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离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保养得好，身上穿着半旧的石青的长衫，罩着淡蓝色外袍，身材侬纤合度，透露出一种成熟女人的味道。她的肤色非常好，白里透红，嘴角常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心里头觉得亲近。离娘带着我去到后院的前半部分，那里住着没有挂牌的小姐。分别住在几个角落里，每人一间小小的房子。我将要服侍的小姐——芯雯就住在东边角落最靠里的一个房间。后院后面是天井和厨房。
    我的小姐叫芯雯。当初听到芯雯的名字，杜若还忍不住笑了，居然有人叫新闻？不过想来他们还不知道新闻是什么，就算了。第一眼看到芯雯，她就呆了，一头波浪般的黑发挽成云髻，如淡烟般的凤眉，一双秋水般明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瑶鼻，香腮微红，朱唇欲滴，身材绰约，妩媚含情，宜喜宜嗔。她身穿淡蓝色夹袄，粉蓝色百褶裙，手上正拿着针做女红。杜若在离娘的带领下给她跪下见了礼:“小姐”
    芯雯起身扶起我，上下看了看：“难为你年纪小，身子弱，到了我这里就像是到了家，今后有什么委屈尽管和我说来。”
    离娘笑道：“我就说整个楼里，芯雯小姐的心最好。丫头，你以后可不能一味的怠慢芯雯小姐，要是被我知道，定饶不了你！”
    杜若道：“谢离娘教诲，丫头绝不敢怠慢小姐。
    离娘点头道：“那就好，芯雯小姐，老身就先下去了。”
    芯雯一边送她到门口，一边说：“等过两天把这个帕子绣好，芯雯给您添两条手帕玩玩。”等离娘走了，芯雯回头对杜若说：“丫头，你晚上就到外间睡觉，可把行李带过来了？”
    杜若低头回答：“回小姐，丫头没有行李。”
    芯雯吩咐道：“你去柜子里看看，那件衣服穿着合适，就拿去穿吧。看你的样子，怪可怜见的。我和你一样，是没有家的人了。在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八月十五有个花魁大赛，过来大赛就出阁。到时候就更辛苦你了。这样瘦弱的身子，可怎么熬得了夜。”
    惊奇地发觉她不会礼节，一连三天，芯雯都耐心地教杜若日常的礼节。而且，杜若连梳头都不会，更不用说盘头了。芯雯没有怨闹，反倒替杜若盘头，待她像妹妹般亲切。这个小姐对我好好，杜若心里想，总算是碰到了一个好主子。就这样，杜若成了芯雯的丫环。因为芯雯没有出阁，一个人就只有一个丫环。不过杜若也没有多少事情做，不过到扫扫屋子，端茶倒水罢，磨墨铺纸。这个年代的字是繁体字，大部分还能看懂。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杜若看看屋子里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便走到芯雯身边问。
    芯雯叹了一口气：“丫头，我们天香楼的姑娘，要进行筛选，选出三名优秀的姑娘参加花魁大赛。第一关就是诗词，要写一首诗词，待会就要交了。第二关是对联，明天早上开始对对联。第三关是歌舞，大后天在后院比赛。院子里这次出阁的有十个姑娘，我的诗词向来最弱，看来花魁大赛我是进不去了。这个凤舒、洁莺、希可都是面面俱到的才女，哎！”
    杜若心里暗暗想：就是到了古代也还是要考试啊！这么想着，对芯雯说：“小姐别急，不是还没有到时间嘛，慢慢想。说不定其他的小姐也想不出来呢！小姐的考题是什么呢？”
    芯雯道：“也没有什么考题，只随便写一两首诗就行。”
    杜若忍不住道：“丫头在家乡的时候听过这样一首诗：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 身无彩凤□□翼, 心有灵犀一点通. 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小姐不妨借去一用！”
    芯雯立马提笔将诗写下，写完后才问道：“这首诗的名字是什么？”
    杜若道：“也不记得清楚了，小姐随便写上一个就是。”
    芯雯：“丫头，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呢！”芯雯虽然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艺，不过心计深，
    杜若道：“小姐，我们家乡有句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如果机会真是小姐的话，别人是抢不走的。”
    “我不信命。现在是我要抢她们的机会。丫头，我有一个主意。”芯雯停了下来，看着杜若。
    “什么主意？”杜若问。
    “我装病，到时候肯定要在房间里做答，你帮我去先生那里拿题目，我就答在纸上。这样的话，就可以让你帮我想了，好不好？”芯雯问。
    杜若为难的说：“小姐，这对对联，我也不是很清楚。小姐若是认为这个主意可行，那就去做吧。到时候多个人想总多点机会赢，丫头当然希望小姐能赢咯。”
    芯雯道：“好丫头！你先去休息吧，我这里没有什么事情了。”
    芯雯是能对自己狠心的人，她半夜吩咐丫头打冷水，把自己浇了个透，又穿着中衣对着窗户吹了一晚上的风，结果如愿以偿。
    对对联杜若也喜欢，只不过没有学过。对联每一对限时一炷香，杜若去先生那里拿题目，先得看了题目，就比其他人多了一点时间。这次的题目有三联，分别是：“香枫开画栋；梅绽田园脱俗气；绿叶田田，旖旎风光皆入梦；”
    杜若对了前面两联：香枫开画栋，旭日印雕梁；梅绽田园脱俗气，柳垂山水含清辉。芯雯对了后面的一联：绿叶田田，旖旎风光皆入梦，红花点点，娇妍景色竟游仙。
    这一关就这样过了，先生对芯雯的诗歌和对联都挺满意，和众姐妹说她有才气。最后是歌舞表演。因为芯雯还在病中，就不用比赛了，直接晋级。从那以后，院子里的姐妹最近经常来串门，有来奉承也有的人存心来气芯雯。
    这天，歌舞比赛过后，静莲小姐就带着丫环英儿过来看芯雯。静莲身材娇小，肌肤白皙水嫩，脸是圆圆的娃娃脸，有点胖嘟嘟的可爱。身上穿着的是嫩黄的外袍，脚下是粉红的百褶裙，看起来活泼可爱。杜若赶紧见礼，让坐，奉茶。
    静莲向芯雯说道：“姐姐这病可真及时，把姐姐的才情给病出来了。我但凡和英儿说我要是也这么一病才好呢。白捡了个花魁大赛的名额，就是病死也是值得的。”
    芯雯半倚在床上，又急又气的说：“妹妹好生让姐姐伤心。姐姐病了妹妹不但不软语慰问，反而夹枪带棒。我们姐妹一场，难得妹妹来看我。不比那些人，看到姐姐进来花魁大赛才来奉承姐姐，背后还捅刀子。谁承想妹妹居然如此说话，难得竟要气死姐姐才合妹妹心意吗？”
    静莲冷笑：“姐姐哪里就舍得死？日子刚风光起来呢！也罢，如今静莲也不敢和你做姐妹了，免得人家说我高攀。当初想着相互扶持的芯雯姐姐，想必是病死了吧！亏我还以为我们姐妹能一起，以后你上你的天，我落我的地罢。人前人后也别姐姐妹妹的，静莲哪里配得上？”
    芯雯急得泪水都落下来了，越发说不出话。
    杜若上前给芯雯擦眼泪，向静莲道：“静莲小姐，小姐她已经病了这几天了，今早刚好一点，您就少说两句，饶了她吧？”
    静莲上前给杜若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你也不看看自己，敢情是狗仗人势，你家小姐还没有当花魁呢，你就把花魁小姐丫环的架子摆起来了。我告诉你早死了这条心，除了我们楼里的凤舒、希可，还有别的楼里的姑娘，更别说冷翠坊的飘韵姑娘。你们小姐离花魁还远着呢！”
    “是啊，静莲妹子说得对！花魁哪里就是病那么一次就当得了的？难不成芯雯小姐到了八月十五花魁大赛那天也要这样病着不成。那时候，恐怕连台都上不了呢。”洁莺边走进来边说。她挽着双仙望月髻，插着一根银钗。一双眼睛细长明媚，顾盼生辉。薄薄的嘴唇娇艳无比，小巧的下巴，让人心生怜惜。她穿着桃红色的外袍，下面是蓝色百褶裙，十分美艳。
    “所以说，芯雯小姐不要高兴得太早。这会儿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以后可就惨了。到时候再到前厅去接客，心里就更不好受了。”洁莺的丫环四儿说。
    我赶紧给洁莺见礼，奉茶。
    洁莺接过茶水，道：“静莲妹子，你看芯雯这个样子倒是有点病西施的样子。既然芯雯的才情在病中才能显现。我们何不帮她一把，好歹也是一个楼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说着，把滚烫的茶水往芯雯头上泼去。
    芯雯叫了一声，有些茶叶留在她脸上，狼狈不已。杜若看到别人如此欺负自己的小姐，火冒三丈。她一边给芯雯擦脸上的茶水，一边说道：“两位真是不知羞耻，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不互帮互助就算了，反而自己窝里斗。无论是花魁还是前厅的姑娘，总免不了接客的命运。大凡有些志气的姑娘，早就联合一群人逃出这楼去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楼里有上百个姑娘，难道还怕那十来个人不成？即没有如此气性，趁早也别在这里欺软怕硬，别说钱妈妈了，也不见得洁莺小姐敢在离娘柳娘面前大声说句话。”
    “反了你了，我就不信我还怕你一个丫环不成。”洁莺说着，和四儿上前打杜若。杜若哪里肯乖乖让她们打,不一会几人扭作一团，又拉又扯，又喊又叫。后院的姑娘都来围观，一旁的静莲和英儿趁机悄悄走了。过来一刻左右，离娘来了，她命人把杜若和洁莺四儿拉开。沉下脸怒道：“你看看你们闹的，一个个人不人鬼不鬼。洁莺，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这气啊，也改消了。妈妈懒得理你们这些事，我就不回妈妈了。四儿，还不赶紧带你家小姐回去。”
    洁莺头发披散下来，衣裳凌乱，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悻悻地走了。四儿走到门口，还回头朝屋子里吐了口口水。
    离娘走到芯雯面前，一边替她整理衣服一边柔声说：“孩子，你受委屈了。丫头，赶快去打水给你家小姐梳洗。”接着又吩咐她带来的几个丫环收拾屋子，给芯雯换被褥等，又吩咐不许再打扰芯雯休养。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了。饶是如此，杜若好打架的流言还是在院子里飞快传播了去，不过也再没有人来欺负芯雯。
    “丫头，快把你小姐的药端去给你小姐。”刘妈正对杜若说。看着她正偷偷地往嘴巴里塞一个千层糕，不禁慈爱地笑了，但又马上换上一幅严肃的样子。看着杜若端起了装药的托盘，刘妈还嘱咐了一句：“小心，别洒了药，看烫着手。”刘妈一直对我好，即使上次为了我碰了一个钉子，也没有任何埋怨我的意思。
    眼看八月十五就要到了，谁想到芯雯的病还是没有好，这近十天都没有好转，面色便差了许多。杜若服侍她喝了药，在床边坐下：“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丫头陪你出去晒晒太阳？人老是闷在屋里，病怎么能好呢！”
    “我乏得很，丫头，你出去吧，我一个人再睡一会。"芯雯软软地说。
    “小姐，睡太多对身体不好。要不，丫头给你唱几首歌吧？”杜若到了这里已经半个月天了，除了带了几本书之外，还有一个光能充电的手机，不过在这里只能当作钟表看，而且手机的照相功能还不能在她们面前用，因为她们会认为是摄魂的东西。妈妈对她还算好，隔几天就叫我去帮她揉揉脖颈。在这里，每一个院仿佛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丫头，你会唱什么歌？”芯雯随便问了问，这个丫头全心全意为自己好，让自己开心。
    “我会的歌多了，一定是小姐没有听到过的。小姐是第一个听丫头唱歌的呢！”杜若笑着说，清清嗓子开始唱“青青河边草   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
    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
    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
    无论春夏与秋冬一样青翠一样好
    无论南北与西东 但愿相随到终老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绵绵到海角
    海角路不尽相思情未了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青青河边草悠悠天不老
    野火烧不尽风雨吹不倒
    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
    杜若唱完了，才看到芯雯小姐一脸吃惊的样子。她不好意思地说：“丫头唱歌没有小姐好听，小姐不要笑丫头。”小姐的歌声是很好听的，又柔又美，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肯定有许多fans。见小姐没有反应，又叫了一声：“小姐！”
    芯雯回过神来，“丫头，你的歌是跟谁学的？”
    “没有和谁学，我在家乡听到了就学着唱。”杜若忙回答。
    芯雯道：“你还会唱哪些？都唱给我听！”
    “嗯，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是谁在耳边说爱我永不变
    只为这一句啊哈~~断肠也无怨
    雨心碎风流泪噫~~
    梦缠绵情悠远噫~~
    西湖的水我的泪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啊~~啊~~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雨心碎风流泪噫~~
    梦缠绵情悠远噫~~
    西湖的水我的泪
    我情愿和你化作一团火焰
    啊~~啊~~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
    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
    千年等一回”
    芯雯从床上爬起来，抓住我的手，两眼发光：“丫头，你真是我的贵人。你知道，花魁大赛快到了。我要做花魁，这样才能有更多的自由。但是，我没有什么把握。如果我唱你家乡的歌，一定可以吸引他们。那是所有人都没有听过的歌曲。丫头，太谢谢你了。你还有什么歌，都唱给我听好不好？”
    杜若看着小姐，有点不知道怎么办了。她会的歌太多太多，总不能都唱给她听吧。而且，没有音响，效果也不好啊。离花魁大赛不过三四天，能唱好一首歌也就行了。但是，她能唱出歌曲原来的味道吗？芯雯的声音柔和圆润，比较适合唱抒情的歌曲，最好是缠绵悱恻的，这样的歌曲才符合青楼这个场所。我头脑里快速闪过抒情的歌曲，有了，新白娘子传奇里的一首歌很适合芯雯。我把前世今生唱给小姐听。
    “莫非前世那一眼
    只为今生见一面
    啊～～～
    啊～～～
    匆匆美梦奈何天
    爱到深处了无怨
    啊～～～
    啊～～～
    千山阻隔万里远
    来世再续今生缘
    啊～～～
    啊～～～
    宁愿相守在人间
    不愿习作天上仙
    嗨～～～嗨嗨～～～
    嗨～～～嗨嗨～～～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嗨～～～嗨嗨～～～
    嗨～～～嗨嗨～～～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嗨～～～嗨嗨～～～
    嗨～～～嗨嗨～～～
    让那缠缠绕绕的情意永缠绵”
    歌词少，又抒情，最适合芯雯的声音了。反复就那么几句，更显得芯雯的柔情款款，缠绵悱恻。果然，芯雯听了特高兴，叫丫头多唱几遍。还把歌词录了下来。芯雯有自己的琴师，第二天就叫琴师来谱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