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卿心

第27章


」他握拳咬牙道。
  「你说卿心知道他是谁,却不让你知道?」齐仲连讶异地反问。
  「对。因为那个人是寡欲堂的客人,他吃定了卿心绝不会外泄客人机密这一点,上门找她算命。很可能……卿心也知道对方心里的盘算,但她却不能告诉我,只是一再提醒我要小心。」
  因为卿心近日来总是忧心忡忡的神情,让他的耐性也快要耗到极限了。
  若对方直接冲著他来,他还能勉强给这人留一条生路;但对他的女人下手,这家伙很明显是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齐仲连沉吟半晌,「……只有你要小心?这麽说来,那人是专冲著你来?」
  所谓关心则乱,齐季昀倒是没有细想过这点,「大哥,你的意思是……这人与那个人其实不同道?」
  「不,这麽推断还太早,两边合谋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只得多加防范。」
  「大哥,你跟大娘说了吗?」
  齐仲连点了点头,随後从袖管暗袋中取出那两枚象徵齐家权威的印信。
  齐家先人之所以用两枚半圆印信合成一圆,其实是为了避免当家之人面临重大决断时,犯了专断独裁的毛病,让数代祖先苦心经营的事业版图一夕崩毁,因而通常是大当家持手其一,另外一枚交由兄弟或长媳保管。唯有经过周详的通盘考虑之後,持有印信的两方才能在重要案牍上盖印。
  齐仲连将其中一半递到他手中,说:「半个月前,娘就将这对印信交给我。娘还说,自从爹大去之後,这份重担她也扛得够久了,现在该是我们兄弟俩接手的时候了。我想,说不定娘比我们俩都还要清楚齐家现在是什麽情况。」
  「大娘……」印子本身很轻,但齐季昀却真实地感觉到双肩压上沉重的份量。
  「娘把齐家的命脉交给我们守护,我们不能让她失望。」
  「嗯。」他紧捏著印信点头,彷佛也握著大娘对他的深切期望与信任。
  三日後,齐家宴请满月酒的这一天,全国各分店的掌柜们都陆续抵达了齐府,表示恭贺之意。
  在筵席进行至尾声的时候,卢昭端持酒杯起身,向齐仲连敬酒,「大东家,恭喜大少奶奶为您添丁,也为齐家带来好运道。」
  「卢掌柜,承蒙您惠赐金言,接下来数年里,诸掌柜在您贤良带领下,齐家必将鸿图大展。」卢仲连也站起回敬。
  「今日小少爷满月,大家同喜。当了数十年的齐家总掌柜,卢某想藉此良机与大东家求请一事。」
  来了。兄弟俩则是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晓得对方要出招了。
  「卢掌柜,今日本是家宴,不宜襄谈公事。但您为齐家奋斗拚搏多年,想必有所斟酌。那麽,请您指教。」
  「夫人、大东家,卢某在齐家任职掌柜多年,如今我已年老体衰,是该功成身退了。因此卢某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大东家看在我多年兢兢业业打理齐家产业的份上,为卢某割爱些许人才,随卢某做些养老营生。」
  「哦……」齐仲连并不意外,只是犹疑著。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他该不该……
  然而,他的迟疑落在卢昭眼里,却是慵懦徬惶的表现,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
  齐夫人则是不动声色地垂目饮茶,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什麽都没想。
  不等主桌的二位年轻当家作出决断,坐在其他桌次的掌柜、副掌柜们也接二连三地相继站起,放眼看去,竟占了总数三分之一,而且尽是掌管富庶县城的分店。
  「在下愿意追随卢总掌柜,请东家成全!」
  「请大东家成全!」
  「卢总掌柜去哪儿,我们就跟著去!」
  这、这这这……这是名副其实的造反哪!跟逼宫有什麽两样?
  随同齐季昀出席的赵卿心不禁狂冒冷汗,紧张莫名地转头望向齐季昀,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悠悠哉哉地挟了块鱼肉到她碗里。
  「季昀,这──」
  「这石斑新鲜得很,厨子现宰现蒸的,多吃些。」
  这场鸿门宴谁还管得著什麽鱼鲜不鲜的!「我不是说这个──」可她话还没说到一半便住了嘴,因为齐季昀握住了她的左手,对她安然一笑。
  那抹笑,隐含著深沉的心机,看不出半点忧虑,显然胸有成竹。她心安了些。
  「我明白各位掌柜们的意思了。」齐仲连起身,恭敬地朝大家一躬身,「既然卢掌柜如此深得人心,虽然齐某身为东家,却也深谙强摘的果子不甜的道理,自然不会强人所难。今日齐家宴请各位共享添丁之喜,为了给小犬积福,齐某必当允了各位。」
  眼见大当家如此乾脆,站著的掌柜们反而有些不解地面面相觑。毕竟这麽多得力臂膀同时出走,几乎等同叛变,他怎麽还能如此气定神閒?
  齐仲连话音甫落,齐季昀便接著站起,响亮地拍了下掌,管家便捧著一本大帐册上前。
  此举引起在场众人的窃窃私语。
  卢昭的脸色不禁沉了沉,不晓得齐季昀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各位掌柜,感谢诸位多年来为齐家的牺牲付出,既然另有宏图,有意求去,齐家绝不强留。薪饷犒赏方面,定当不会亏待诸位。岁末年终将近,再两个月就是尾牙宴了,季昀就在此先宣读今年各店迄今为止的帐房纪录,让各位心里预先有个底,回去和帐房先生支饷时也有个比对。」说完,便接过帐册,朗声念出各店的项目收支,当然是齐仲连暗中搜集的那个版本。
  随著精确得令人冒汗的真实数字一项项念出,各个掌柜们的脸色很有默契地铁青一片,有的人甚至手抖得连酒杯都拿不稳,酒水都溅到桌上了。
  还是大意了,失策……卢昭冰冷的眼神刺向齐季昀,也留意到齐仲连不著痕迹地拍了下他的肩膀。这对兄弟之间也许不如他所想像的疏离,他是真的低估了……
  「多亏各位帐房先生平日用心记录,齐家才得以有根有据地酬谢各位掌柜们的辛劳付出。而掌柜们空出的位置,齐某会让副掌柜接替;若副掌柜也求去,再由资历其次的同仁们补上。」齐季昀四两拨千斤地祭出应对方案。翅膀长硬了想离家出走是吧?好啊,去吧。人走了就把椅子空出来,给其他在一旁蹲得久了的人来坐。
  齐家之所以能撑过无数风雨、历代传承不缀,个中诀窍没别的,就是格外注重培养人才资产。就连跑腿送货的都能大致清楚店里经营的流程,这群平稳位置坐久了的掌柜们怎麽会以为齐家没有他们就不行?未免忒天真。
  也好,趁这机会汰旧换新,正好让新人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好了,公事就先谈到这儿吧。接著还有好几道佳肴没端上呢。」齐仲连很懂得抓凖时机扮白脸,看弟弟把他们吓得差不多了,便出声缓颊,「再说,要跟帐房先生支领薪饷,也得我这大东家收到掌柜们的请辞信,同意後盖印批允了才算数不是?来来来,齐某在此敬大家一杯。」
  这一举杯,坐著的人都站起来敬酒了。饮毕,又一同落座。
  兵不血刃,轻而易举地化干戈为玉帛。
  明眼人都明白,这是两兄弟给他们最後一次考虑的机会。聪明人,会知道真正聪明的做法是什麽。
  「卿心,怎麽一口都没吃呢?」齐季昀对她眨眼一笑,「现在可有胃口了?」
  「你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赵卿心哭笑不得地在桌面下偷踢他一脚。居然当著一群快退休的老前辈的面,把人家的底牌大掀特掀,猪羊变色也不过如此,真有他的。
  但当她侧转过头,却意外地迎上隔桌欧阳琰那不以为然的冷笑神情,一颗心瞬间又凉了一截。
  不,事情还没完!欧阳琰……他究竟想要什麽?
  而就在此时,刚被反将一军的卢昭却再度举杯,对著齐夫人问:「夫人,卢某会留守齐家多年,你一直都是最重要的理由。若是卢某邀你同往,你意下如何?」
  他音量不高,但此话一出,主桌顿时陷入一片极其突兀的沉默。
  但诡谲的静默没有维持多久,齐夫人没有直接回答,却吟了前朝名诗人的词句:「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娘──」
  齐夫人抬起手,止住儿子的话头,「这阙词,写的极好不是?卢掌柜,您多年来辛苦了,我代先夫敬您一杯,也祝您日後鸿图大展。」
  「……是我唐突了,敬夫人。」卢昭顿了顿,仰首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而他搁在腿上的拳却握得死紧,手筋凸现。
  齐夫人虽然自始至终面带笑容,但她眼中的忧伤却是那麽浓郁。
  或许她隐藏得很好,连两个儿子都在与卢昭的对峙中转移了注意力,身为局外人的赵卿心却敏感地察觉了。蓦然间,她隐隐明白了些什麽……心,不自觉地更往下沉了一些……
独占卿心 11-3
  之後的一个月内,齐家内外平静无波,没有哪个分店掌柜当真递出辞呈,齐季昀与赵卿心的婚前事宜也一一备妥。
  但赵卿心总挥不去心头那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忧虑,她说不上来为什麽,就是隐隐觉得彷佛有某件大事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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