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杜若带着她的东西，来到了西院。流枫的房间到处都是彩带，不停的飘舞，真有流枫回雪的感觉。流枫一绺如丝缎般的黑发随风飞舞，弯月般的柳叶眉，一双杏眼流盼妩媚，挺秀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娇艳欲滴的朱唇，如雪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如雪玉般晶莹的肌肤嫩泽如柔蜜，身姿曼妙纤细，有股成熟的妩媚。她随随便便地走向柳娘，感觉都像是在跳舞，她的身材修长，比杜若远远高出一个头，应该差不多一米八。这在现代，也是一个模特的身高了。杜若就那么一米六，站在她旁边就像是衬红花的绿叶。
    “丫头见过流枫小姐。”杜若规规矩矩的跪下行了个礼。
    流枫用手抬起杜若的头，看了看，说：“你就睡外间吧，以后好好做事。”
    杜若应了一声，顺从地把东西拿到外间去放。收拾了一下，她又回来垂手站着。流枫的一头秀发似乎没有重量，总有飞舞的感觉，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也觉得十分轻盈。流枫正拿着一支笔，在宣纸上胡乱地划着。杜若赶紧上去磨墨，生怕一不小心惹她生气，一想到她昨晚才在这里打死了一个丫环，她就觉得汗毛立了起来。
    流枫随便划了一下，说：“你叫什么名字？”
    杜若毕恭毕敬的回答：“回小姐，奴婢来到流枫阁，就是小姐的人了，名字自然也由小姐决定。”
    “哼，”流枫不屑的说：“就叫丫头吧，凭你也不配有名字。”
    杜若压下心里的火，只是规规矩矩地磨墨。
    流枫手里的笔就不客气的往杜若脸上招呼，“贱丫头，活该让人打死。你们的命都是那么贱，死一两个就大惊小怪，总有一天，我要你们都死。”
    杜若的脸被划得黑漆漆，她紧紧闭上眼睛——这只不过是她未来悲惨生活的开始。以后就像是梅花烙里面的描述，杜若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错误的，流枫总是有事没事地找杜若的碴，白天杜若都是又饿又累，到了晚上，有时候连晚饭都不能吃。不过七天，杜若已经是遍体鳞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而正因为如此，文谦也没有机会见到杜若。杜若总算是逃过了他那一关：就算是在流枫那里受苦受累，也总比被文谦受侮辱的好，所以她还是感激这样的生活。每晚一睡下来就死死的，好在流枫晚上一般不叫杜若做事，总算是一点恩惠了。但是只要她一闭眼，就会看到那双梦幻的眼睛。
    “丫头，我看这些彩带看腻了，你去把她们摘下来。”傍晚，流枫歪在床上，突然起了这样的念头。
    杜若赶紧应一声，搬了一个椅子，踏上去想把彩带摘下来。谁想到，杜若太矮了，没有够得着彩带。
    “死丫头，一点点事也做不成，我要你做什么？”流枫从床上起来，一脚把杜若的椅子踢翻，杜若也就送上面摔了下来。不知道杜若的手臂撞到了什么东西，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滴滴答答的流下来。仿佛还不解恨，流枫走下来，狠狠地踢着杜若。
    杜若蜷缩起来：“小姐息怒，丫头再换一个高一点的椅子，一定能把彩带摘下来”。
    这时候，钱妈妈进来了：“流枫。”
    流枫的怒容马上换成了灿烂的笑脸：“妈妈，您怎么来了？有什么吩咐让柳娘离娘过来吩咐就是了，还劳烦妈妈走这一趟。”她又对杜若说：“丫头，还不快倒茶。”
    “是。”杜若艰难地爬起来，后背仿佛断了一般疼，她都直不起腰来，弓着身子给钱妈妈奉茶。
    钱妈妈看着杜若的手臂，皱了皱眉头：“丫头，你的手是怎么了？”
    杜若连忙答：“回妈妈话，丫头刚才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来，手臂破了一点点，没有关系的。”
    钱妈妈对流枫说：“流枫啊，你看丫头这样，怎么能见人呢？现当下王员外又来轿子要接你过府，丫头这个样子怎么能过去呢。丫头，你还不快去包一下，没的看了恶心。流枫，你到后院挑个丫环跟你过员外府去。”
    杜若心花怒放：终于有时间可以休息了，因祸得福啊。她挣扎着替流枫准备去王员外那里的衣物，交给代替自己去的小和。杜若到房里包扎好手臂，接下来的时间就可以去看看刘妈，好好吃顿饭，休息一下。
    没有想到，杜若一开房门，就看到文谦在她面前。
    文谦冷笑：“你倒挺狠心，这么多天都不来，你可知道，我每天晚上等你等得好辛苦。”
    杜若背后的冷汗一直冒，典型地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文谦接着说：“看来你是忘记了，你喝下的那杯茶。今晚再见不到我，你就没救了。”文谦说完就走。
    杜若急了，“文先生留步，丫头是真的没有时间。方才流枫姑娘出去，丫头才有时间出来。文先生有什么话，请您现在就问吧。”
    文谦说：“跟了流枫几天，果然有点分寸。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今晚我还等你。至于你怎么出来，自己拿主意吧。”文谦说完就走，不理杜若怎么叫他。
    杜若先到厨房去看了刘妈，刘妈看着杜若浑身的伤，心疼得很，一个劲的说：“丫头，你受苦了。”
    杜若也是满肚子的委屈，不过现在是厨房最忙碌的时候，她只和刘妈说上几句话，因为厨房太忙，不得不离开厨房。
    正走着，有人叫她：“你是谁的丫环，叫什么名字？”
    杜若看那个人是一身常服，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厮，恭谨地回答：“丫头是流枫小姐房里的。”
    那人说道：“丫头，你把这本书送到东院给羽公子，快点！”
    杜若低头接过书，赶紧往东院去了。进了东院才发现，她根本就不知道谁是羽公子。不过既然进了东院，就随便看看吧。她记起梦里梦幻的眼睛，朝着一个小花园走过去了。穿过小花园，是一栋精致的楼房，小小巧巧。一个样貌清秀的小厮身穿白色的衣服，站在阁楼门前。他细声细语的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杜若说道：“有一个人叫我送书给羽公子。请问羽公子住在哪里？”
    小厮笑道：“就是这里了，你把书给我就好，回去吧。”
    正说着，那个梦幻般的公子开门出来，他看到杜若一身污迹，手上还缠着白布，微微皱眉，轻轻道：“进来上点药水，小云，去给这个姑娘拿点热汤热菜。”
    名叫小云的小厮笑着推了推发呆的杜若：“公子叫你进去呢！这可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又向羽公子道：“公子要的书，已经买到了。”
    羽公子也没有喜色，只是淡淡道：“放进去，准备热水和药酒。”
    杜若半梦半醒地跟着他走进屋子，这个屋子布置得很精致，竟不似一个男子的房间。羽公子拉起她的手，解开白布，看了看伤口，叹息着问道：“很疼吧？”
    杜若仿佛刚回过神来，缩回手：“羽公子，丫头的伤不要紧，不敢劳烦公子。”
    羽公子将她轻轻按到椅子上：“让我帮你。”轻柔的声音带有不可抗拒的魔力。
    杜若只能看着他替她清洗伤口，认真地包扎起来。她心里酸酸的，眼泪就禁不住落了下来。自从来到这个地方，就没有人这样疼惜过她。看到有人如此认真的替她包扎伤口，杜若十分感动。在流枫那里，她心里的压力太大，一哭就停不下来。
    羽公子替她包扎好伤口，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抱住她。杜若越发哭得厉害了，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静静的阁楼里就只有她的哭声。自成为了流枫的丫环，她就一直活在巨大的压力下，流枫打死过一个丫环的压力让她做事提心吊胆，变得自己都不认识了。现在，哭出来之后，仿佛以前那个杜若又回来了。
    杜若吃过饭菜，小云送她出了东院。她回到房间，自己梳洗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推开窗，临近八月十五，月亮分外明亮。杜若点了一根香，跪下道：“小女杜若，今日成年。值此生辰，诚心向天祷祝。一愿父母安康，亲友平安；二愿芯雯顺利夺得花魁；三愿文谦，流枫，羽公子万事如意。”文谦，流枫万事如意了就不会为难她，羽公子也要万事如意才好，虽然不知道羽公子的身份，但是她直觉的感到他必定事事不如意，要不怎么会有那样清冷的面容，疏离的笑靥。许愿完毕，她便上床睡觉，只是后背疼得厉害，连躺下都不行，只好趴着睡了一觉。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一个人一直注意着她。
    文谦默默地看着杜若许愿，心里被什么软软的动了一下。自己如此对她，她居然还在生辰愿望中期盼自己万事如意。流枫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她还期盼流枫能万事如意。丫头，你真是太善良了。善良？他的字典里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字眼？文谦轻轻柔柔的笑了一下。月色正好，楼中生意正好。这次花了三个月，都没有能找到那个叫柳生四郎的日本忍者。只知道他在烟花柳巷中出没，他在天香楼，灵蛇在冷翠坊，居然都没有发现柳生四郎的踪迹。“丫头，如果真让我如意，找到柳生四郎，我就要了你。月神为证。”文谦在心里自己说。
    流枫半夜三点才回来，杜若起身服侍她睡下，流枫喝了好多酒，睡得很沉。想起文谦的蛊毒，杜若悄悄开门到文谦那里去。
    杜若来到门前，犹豫了许久，才轻轻地推门，门居然没有关，一推就开了。文谦好像躺在床上，他出声道：“进来关门。”
    关门了，杜若恭敬地说：“文先生，丫头来了。”
    文谦开口：“到床前来。”
    想起上次的事情，杜若脸立刻红了，磨磨蹭蹭地挪过去。
    “快点，难道还要我下去抱你，你才上来不成？”文谦的语气明显的不耐烦。
    杜若赶紧走过去，说：“文先生有何吩咐？”
    文谦一伸手，把她拉了进去，她的惊呼还没有出声，就被堵住了。杜若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初吻，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有了。他一翻身，把杜若压在身子下面。“呃......”杜若闷哼了一声。背部的剧痛让她条件反射地大力推开文谦。
    文谦放开杜若，杜若也没有说话。文谦觉得有点不对，起身点蜡烛，并把蚊帐挂起。杜若缩成一团，脸上还隐约有泪痕。“你怎么了？”文谦伸手摸摸杜若的头。
    杜若也不说话，努力的想起身。身子才一动，背部又是一阵痛。她吸了一口冷气，恨恨地瞪着文谦。
    文谦一看就知道，道：“你的背受伤了？怪不得今天不用和流枫出去。让我看看。”
    杜若坚决地说：“不行。”
    文谦伸手点了她的穴道，戏道：“怕什么，上回我都看过了。”然后出乎意料地轻轻把杜若放平，拉开她的衣服。
    杜若苦于动弹不得，眼泪只在眼睛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
    “谁下这么重的手？”文谦恼怒地说。杜若背上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有些是旧伤，有的是新伤。有流血凝成的疤痕，还有一大片紫黑的淤痕，外面一圈红肿，明显是外力大力所伤。流枫下手居然如此狠毒，一个女流，心肠狠毒，力气也够大。难为这个丫头还期盼她能万事如意。“你等着，我帮你擦药。”文谦说着，自顾去拿药膏。
    杜若虽然气愤文谦的行为，却能感觉到他是关心自己。杜若心里也是暖暖的，高傲的文谦也关心她。文谦拿了药膏过来，轻轻地涂在紫黑的淤痕上，药膏是凉凉的，十分舒服。杜若却留了个心眼“哎呦，哎呦”地小声叫起来。
    文谦涂药的手越发轻了，还不停地问：“这样还疼吗？这样呢？”他不解地寻思：按理说，这个药涂上去应该止疼才是，怎么还疼得厉害？他停下手，问：“还疼吗？”
    “哎呦，疼。”杜若仍然假装喊疼，心里还偷偷乐着，不提防文谦正看着她。她看到文谦生气的样子，讪讪地说：“现在，不疼了。”
    文谦黑着脸哼了一声，下手果然重了许多。
    杜若真的喊痛起来：“哎呦，真疼。轻点，轻点，真疼，不骗你。文谦，轻点。”
    文谦的手劲还是轻了下来，道：“再喊，把钱妈妈喊来了。流枫打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喊？”
    “流枫小姐打人的时候，如果喊的话，她下手会更重。”杜若顿了顿，怨道：“这会子又来扮好人了。当初若不是你，我怎么会被派到流枫小姐那里，也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子。”
    文谦赶快转移话题，问：“丫头，你倒是说说，你是谁，是什么身份。”
    杜若道：“看在你帮我擦药上，我就告诉你吧。不过我先声明，我说的都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以后也别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了。我呢，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把那个地方叫做花果山。我现在的身份就是流枫的丫环，名字叫丫头。”
    文谦也没有追问，倒是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谁，我是什么身份？”
    “不想。”杜若坚定的说。
    “果然聪明。早晚你会知道的。丫头，你，我要定了。”文谦淡淡地说。
    杜若叹道：“在这里呢，我是身不由己了。你文谦一句话，我就给了流枫。只怕你现在想从流枫那里要我，也不容易了吧。除非是慧娴姑娘要我，妈妈才会给的。话又说回来，我在流枫那里弄成这个样子，要是换一个人，难免也要遍体鳞伤。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文谦擦完药，把衣服给轻轻放下，解开杜若的穴道：“傻丫头，自己的小命都难保，还替别人想那么多。”
    杜若慢慢爬起来：“我可是要回去了，要不，流枫小姐找不到我，又要打了。”
    “明晚再过来，我还帮你擦药。”文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