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
  大哥，你已经生气了好吗？赵卿心颇无奈地暗忖。她的手让他抓得隐隐生疼。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大鸢朝『土生土长』的人！」她也小声地提醒他，「如果哪天我又莫名其妙地『回去』了，你该怎麽办？」
  「不怎麽办！我不会让你走！你去哪，我就去哪。」
  「齐季昀，你少跟我赌气！这种事不是撂几句狠话就可以搞定的！」随著彼此情意更添深浓，赵卿心愈思考便愈加凝重。爱情，不单只是一个人的事，她得替他设想好未来可能遭遇到的最糟情形，并预先防范，只因为她在乎他更胜自己。
  「哦，这麽说来，你可已有解决之道？若有，我洗耳恭听。若是没有，你拒绝我就是不可理喻。」齐季昀的执拗脾气也上来了。
  「……我不想留下你孤伶伶一人守著一张冷冰冰的空床，那种寂寞的滋味我自己光是想想就受不了，又怎麽舍得让你嚐？」她说得眼眶泛红，「没有婚书，也就不会有休书，我不会心痛，你也不会孤独。至少，你还有摆脱寂寥人生的第二次机会……」
  「蠢人……你这蠢人！」齐季昀忍不住大声骂她，随即旁若无人地紧紧抱住她，「你还不知道吗？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因为是你，一直都只有你而已……你以为我分不清轻重？就因为我盼望与你多相聚一刻是一刻，才会这麽急著想要与你成亲。我是那种写了婚书给一个女人，就绝不再提笔写休书的男人，你还不了解我吗！」
  正因为他太明白他俩之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他才想尽快安定下来。相守的时刻已然太短，哪还能将时间浪费在面对别离的不安上？
  即使不娶她，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娶别的女子为妻了。自从恋上她的那一眼，他就挥霍尽了此生的悸动，再不会有别人能让他如此沉溺……又如此心疼。
  她也开嗓回骂：「你才是大白痴！」抬起双臂环住他比外表看上去还要宽厚的背脊时，不忘捶了他几拳，「你才什麽都不知道咧！就算我们不结婚，我也不会再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你就是我眼中唯一的风景。你还想要我怎麽样？我能给的就这麽多，你还一直逼我……」
  究竟是幸或不幸呢？弱水三千，偏偏仅只这妖孽才是让她止渴的那瓢。
  或许，他考虑的与她思量的，都是相同一回事──就只是想待在对方身边，竭尽自己所有努力让对方过得好，如此而已，再无其他奢求。
  这两个吵著吵著、最後却拥在一起的情侣，让一旁的玉梅和茵娘不禁瞧得傻眼。
  「这……茵娘，他们上演的是哪一出呀？」
  茵娘以手斤拭了拭眼角，显然很是感动，「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哪。」
  「咳、咳咳！」蓦地，一阵提醒意味浓厚的轻咳从房门口传来。
  众人抬首望去，竟是笑意盈盈的齐夫人，只是不晓得她已站在那儿瞧了多久。
  「娘！」
  「大娘！」
  「齐夫人！」
  齐夫人笑著摆了摆手，「看样子我来的不是时候呢。」
  赵卿心一整个羞愧到想马上钻地洞逃走，还是大妖孽脸皮够厚，一个挺胸向前一步，将她护到自己背後，「大娘言重了。」
  「昀儿，不是我要说你，娘明白你所有心眼都在卿心身上打死了，但玉梅才坐了几天月子，仲连又忙生意去了，你就这麽当著嫂嫂的面与卿心打情骂俏，不嫌过分吗？」齐夫人说得很故意，玉梅和茵娘一时窃笑不已。
  赵卿心头垂得更低，想撞墙了结自己的心都有了。
  齐季昀倒是极经典地诠释了何谓一痞天下无难事，「大娘，你别只是说我，卿心刚才还想赖掉这门亲事不嫁我呢。」
  「哦？这是为何？」齐夫人在茵娘搀伺下落座，悠哉地唤她：「卿心，你来跟大娘说说，我们昀儿哪儿配不上你了？」
  「不、不是的，他很好，简直太好了──」
  尚未把话说完，齐夫人就打断了她，「既然如此，不就什麽问题都没了吗？再说，昀儿为了你，不知当著前来说亲的媒婆的面撕了多少庚帖，都不晓得那些好人家的千金小姐们该要怎麽咒诅这薄情小子了。无论如何，你得负起部分责任来不是？」
  这这这……齐夫人怎麽把不相干的业障全算到她头上了？明明是她那妖孽次子造的孽，与她何干啊！
  再仔细瞧瞧，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脸上竟不约而同露出同样好看却心计既遂的笑容，赵卿心忽然有了一种悲哀的了悟──谁敢说他们不是母子？瞧他们一致炮口对外的团结貌，可不是比亲母子还亲吗！她还能指望逃出升天吗？
  「齐夫人，但我还没准备好……」她试图上诉。
  「你不需要准备呀，是齐家要娶媳妇，当然由我们一手操办。再说，你的家乡远在南洋，备置嫁妆多有不便，承赖你救过昀儿、又力挽玉梅母子俩均安的恩情，由我们多加照应也是应该的。」上诉驳回。
  「可是，我的缺点很多的！别说一大堆礼节都不懂，琴棋书画、刺绣女红我也没一样行，甚至有时候走路还会不小心踩到裙摆而跌倒……」她继续提起抗辩。
  「卿心，我们齐家家训有一条便是宽容待人，你本非中原人士，保持你原本的自在最好，又何必方枘圆凿？再说，你是昀儿要娶的妻，他喜欢你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齐夫人出乎赵卿心意料之外的开明，倒是堵得她再无藉口可说。
  「……齐夫人，你就那麽放心把儿子交给我？」
  「你说错了，卿心。」齐夫人笑了，牵起齐季昀和她的手，交叠在一块儿，「不是我把昀儿交给你，我可没那本事……是你们互相选定了对方，你们自愿交付的。」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澄清了赵卿心混沌朦胧的脑袋，她渐渐宁定了……
  感受著齐季昀温柔手劲中的坚定不移，她也了然──她的确是蠢，竟为了尚未发生的事情忧心忡忡，却忘了她应当注视的唯有当下。与他携手走过的每一步，才是她真正可以掌握并决定的，而有了「现在」的累积，才能织就「未来」……
  属於她的奇迹，本应由她自己创造。
  「齐季昀，你愿意娶我、与我一起走到白头吗？」她心中想像的永远，只有与这个男人并肩而行才有意义。
  「当然。你就是我的命，天涯海角我也随你去。」他笃定地点头允诺，微笑得多麽美丽。
独占卿心 11-1
独占卿心
        夏颖
第十一章
  再次见到欧阳琰，已是又过了半个月之後的事。
  还是在寡欲堂即将关店的傍晚时分，他这回携了一袋梨子前来。
  「欧阳公子，小店要关门了。」他就不能挑个正确的时间光顾吗？但赵卿心还是奉了杯茶给他，顺便递上那方巾帕，「你一直忘了来取回你的东西。」
  「我没忘。」欧阳琰搁下那袋梨子，伸出手似乎想要接帕，却是覆上她的手背，且过久地停留其上，「只有把东西留在你这儿，我才不缺理由来找你。」
  赵卿心见他一时之间无意收回，只好自己把手抽回来，没有丝毫迟疑地。淡淡地对他说：「寡欲堂随时为有需要的人开启大门。你想找我算命，我一直都在这儿。」
  「一直都在……」是吗？可她分明那般果决地拉开了与他之间的距离……欧阳琰苦笑，「那好吧，请你再替我算一次。」
  「请问你要算哪方面呢？」赵卿心正襟危坐地问。
  「不让我抽签了？」
  「上回你打赏的太多，我还没找零给你呢。」
  「那麽点小钱，连当作你与齐公子的贺仪都嫌不够。」
  她蓦然一惊，失去了面对客人时的从容与淡定，「……你怎麽知道？」
  截至目前为止，这件事，除了少数几个齐家人，他们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亲手拆下她用以隔离自己的面具，欧阳琰总算稍感满意了，「我知道的事情不少……至少，远远超过你能想像的地步。但仍然有些事是我穷尽心力也无法得知，所以我只能来问你。」
  赵卿心藉著深呼吸稳定一下情绪，镇定地问：「那，欧阳公子，你想问些什麽？」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感情事，请你算算我的姻缘。」
  「……」她静默半晌，没有半点动作。
  「怎麽不算？」欧阳琰挑眉问道。
  「不必算，我上回就看过了。」赵卿心坦白相告，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她算不出他的姻缘，半片桃花瓣都没摸到……不，或者应该说，他的桃花开错了时节，寒冬严雪下，连结苞都很困难……这要她怎麽说？
  「你看见了什麽？」欧阳琰凝视著她面无表情的脸问。
  极其谨慎地想了又想，她说：「我看见一片白雪纷飞。」
  而在铺天盖地的雪原里，仅有他一人偊偊独行。
  听她说得拘谨审慎，欧阳琰也大致臆测出可能的结果，却彷佛早已了然於心，不以为意地一笑，「那场雪中，可有你的身影？」
  这句平平淡淡的问话，让赵卿心睁大了眼，一时无法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