他的娘子吗？「呃，你是不是很冷？一直在发抖呢……」她主动将他拉近一些，与他分享体温。
  他拥著她的柔软的身体，吻了吻她又阖上的眼皮，「卿心，告诉我，你爱我吗？」
  「嗯……爱啊……」困意回笼，她愈来愈听不清楚他说啥了。
  「我比你爱我还要更爱你……」
  「喔……」那很好呀，可以让她继续睡了吗？
  卿心，我终於可以把你娶回家，从今往後彻底独占你，让你只为我一人所有……我今生唯一挚爱的妻……
  这一夜，齐季昀只是安静而温存地搂著她入眠，对将她送来自己身边的上苍充满感恩。
  同一个夜里，在齐夫人居住的院落，也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琴儿，躺下了吗？」这个男人呼唤的竟是齐夫人未出嫁前的闺名，显见是旧识。
  「进来吧，昭哥哥，我还醒著呢。」齐夫人搁下了手上的刺绣梆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已届花甲之年的卢昭虽已满头华发，目光依旧灿烁炯然。他走近齐夫人，略显沧桑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近来可好？听人说仲连的妻子今日刚为你添了个小孙子，恭喜了。」
  「昭哥哥，硕麟还在世时，你常说他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现今仲连有了儿子，不也等於替你添了个孙子吗？」齐夫人也笑，替他倒了杯犹温的茶水。
  「是，我是这麽认为的。」卢昭执起她的手，「因为仲连也是你的孩子。他完全传承到你的仁厚与才干。」
  齐夫人也覆上他的手，眼神一黯，「可昀儿也是我的孩子……」她感觉到他的肢体倏地僵了一下，随即将手抽了回去。
  卢昭走到窗前，背对著她，「你都知道了。」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推断。
  「我猜到的。仲连和昀儿有事都不会瞒我，而且你一向不喜欢昀儿，我也是明白的。这回昀儿路上出了事，你又晚了这麽久才来找我，我还能怎麽想呢？」
  「琴儿，你一向冰雪聪明，可有算到我俩竟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昭哥哥，即便我算到了，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这是她自己的人生，谁也不能为她活；能为她这一生负责的人，也唯有她自己。
  卢昭蓦地转身，神色复杂地凝视著她，低吼：「为什麽？我比不上齐硕麟？」
  「你知道为什麽的。我无法眼睁睁看著爹娘坐困愁城，也无法看著一大家子三百多口流离颠沛……昭哥哥，我当然可以不嫁，随你远遁天涯。可我若不坐上齐家的花轿，换得齐家的商款挹注，你要我爹娘和那麽多家人怎麽办？我做不到那样的自私。何况他们也是自小抚养你长大的姨父姨母……」她感叹，却不悔。
  他闭了闭眼，「对……你是对的，你必须那麽做，而我则是没得选择……」
  当年的他只是个双亲骤逝的年幼孤儿，若非姨父姨母接他回家，并视若己出地栽培养育，他早就饿死街头，更遑论与她相识相恋。
  然而，仅是如此是远远不够的。最起码，他还不够强，未能在姨父经商失败时成为有力的後盾，保得一家三百馀口衣食无虞地渡过最艰困的时期。
  可为了她，他再不济也不能逃。
  所以，当初他才强忍心痛，随著他一生锺情的小表妹「陪嫁」到齐家。这几十年来，也始终兢兢业业地守护著有她在的齐家，暗中保护著她。
  他甚至绝望地说服自己：只要能远远地看著琴儿过得好，他就好。
  至於与齐硕麟成为过命之交，纯属偶然吧。或许是他赏识自己对齐家产业的牺牲奉献，或许是自己在几回远程经商途中拚死替他挡下匪徒的刀剑……可说穿了，他的动机都只有一个──若是这个男人死了，他的琴儿会成为寡妇。
  自私吗？对，他自私，自私到不愿看见自己此生唯一的爱恋，为除了他以外的男人流下一滴泪。
  「琴儿，若我也与硕麟一样，身家万贯，他可有机会得到你，牵累你一生？」因为自身无能而不得不将最爱的女人拱手相让，他一直耿耿於怀。
  「我们都年过半百的人了，你的问题，我回答或不回答都已经不重要了。」齐夫人微笑以对，「还有，昭哥哥，我也不喜欢你那样说硕麟，他待我是极好的……我很庆幸，嫁的是这样一个万般疼惜我的丈夫。生了仲连之後，他甚至瞒著我去找大夫开方子，说是不忍心再让我痛上一次……」
  「够了，琴儿！你还在自欺欺人？如果他真的对你好，为何还能眼看著你欲哭无泪地镇日伤心，依然故我地娶了小妾，甚至生下了季昀？齐硕麟就不该以孝顺为名，不敢违拗父母之命，让你蒙受半点委屈──」
  齐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是我逼他的。」
  「……什麽？」卢昭不敢置信。
  「风水轮流转，齐家有几次也不免栽进了难以跨出的坎里，三十年前那一次有多险，你这总掌柜也是清楚的。若是硕麟不娶她，齐家早垮得一瓦不剩了。对於昀儿他娘，我很感谢，甚至是心中抱愧的。她明知道当时齐家处境何等危殆，却仍旧带了大笔嫁妆嫁了进来……」
  「──你居然拿你後半辈子的幸福当赌注！」卢昭忿然地擢住她的双肩，「你可知我这数十年来委身齐家究竟是为了什麽？就是因为你还困在这里，我找不到认输的理由！」
  「昭哥哥……」齐夫人欲言又止地望著激动不已的他。
  「记得吗？在你出嫁前的那晚，我曾经对你说过，在我变强之前，我不会主动现身找你；但是等我变强之後，你就可以让我站在你前头，为你挡住一切风雨。琴儿，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到时气候大成了，我就能带你走──」
  齐夫人拉下他的手，目光哀伤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琴儿！」卢昭呆愣住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守候多年会等来这样一个答案。
  「……我可以走的，但我不想走了。」齐夫人眼眶含泪地举手抚上他的脸，「昭哥哥，有件事，从前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早在我与硕麟的新婚之夜，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心里爱的人是你，再也没有容得下他的位置……」
  「……」卢昭错愕不已。
  「可是，你知道他是怎麽回答我的吗？我原以为他会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没想到他却说，没关系，知道有一个男人愿意这样放弃尊严，跟随他的妻子嫁入夫家，他反倒安心。」
  他还说，对她的爱，他有自信不输给他；只要她愿意让他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他会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大少奶奶。
  「那他为什麽还……」齐硕麟明知道他心底的企图，为何还这般重用自己？
  「因为他明白你对我的好不求回报。」积蓄已久的泪流下了笑靥犹存的脸颊，「硕麟说他抢了你一生的至情至爱，用尽所有都赔偿不了你的损失。」
  「不要哭，琴儿。别哭……」卢昭最怕她的泪，每一滴都像炽热的烙铁烫在他心上。下意识地想抬起手为她拭泪，却牵动了左胸尚未痊愈的重伤，不禁闷哼一声。
  「昭哥哥！」齐夫人心上一惊，立刻扶他坐下。
  卢昭苦笑著掀开自己的外衣，露出了扯动伤处、正在渗血的绷带，指著它说：「琴儿，这大礼，是昀儿送给我的。若非我体内脏器天生异於常人，早已一命呜呼，更别想再见你一面……」
  「……」她沉默了。
  「你说得没错，我是不喜欢季昀。因为他毕竟不是你亲生的儿子，你对他再好，也好不过生下他的亲娘。人心隔肚皮，往後他若是起了贪念，你与仲连联手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你瞧，我这自小教他习武的师傅，都避不了这歹毒的一剑，你们孤儿寡母的又如何？」
  齐夫人小心仔细地替他卸下绷带，看著那处伤痕，心里咯噔一沉，反问：「昀儿……为什麽会对你下如此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