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18 将计就计


且说杜若昏迷不醒,钱妈妈第二天中午起床,只觉得脖子酸痛,偏偏没有人能帮她按摩,不禁想念去杜若的好处来。想起杜若,心里不免又是一气:当妈妈这么些年,只见过因为要自己接客而和妈妈闹的,没有见过因为知道别人要接客闹的。丫头就是透着古怪。自从丫头来了之后,怪事就接连而来。芯雯出乎意料地当上了花魁,一首首独特的歌曲吸引来一大批图新鲜的贵客。流枫又离奇失踪,白白地不见了一棵摇钱树。后院的房子空了许多,得进一批新人进来才行。
    这么想着,吩咐初七去把几个大的人头贩子找来,初七领命出去。柳娘便进来请安,还带着洁莺。
    钱妈妈见了洁莺,喝了一口茶道:“洁莺啊,你自从挂了牌,倒是越发水灵了。我昨儿看了看,前厅中你接客最多,可是我们天香楼的红牌啊。我就琢磨着让离娘赶紧多给你作几套过冬的衣服,添些月钱。”
    洁莺笑嘻嘻地道谢:“妈妈还能为洁莺想那么多,洁莺定不会让妈妈失望的。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的一点弄虚作假的小伎俩,拿腔拿调,定要非某人不见。没得白白断了妈妈的财路!”
    柳娘也说道:“妈妈,正是呢,我带洁莺来回妈妈这件事。昨晚我听寒咏说芯雯的歌曲都是丫头教的,回去寻思了一晚,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妈妈想啊,原本丫头没有来之前,芯雯也是默默地,自从丫头来了之后,她就显了出来。文章那是突然的好,花魁大赛更是一曲惊人。上次丫头病倒了,芯雯也是一天几趟地派人去看。丫头刚来了多久啊,就能有那么深厚的感情?这中间怕是有什么蹊跷?”
    钱妈妈想了想,微微皱起了眉头。
    洁莺又道:“还有啊,凤舒的病也很不寻常。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花魁大赛的时候生病。”
    “那是受了风寒,冷翠坊的飘韵不也病了吗?不要胡乱猜想!”钱妈妈道。
    洁莺低头道:“是,不过妈妈,方才我碰见芯雯,问她还唱不唱歌,她借故推辞了。不知道是不是丫头不在身边,没有歌唱了?”
    “若是如此,得早做打算才是。”柳娘帮腔。
    钱妈妈起身,吩咐身边一个新来的丫环如意道:“叫离娘过来,和柳娘一起去芯雯那里看看她有没有新歌?就说是这两天客人多,让她赶快再唱一首新歌。”
    如意是一个纤细柔弱的丫环,低头去了。柳娘和洁莺也去了。
    梦园内,芯雯正在抚琴,断断续续的琴声昭示着她的心神不定。也不用贞儿在一旁侍候,叫她楼下休息。只听到门口的小丫头通报道:“离娘,柳娘,洁莺小姐来了。”
    贞儿赶紧迎上去道:“贞儿见过离娘,柳娘,洁莺小姐。”
    洁莺高声道:“不得了了,现在的花魁架子大了。连离娘,柳娘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贞儿涨红了脸,只是说不出话来,引她们上楼去。
    芯雯解开头发,又往脸上多多涂了点水粉,弄成了一个病怏怏的样子就躺在床上,见有几人进来,假装起身道:“离娘,柳娘来了,我今早受了点风寒,不能下去迎接,望离娘,柳娘见谅。”
    离娘手快的按她下去:“不碍事,你既不舒服,尽管将息好好调养。”
    柳娘也笑道:“是呀,是要好好将息。”又向贞儿嗔道:“贞儿也是,你家小姐病了,怎么也不见你回。”
    芯雯勉力笑道:“柳娘不必责怪贞儿。我觉得身子不太好,又不想麻烦,就想自己睡睡就好。就把贞儿打发下楼,是以贞儿并不知晓。”
    柳娘拉过贞儿的手:“如此说,方才委屈你了。”
    贞儿含泪道:“比起小姐的病,我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洁莺向前道:“芯雯小姐可要好好保养自己的身子,这嗓子可不能哑了。方才钱妈妈吩咐说是今儿个客人多,叫你多唱几首新歌呢。”
    离娘不悦道:“什么眼力见的,没有看到芯雯得了风寒吗?还能唱什么歌,好好请个大夫,抓几包药来吃是正经。”
    洁莺闹了个没脸,肚子里更是气了。
    芯雯连连摆手,推辞道:“不必如此劳烦,我估摸着休息几天便好。”
    柳娘道:“不行不行千好万好,身子可是自己的好。我们行户人家,靠的就是自己的身子,切莫落下病根。”
    “即如此,”芯雯点头道:“就劳烦各位了。”
    “你即病着,不必起身相送,我们自己散了,让你静养!”离娘道。
    “贞儿,快送离娘,柳娘和洁莺小姐出去。”芯雯吩咐着。
    贞儿便引几位出去,方又回来。只见芯雯闭着眼睛,也不敢打扰,自己正要往下楼去。
    芯雯慢慢睁开眼睛,叫住她:“贞儿站住。”
    贞儿回身道:“小姐有何吩咐?”
    “预备点银子,给来看病的大夫。我这病不急着好,凡是端上来的药,你看着没有人,偷偷倒掉罢。晚上去回钱妈妈说我病了,不见客!”芯雯说道,让贞儿下楼了。她又起身抚琴,偷偷把前几天学的歌曲给练熟。
    羽公子这两天并没有机会见到文谦,心里不禁十分想念。他自小和娘亲生活在一起,又是风尘场所。自小就不把自己当做男子看待,更兼长得曼妙清俊,柔媚动人。十岁娘亲就死去,他也流落风尘。十五岁上就被钱妈妈高价买下来,独自住在这个羽园,成日也不与人交往。现在见到文谦不同于往时所见的男子,对他并没有邪念,而且还帮他报复山本家的人,就动心了。只是一向既极度自卑又极度清冷孤傲的他不知怎么样去找文谦,身边也没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便觉烦闷。几日不见,更觉得想念,竟然盼着山本家的人来,好有个借口去找文谦。
    这时,小云进来说道:“公子,方我又去了厨房,丫头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靠着千年灵芝吊着命呢。”
    羽公子突然大怒:“出去,不许进来。”他一面在房里走着,一面愤愤难平。文谦昨晚原来是为了丫头而来借千年灵芝,亏他还担心是不是文谦受伤。他越想越难平心中气,便有吩咐小云去请文谦来。
    文谦立刻跟着小云进来,他这几日照看杜若,精神憔悴不少。杜若还未见醒,他内心更是焦虑,急的连嘴上都起泡了。
    羽公子见到文谦精神憔悴,满心的气话也说不出来,一面赶紧吩咐小云端水给文谦擦脸,一面拉着他问道:“你怎么精神差了许多?莫不是受伤了?伤在哪儿,我看看。”
    文谦见房中无人,后退一步,作揖道:“谢谢羽公子的千年灵芝。”
    羽公子道:“那些东西值些什么,我这里还有一些人形的人参,你若要,一并要了去。只是一定要治好你的伤。伤哪儿了?”
    文谦疏离地道:“羽公子有何吩咐?”他即恼怒羽公子当日没有下楼救人,又恼怒丫头为他至此。若不是三月之期未到,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羽公子还笑盈盈地道:“叫我羽儿就好。”一边又打开柜子拿出几株成形的人参道:“这些你都拿去吧,我不是练武之人,也不知道能否用上。但是人参极补,你气色不足,补一补也好。”
    文谦道:“我并没有受伤,反倒是那个傻丫头为你受伤,你也不问问,可见山本家的人都是冷心肠的人。怪不得你母子被逐出来。”
    羽公子仿佛被人点了穴,怔了怔,赌气把人参都扔到楼下:“我便是都扔了,也不给那个丫头。谁要她这样,不带累我就是好了,还指望我承她的情。我不是山本家的人,不是,不是!”
    文谦冷冷道:“三月期满,我再和你算总账。今后不许你再接近丫头,记住,丫头是我的,是我的。”
    羽公子哭道:“文谦,那个丫头有什么好?”文谦没有回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回到屋子,只见寒咏守在门口等着,见得他来,喊了一声先生。
    文谦点点头,开门请寒咏进去。
    寒咏坐下道:“先生,你看丫头这些天了都没见醒。洁莺又在楼里到处散布芯雯小姐的歌曲是丫头教之类的谣言。芯雯小姐也不见唱歌了,我是来问问,到底芯雯小姐的歌是不是丫头教的?”她虽然心里认定是丫头教的,但是还是希望能从文谦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文谦但笑不语,反问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寒咏道:“不瞒先生说,我心里已经认定是了。方才我从凤舒那里过来,听说今晚妈妈要芯雯唱新歌,如果芯雯唱不出来,就要罚她。寒咏之所以留在天香楼的心,和别人是不同的。寒咏和先生都是自由之身,要来就来,要走便走。所以留在天香楼,就是为了这里能接触更多的人,听到更多不同的歌曲罢了。”
    文谦道:“寒咏姑娘的胆量气魄,文谦佩服!”
    寒咏站起来,接着说道:“若寒咏料想不错,那新鲜奇特的歌曲丫头教芯雯的。不如趁着她出了楼,索性我也出楼,到刘家服侍丫头,追随丫头左右。只希望能早晚听到好歌便罢。”
    “寒咏姑娘,是与不是,钱妈妈一查,今晚便知晓。姑娘既然已有主意,何必急在这一时呢?”文谦顿了顿:“丫头是我的人,以后天涯漂泊,恐怕不能朝夕和寒咏姑娘欢唱。今逢乱世,寒咏姑娘自己珍重才是。”那夜之后,他就确定了杜若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也就理所当然地把她当做自己的人看待。
    这时,谣儿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小姐,丫头,她,醒了。”
    寒咏和文谦喜出望外,一时说不出话来。
    寒咏先说道:“去,预备轿子,我要马上去刘家看看。”说着,也顾不上和文谦告辞,自己和谣儿下去了。
    寒咏前脚刚出门,文谦就后脚就出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梦园里,一帮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跟着钱妈妈进去找芯雯。芯雯正和韦公子在小园子里喝酒,说说笑笑,怡然自得。看到钱妈妈来,芯雯起身笑道:“妈妈,今天怎么有兴致来了,坐下和女儿喝几杯吧。”
    钱妈妈向韦公子笑道:“公子好,我这个女儿,只买你的账,连我的面子也不给了。往时每每有了新歌,总是先让我这个老婆子听。如今人大了,心也大了,有了新歌,也只肯唱个公子听。没耐何,老婆子带着想听听新歌的姐妹们都来这里沾沾公子的光,听她一首新歌罢。”
    韦公子豪爽的笑:“妈妈先坐下,让芯雯好好唱给你听。”早有人在一旁放上杯字,斟满了酒。
    芯雯拿起酒杯,给钱妈妈跪下道:“妈妈莫怪,芯雯因前儿个身子不爽快,疏于弹唱,女儿在这里敬妈妈一杯,请妈妈恕罪。”
    钱妈妈一饮而尽,扶她起来,笑道:“好好而唱一首新歌,我便饶你这回,下回可不能这样了。”
    一旁的贞儿早就拿出了一把古琴,在地下铺上席子,摆上一个长几。
    芯雯坐于地上,轻拨琴弦,朱唇轻启,娓娓唱道:“
    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
    梦里听到你的呼唤要为我筑爱的宫墙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
    一丝一丝 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梦里看到你的眼光闪耀着无尽的期望
    梦里看到你的泪光凝聚着无尽的痴狂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诉说着地老和天荒
    一丝一丝 一缕一缕诉说着地久和天长
    喔- 天苍苍地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
    山无棱天地合你是我永久的天堂
    喔- 天苍苍地茫茫你是我永恒的阳光
    山无棱天地合你是我永久的天堂厖”
    韦公子满含笑意,叫一旁的人换上大碗,连干了三碗。
    钱妈妈陪着也喝了三杯,谈笑一番便带着众人离去。
    洁莺和柳娘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去了,免不了又要挨钱妈妈一顿骂。
    芯雯笑靥如花,只是心里想着:不知道丫头那边怎么样了?贞儿下的药可否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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