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
  「你不去问他，反而问我？」
  「昭哥哥，你知道我娘从外婆那儿习得一套独传闺女的剑法，之後又传给了我……昀儿幼时体质孱弱，几乎三天两头离不了汤药，我便玩票性质地教给他这套以强身健骨为主的剑法。然其中有极险的一式，却是拿来应付紧急大难时用的，几乎是同归於尽的做法。我慎重叮嘱过他，若非必要，绝对不要使出这麽伤人又害己的招式。」
  「……」
  「昀儿固然不是我亲生的，却几乎是我把屎把尿拉拔大的，我亲自养大的孩子是什麽品格，我最清楚。」她按著他砰然跳动的右胸口，长叹一声，「昭哥哥，你就没想过为何他明明识出是你的身手，还能如此决绝地给你穿心一剑吗？」
  卢昭微微别过脸，惭愧得无法直视她。
  「昀儿八岁那年，有回从你那儿习完课回来，兴冲冲地跑来找我，说他发现了师傅的一个大秘密……他早就知晓你的心脏与常人异位。」
  「那他……」卢昭讶异了。
  「是的，昀儿是故意『失手』的。尽管他早已认出想杀他的是从小敬爱的师傅，尽管他命在旦夕，还是不想对你做绝了。」她教养出来的孩子，绝不会是坏人。
  「……琴儿，是我做错了吗？我只是……」他想辩解，却又欲辩乏力。
  齐夫人不再多说，只是转身取来药奁，重新替他洒上金创药，细心包扎。
  「昭哥哥，我明白你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的我真的什麽都不缺了。如果你想要瓜分硕麟耗费大半辈子打下的天下，那就拿去吧。没有你，不会有现在的齐家，你不过是取回你应得的。」
  「琴儿，住口！你明知道富贵权势於我一点意义也没有！我这辈子心心念念的，唯有你！」卢昭略一使力抓她，鲜血又渗了出来。
  「昭哥哥，别动气，我在给你上药呢。」齐夫人轻拍了下他的手，让他平静下来，「……对於钱财，我亦毫无恋栈，只是……我们俩之中，最後总得有个人向硕麟交代不是？」她戚然一笑，却是云淡风轻的。
  她这一生，前後有过两段极其真实的爱情。一段如影随形，常驻身畔，却是她永远触摸不到，这份缺憾令她心痛；而另一段则伴她渡过长达二十馀年平淡却幸福的日子，每每忆起已逝的丈夫，她总会泛起微笑，怀念并感谢著他大度的呵护及疼宠。
  说起来，她已是相当幸运的女子了，还须要奢求些什麽呢？
  「那我俩之间，究竟算什麽？」
  「这一生，是我亏欠了你，昭哥哥。但现在，有这麽多齐家人需要我的庇护，我不能只为自己设想，还必须保得他们周全。你能明白我身为主母的责任吗？」
  「如果我说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走呢？」
  「只有我想走，你才带得走我。若我决心留下，惊涛骇浪也无法冲退我一步。」
  「琴儿……」卢昭沉痛不已地唤求她，「我这大半辈子的执著，只为你一人。你就不能怜我真心，随著我离开这座囚？」
  「昭哥哥，你可知道执著与贪婪仅有一线之隔？执著是贪婪你份内的人事物，贪婪是执著不属於你的人事物。你当真分辨得清楚，我是你所执迷的追求，还是你所贪求的幻象？」事过境迁，此时此刻，这座偌大宅邸早已不是关住她的囚牢，而是她自愿献身的天堂。
  卢昭阖眼长叹，「我真後悔自己当初何等懦弱……即便当时要杀了你之後再自刎，也不该放你上花轿……」从此之後，竟使她再也无法回到自己身边……
  「昭哥哥，能不能当作是成全我呢？」齐夫人紧密地握了握他的手，笑了笑，「硕麟最後要离开我的时候，还含笑对我说，能够让我颐养天年笑看儿孙满堂，是他这辈子经手过的一桩最值的买卖……你说，嫁了这样的丈夫，不也算是我的福气吗？」
  成全吗……那谁来成全他？
  卢昭一言不发地站起身，重新合拢外衣，施展轻功跃出了窗外。
  「昭哥哥……你会懂得我的吧？」齐夫人目送那落寞的身影飞快地消隐，叹息著关上了窗。
独占卿心 10-2
  待玉梅产後足足过了五日，赵卿心才在齐季昀的半拖半拉下步出寡欲堂，踏进齐府大门，探望玉梅母子去。
  「季昀，你不要一直拉拉扯扯的！那麽多仆人都在看著我们偷笑……」她实在非常尴尬。
  「不想我拉著你走，你就配合点，别老在原地穷磨菇。」齐季昀觉得好笑，可牵著她的手依旧握得牢紧。
  「我……我这不就在走了吗？」赵卿心不大情愿地撇了撇嘴，颇有一种即将上断头台的可怖感受。
  昨日她才听见前来帮忙打扫的小秧说，玉梅虽已稍微恢复体力，可以坐卧如常，但每每进食还是得耗费些许工夫，因为她的舌头有伤，甚至两颊上都得涂上一层厚厚的胭脂，以遮掩尚未褪尽的五指瘀青。
  是，正是她当时逼不得已干下的好事。
  这下可好了，要她这加害者拿什麽脸去见人家……
  齐季昀将她的挣扎都看在眼底，疼惜地笑笑，「卿心，在想什麽呢？大嫂最想见的人就是你了，你忍心让她失望？」
  她乾笑两声，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也知道玉梅姐姐肯定是非常想念我……」
  唉，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挨巴掌就挨巴掌吧，反正是她欠打，没什麽好说的。
  齐季昀忍俊不住，蓦地低头凑近她说：「别担心，我是舍不得你挨揍的。我让大嫂打我出气就成，求她饶你一回，这样可好？」说完，不忘偷了一吻。
  「你──」赵卿心愕然。原来自己的担心早让他这心机鬼看出来了……那笑容，真的好可恶！
  她就这样低著头掩饰发红的脸，让心情大好的齐季昀一路牵到了玉梅房里。
  「大嫂，我把卿心带来了。」
  茵娘热络相迎，为她搬了张凳子到床畔，「卿心，我们总算把给你给盼来了。」
  「卿心！这几日我总是惦念著你，快来！」半卧在床榻上的玉梅朝她招了招手，怀里还抱著刚喂完奶的宝宝。
  果然她两颊的五指印还是很明显，脂粉涂得再厚也没用……
  赵卿心不大好意思地走到玉梅面前，低声道歉：「玉梅姐姐，对不起。」
  「咦？」玉梅一愣。
  「我不该打你……还下那麽重的手……」赵卿心万分歉疚地说。
  想不到玉梅一听却笑了起来，宝宝也咿咿呀呀地动了动身子，「傻卿心！我谢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怪你？我还得赞你打得好呢！要不是你那几巴掌，我和宝宝早就……」说著说著，便哽咽起来。
  茵娘眼见她满含珠泪，赶紧劝道：「姐姐，你还在月子期间呢，大夫特别交代过你要保重身子，当心哭坏了眼睛。」
  「就是、就是，该哭的是我才对吧！将来宝宝长大了，万一要代母报仇，我可惨了。」赵卿心也著急著安慰道。
  此话一出，成功地逗笑了她们。
  连齐季昀都忍不住笑著搭话：「那可万万不成。大嫂，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这小子以後胆敢对接他出世的婶婶不敬，我第一个不轻饶他，肯定打得他屁股开花，到时你与大哥替他开脱也没用的。」
  赵卿心瞬间脸色涨红，恨不得马上捂住他的嘴。
  茵娘立即举袖掩嘴而笑，算是够含蓄了。
  「季昀，你都还没把卿心娶进门，就这麽宝贝人家，不怕娘瞧见了吃味？」玉娘则是乾脆开怀乐笑。
  「姐姐，我看小叔眼里就只容得卿心妹妹一人，娘的话恐怕还是其次呢。」
  「二位嫂嫂，别取笑我了，一边是娘亲，一边是娘子，对我都很重要。」
  这些人是怎样？居然完全无视她这个当事人就聊开了……赵卿心觉得很窘。
  「咳、咳！那个……我记得我好像没说过我打算嫁给齐季昀之类的话吧？」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让大家回到现实。
  倏地，约莫数秒的沉默。紧接著，她便受到炸锅般的联合轰炸──
  「赵、卿、心，你有胆就给我再说一次！」齐季昀咬牙切齿地瞪她。
  「卿心，季昀待你不好吗？若是他哪里欺负了你，尽管跟大嫂说，我会好好念念他。你放心，嫁进齐家後，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凡事有大哥大嫂给你撑腰。」玉梅义气相挺地说。
  茵娘更是亲密地拍了拍她的手，贴心地问：「你是否担心令尊、令堂不允？也是，婚姻大事必得父母应允。齐家最少也是富饶之家，礼数方面绝对是会做得周延完备；南洋风俗若与中原殊异，也是可以互相商量的。」
  他们一人一句，赵卿心都快被他们的口水淹死了，有些头疼地说：「不不不，都不是啦！」哎，深呼吸、深呼吸，冷静一下！「我个人是觉得……我和季昀，现在这种状态就很好了，一纸婚书其实又不能保证什麽……」她愈说愈小声，因为齐季昀的眼光像是要将她痛宰上千遍般地停在她脸上，那股直话直说的勇气都快耗光了。
  齐季昀拉她到一边，细声威胁道：「卿心，你敢再说一句不嫁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