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杜若掀开红盖头，出去看时。刘妈正关门，刘丰早不知去向了。门还没有关上，就被一个士兵模样的人给踢开来。他大约三十上下，十分凶悍。
    刘妈还拦上去，“长官，我家没有壮丁。”
    那个士兵狠狠地推开刘妈，踢了一脚，“你家里没有壮丁，娶什么媳妇？”
    刘妈痛的在地上说不出话来。那个士兵进屋胡乱搜查一遍，没有见到刘丰。他出来，很不解气地又踢了刘妈一脚。杜若扶着刘妈，几乎也被踢倒。
    凶悍的士兵终于走了，刘妈面色发白，浑身直冒冷汗。杜若赶紧扶她到床上坐下，倒水给她喝。
    刘妈喝了一口，哭道：“丫头，你的命不好啊。”
    杜若哭着摇摇头。
    刘妈接着说道：“我枕头下面有一些银两，是你生病的时候抓药剩下的。你拿了去，自己过日子去罢，刘妈怕是不行了。”
    杜若摇摇头，眼泪就落下来。
    刘妈闭上眼睛，“我也没有什么给你了，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你日后若是能见到丰儿，把这个手镯交给他罢。”
    杜若接过手镯，是一个银丝绞的手镯，有了年月，外表都氧化了一层。她看到刘妈好像不行了，拿起枕头下面的银子，大概有一两左右的碎银子，跑去找医生。
    外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医馆，却早早关门了。杜若拼命拍门，但是里面的人怕是抓壮丁的士兵，哪里肯开门。偏生杜若现在又说不出话，拍了许久，不见开门就跑去别的地方。忙乱中，不知道被谁撞倒，手里的碎银子掉落下来。忙着抓人的士兵看见这么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倒在地上，还掉下银子。一哄而上，不单是地上的银子都抢走，连还抓在手里的银子也抢走了。
    杜若无语的哭泣根本就没有用，士兵们抢了就走。她无法，只能重新回到刘妈家里。她进去看看刘妈，不知何时已经过世了。杜若只觉得无尽的愧疚和难过，乱世，这就是乱世。她跪在刘妈床前哭了一宿。
    第二天，邻居的张妈过来看望刘妈，才发现刘妈已经死去，也陪着哭了一回，告诉杜若要赶紧准备，入土为安。
    杜若也想到了这点，只是家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唯一就是身上这身衣服，昨晚摔倒还破了一个大口子。邻居也是一样贫寒的家境，张妈就说：“孩子，你现在也年轻，还可以卖身葬母。我认识一个人，就是做这个营生的，要不，张妈把他喊来。”
    杜若现在脑袋空空，点了点头。刘妈对她这么好，她一定不能让她就这么臭在屋子里。那个黑黑壮壮的人贩子很快就来了，和张妈讨价还价了一会，终于以三吊钱的价格买下了她。杜若在张妈的陪伴下安葬好刘妈，就被那个人贩子带走。
    那个人贩子带她来到一辆马车上，马车上还有五六个女子，都是绑住手，塞住嘴巴，蒙着眼睛的。马车走不多远，就停下来，那个人贩子就把她们都赶下车来。杜若下车一见，居然是天香楼的后门。刚出去了半个月，又回来了。
    人贩子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们进到厅堂中，钱妈妈和离娘，柳娘都在那里。钱妈妈先道：“老七，这批货就那么几个？”
    老七说道：“可不是吗，我可是把最好的给您留下了。不是好的，我都不敢带来给你看了。您看着，那个姑娘不是百里挑一的呢。”
    钱妈妈一个一个慢慢地仔细打量，最后才看到了杜若：“老七呀，这个可是我前儿刚打发出去的丫头，你准备又要把她卖给我呢。”
    离娘早就看到我了，悄悄叫身边的小宁去通知芯雯。
    老七道：“这么着嘛，我也是今天才买回来的一个哑丫头。我就想着妈妈您要立威，往时都是要打死一个丫头的，这个丫头便宜，就买了来给妈妈您立威的。既然是妈妈刚撵出去的，我就带她回去，另外打发。”
    柳娘道：“唷，老七啊，你还不知道呢！这个丫头哪里能用来立威啊，她还敢顶撞妈妈呢。上回打了一回，不知道多少人给她求情呢！什么手段都用尽了，几个小姐还给她药和银子治伤。呀哟哟，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呢！”
    这时，芯雯带着贞儿进来了，给钱妈妈请安之。
    “看吧，见到她在这里，我们这里的花魁都来求情呢。”柳娘尖声尖气地说。
    老七在一旁看着杜若，这么一个瘦弱的丫头，居然有这个能耐。
    “妈妈，”芯雯说道：“丫头便是有千差万错，妈妈你也打过了。芯雯请求妈妈让芯雯买下这个丫头。”
    钱妈妈慢慢地说道：“你问问她，还像以前那般不懂规矩吗？”
    杜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摇摇头。
    钱妈妈道：“那好，一发买下来罢。”
    芯雯如获至宝，重新带杜若回到房间里。她的歌都唱完了，最近几天没有新歌了，如果还不能见到芯雯地话，她就难办了。原本是害怕钱妈妈知道的秘密，现在经过洁莺那么一闹，往后谁再说也没有人信。她又可以放心地接回杜若，和她学歌。
    “来，丫头，先喝下这碗汤。”芯雯兴致勃勃地端给杜若一碗鸡汤。
    杜若心里感激，顺从地喝下了这碗鸡汤，温热的鸡汤从上而下，熨帖着她每一个毛孔。外面是乱世，而天香楼，仿佛还是处处太平。能在这个乱世里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她的运气了，更何况，还有文谦，羽公子，芯雯。
    喝过鸡汤，芯雯就让杜若上床去睡觉，杜若依言睡下。
    一觉睡到第二天一早，杜若才醒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能睡上一天一夜。下了床，梳洗完毕，又回到房间里来。芯雯和贞儿都没有醒，杜若磨上墨，在园子里折了一根树枝，铺上一张白纸，写下一首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花落花开自有时，
    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
    若得山花插满头，
    莫问奴归处。
    写完了，虽然歪歪扭扭，却是基本看得出的。对着词呆呆地发了一回呆，终于还是揉成一团，扔在一旁的纸篓里。
    芯雯也起来了，悄悄下了楼梯，往杜若住的地方来。当她看得杜若在书房里时，微微有点诧异：“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杜若看是芯雯，迎了上去，行了一个万福。
    芯雯拉着杜若到桌子旁边，看得桌子上的那截枯枝，问：“丫头，你在做什么？”
    杜若比划了一下，从纸篓里捡起那张废纸。
    芯雯打开看了，喃喃念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杜若看着芯雯这样，在一张纸上写道：“小姐，丫头不能说话，就用纸笔和小姐说话好了。”
    芯雯看到，笑道：“你现在还是不能说话吗？你说说试一试？”
    杜若张张嘴，“小，小姐。”微弱的声音传来，虽然如此，杜若还是欣喜若狂。她又可以说话了。
    芯雯笑笑，道：“丫头啊，以后，你又可以较我唱歌了。你知道吗？韦公子好久不来了，我看他会把我忘记了吧？你不在的日子，为了不让她们逼我唱歌，我装病都快装成真病了。”
    “小姐，”杜若提高声音，“我，我又可以说话了。小姐。”
    芯雯比杜若更加高兴，“来，你现在就先教我几首吧。”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刚来到天香楼一般，风平浪静。白天丫头就教芯雯唱歌，文谦伴奏。杜若知道上次说的话太伤文谦的自尊，所以文谦这些日子并没有理她。而羽公子，只在进楼里的第二天傍晚见了一面。那时，夕阳西下，把羽公子一向的白衣染成了淡淡的血红色。羽公子背对着她，问：“为什么又回来？”
    杜若就吟了那首卜算子：“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羽公子，你定不愿意在这里，丫头虽然没有什么本领，但一定会竭尽我的所能，救你离开这个地方，让你自由。”
    羽公子转过身，脸色变幻莫测：“你，要救我出去？你不过是自身难保的一个丫头，如何救得我？普天之下，只有文谦能救我，只有文谦能保护我。”
    杜若听到文谦的名字，心里酸酸的。她按下酸软的感觉，说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一定会想得出办法救你出去。”
    羽公子伸手抱住杜若，在她耳边低声道：“上次的事情，你怪我吗？我也是不得已，否则妈妈一定会打我的。”
    “不，丫头从来没有怪你。”杜若脱口而出。
    听到这句话，羽公子就安心了，他放开杜若，自己进楼去了。谁知道，这一幕，被在远处的文谦给看到。
    晚上，芯雯和贞儿去了韦公子家，只剩杜若一个人睡在房间里。
    夜半睡到迷迷糊糊，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带出了房间。十月份的夜晚分外的凉，凉气让杜若明白这不是一个梦。掳她的人是一个黑衣蒙面的男子，将她横抱着，向外飞去。杜若看到黯淡的月光下，西院文谦的屋子上，仿佛有一个黑影坐着。杜若向黑影喊道：“文谦救我！”
    黑衣蒙面男子一惊，出手点了杜若身上几处大穴。他分明已经给这个女子下了迷药，为何她还能喊叫？他那万用万灵的迷药怎么不起作用？
    不过几个起落，文谦就拦在他面前。今天傍晚看到了丫头和羽公子那一幕，他心里还是很难过，睡不着就索性来屋顶上坐着看月亮。却看到有人掳走他的丫头，不用考虑，他就追了上来。
    黑衣蒙面男子放下杜若，问道：“兄台为何拦路？”
    文谦冷冷地说：“杀你！”
    黑衣蒙面男子见来者不善，放下杜若，抱拳道：“小弟如有得罪之处，请--”还没有说完，就见文谦身影一晃，他就再说不下去。脖子上有一线细细的血丝，猩红的血汩汩地流下来。文谦抱起杜若，用毛毯仍旧盖住她的头，送回东院。将杜若放在床上，文谦解开杜若的穴道，转身就要走。
    杜若叫住他：“文谦，谢谢你。”
    文谦身影顿了顿，还是不说话，往外走去。
    “文谦”杜若又叫住他，“对不起。”
    文谦停在那里，还是不说话。
    杜若慢慢走到文谦的身边：“我知道，那天我说的话对不起你。如果我不这么说，你一定会杀掉刘丰。我那时不能说话，只能这样气你。我只顾着让你不杀刘丰，忽略了你的感受，对不起！”
    文谦听见杜若这么说，心里一下子开阔了好多--这个丫头这么了解他，分明对他上心。他转过身，“那你就唱一首歌给我听，唱得好了，我才原谅你。”
    杜若见到文谦肯和她说话，知道文谦已经不生气了，心里的一个包袱落地。笑着道：“唱一首真心英雄吧，送给我们的英雄--文谦。”说完就轻轻唱起来：
    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
    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
    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
    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
    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
    但愿人间处处都有爱的影踪
    用我们的歌换你真心笑容
    祝福你的人生从此与众不同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分钟
    全力以赴我们心中的梦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和心爱的朋友热情相拥
    让真心的话和开心的泪
    在你我的心底流动
    一曲完毕，文谦叹道：“真不知你的小脑袋里装了什么，竟有那么多好听的歌曲。不过你的小脑袋可就差点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