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记

第二天天蒙蒙亮，杜若就趁着楼里的人都没有醒，摸进了羽园。她一进去，又看到羽公子独自站在园子里望着西院的方向，不知是在看什么看得十分出神。“羽公子，小心着凉了。”杜若轻轻道。
    羽公子回神过来，看是她，突然抓住她的肩膀：“求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杜若吃惊，问：“羽公子，什么事？丫头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羽公子哀哀求道：“离开天香楼，离开天香楼。”
    “好，丫头就是来告诉公子，后天我们就可以离开天香楼的。”杜若开心的说。
    “不是，”羽公子说道：“我要你离开，离开天香楼，离开文谦。”
    离开文谦，杜若的脑子里闪动着这样的字眼。羽公子要她离开文谦？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一说到离开文谦，心里就有难言的不舍和滚动的伤痕？
    羽公子慢慢跪下：“求求你，离开文谦。”
    杜若看到羽公子这样，心里更加乱了，慌忙把羽公子扶起来。
    羽公子接着说：“有你在，他不会看我。每天晚上，他总是要往你屋里看看，以前是看着梦园，现在是后院。有时候，还呆呆地坐在你屋顶一个晚上。他永远也不知道，我也在看他，我也在看他！”
    杜若脑子空白一片，搞来搞去，羽公子是同性恋啊。可是虽然知道他是同性恋，看到他如此伤心，她还是不忍心。不知道怎么的，她居然就答应下来。
    心乱如麻地回来，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这两天连文谦都不敢见，只是一味地躲着他。这么着，就到了月末。院里的小姐和丫环们都聚在后院的大屋里，钱妈妈也来了，只留离娘和几个小姐在前厅迎客。
    大屋里十分热闹，钱妈妈开头说：“转眼又到了月末，我们天香楼这个月来，就数洁莺最好，我知道洁莺最喜欢猜谜了。所以我们今晚就来猜谜吧。猜谜规矩是我先出，谁猜了出来谁接着出谜。最后一个人出谜没有人猜得出就算她赢了，彩头是这件貂毛披风。”
    总人看着，那件貂毛披风也不算名贵，不过在一帮人眼里已经是极好的了。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丫环和小姐们都可以同台竞技的月末会。做丫环的想赢了小姐，赢个光彩。小姐们也不甘示弱，要赢个面子。所以这个月末会总是特别热闹，在这里，没有小姐丫环的分别。
    “好了，我先出了一个：池中有个小姑娘，从小生在水中央，粉红笑脸迎风摆，身挨绿船不划浆。猜一种植物。”钱妈妈开口出谜了。
    洁莺接口道：“妈妈的谜底是荷花吧？”
    钱妈妈笑道：“果然是荷花，洁莺真聪明。接下来到你出迷了。”
    洁莺道：“各位姐妹可听好了，我的谜面是：小小伞儿随风飞，飞到东来飞到西，降落路边田野里，安家落户扎根基。猜一植物。”
    筱凝道：“洁莺小姐的谜底是蒲公英吧？”
    洁莺道：“对了，该你了。”
    “不走光跳，吵吵闹闹，吃虫吃粮，功大过小。”筱凝说。
    说完，大屋就闹了起来。一帮丫头们纷纷讨论，有说这个，有说那个，筱凝都摇头说不对。
    寒咏道：“筱凝，可是麻雀吗？”
    筱凝道：“可不就是嘛！我家在乡下，整日听到那麻雀叽叽喳喳吵不停呢。寒咏小姐也见过吗？”
    寒咏但笑不答。
    “寒咏小姐，你倒是说你的谜面呀。我可还盼着我的貂毛披风呢！”初七急着催道。
    “春风一夜到衡阳，楚水燕山万里长；莫道春来又归去，江南虽好是他乡。”寒咏不急不慢地说了出来。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洁莺旁边的四儿道：“不依不依，我不依。寒咏小姐分明就不想让我们这些不识字的丫头拿彩头呢。”
    “不说自己猜不出来，反倒说寒咏小姐的谜面不好。你猜不出，自有人猜得出，我看这谜面就极好。你再乱说，赶快罚一杯酒。”希可开口说道。
    “对，对”一群人起哄，四儿无法，喝了一杯。总人闹了一回，又静下来猜谜底。
    清婉在一片静寂中开口说道：“可是大雁？”
    寒咏含笑点点头：“清婉答对了，请出谜。”
    “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如今好上高楼望，盖尽人间恶路岐。”清婉悠悠说道。
    “雪。”洁莺立刻答了上去。
    清婉点点头。
    洁莺又笑着出谜道：“青青蛇儿满地爬，蛇儿遍身开白花，瓜儿长长茸毛生，老君装药要用它。”
    “这个我知道”四儿抢着说道：“是葫芦。”
    洁莺道：“答对了，你来出谜。”
    “青石板，石板青,青石板上钉铜钉。”四儿说着，微微笑了起来。
    谣儿道：“四儿，你的谜底是星星吧？”
    四儿喜道：“谣儿真聪明，轮到你了。”
    谣儿说道：“头戴红帽子,身穿花外衣,早上喔喔啼,叫人早早起。”
    一时间，几个声音一起回答：“公鸡。”接着闹了起来，这个说是她先答的，这个说是她先喊的，几个人闹了起来。
    钱妈妈只好宣布：“谣儿那个不算，我再出一个。先修十字街,再修月花台,身子不用动,口粮自动来。”
    静莲轻轻道：“是蜘蛛吧？”
    钱妈妈点头：“是，你接着出吧。”
    静莲道：“千条线，万条线，落到水里看不见。”
    杜若忍不住脱口而出：“雨。”
    “对了，丫头，也该你出谜了。”静莲说道。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猜一个节日。”杜若想了想，说出了这首诗。有些诗本身即是一个谜，她就用上了。
    凤舒道：“丫头的谜面好的很。特别是最后那句，不知秋思落谁家。我最喜欢不过了。”
    初七道：“哎，你们看。我们猜谜呢，谁叫你评诗啊。快猜，你若是猜不出，我可要罚你酒的。”
    “对，罚酒。”一帮丫环起哄。
    凤舒笑道：“这有什么，你看这桂花和明月，好猜得紧。就是我们花魁大赛的日子，中秋节呗。只是做得如此新鲜雅致，真是神来之笔啊。”
    杜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也是偶尔听到芯雯小姐说的，就记了下来。凤舒小姐请。”
    四儿说道：“贞儿姐姐也是芯雯小姐身边的，怎不见她有好谜面呢？”
    凤舒也就说道：“那是没有轮到，说不定呀。到最后拿到彩头的就是她呢。听好了，我的谜面是：有叶不开花，开花不见叶，花开百花前，飘香傲风雪。”
    “梅。”清婉朗声说道。
    凤舒道：“对极。今年我们楼里可来了一个猜谜高手了。清婉，往年猜谜都是洁莺夺魁，现在你就抢她的彩头去。”
    清婉看也不看她一眼，她自有一份高贵的气质，缓缓开口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杜若道：“我知道，是风。”
    清婉点点头。
    杜若接着出谜：“不论平地与山尖，无限风光尽被占。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这个我知道，我来。”筱凝抢着说道：“这个是蜜蜂，往年我在家了最是常见的。”
    凤舒暗自嚼着最后那句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只顾怔怔的出神。
    筱凝接着说道：“我的谜面可不容易猜，要猜四个东西。可听好了。扫地的带路，洒水的急跟，带灯的跑得快，打鼓的追得紧。”
    “你们看看，我们的都是一个，偏她是四个。”四儿笑道。
    寒咏道：“谜底是四个，你又叫四儿，这个谜可一定要你来猜。若是猜不出，可要罚酒的。”
    “对，就是”一群人又哄了起来。
    四儿被逼无奈，只好又喝了一杯酒。
    筱凝高兴地笑道：“再没有人猜得出，我可就拿彩头了。”
    下面一帮丫环又起哄道：“筱凝赢了，筱凝赢了。总算我们丫环也赢了你们小姐一回。”
    丫头想了想，说道：“筱凝，是不是风雨雷电四样？”
    筱凝兴高采烈的神情委了下来，撅着嘴巴道：“真真是丫头的小脑袋瓜灵，我算是服了你了。你出吧。”
    “一个黄妈妈，生性手段辣，” 杜若笑着，顿了一顿，众人顿时大气都不敢出。
    钱妈妈的脸色也僵硬了一下，不过她反倒带头问：“下面可还有吗?”
    “老来愈厉害，小孩最怕它。” 杜若慢悠悠得接着说出下半句。
    钱妈妈哼了一声，柳娘就说了：“丫头你的谜面是这么做的？居然敢指桑骂槐的说钱妈妈，谁是黄脸婆，谁手段辣？谁老了？”
    杜若回道：“柳娘，我并没有说妈妈。妈妈雪肤月貌，比那些年轻小姐更有一番风味。更何况，妈妈最是和气的了，如果手段辣的话，你我还能在这里猜谜吗？而且，我说的是小孩最怕它。要是妈妈的话，也是女孩最怕她呀。柳娘，你可不要对号入座。”
    柳娘气得脸上发白，恨恨地道：“那你的谜底是什么，快说出来。”
    “要是在这里的姐姐妹妹猜不出来的话，可是要拿了彩头才能揭底的。”杜若笑着说。
    众人听见柳娘这么说，便是猜着了也不敢说，要是得罪柳娘，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只是一件披风，又何必呢。
    “是姜吗？”如意怯生生的说，在寂静的大屋分外单薄。
    杜若走过去，拉住如意道：“姐姐好聪明的，常言道：姜还是老的辣。就是这个意思了。姐姐快出一个好的谜面来。”
    如意带上一丝笑意，“耳朵长，尾巴短，红眼睛，白毛衫，三瓣嘴儿胆子小，青菜萝卜吃个饱。”
    初七答道：“这个我总算知道了，是白兔。到我出一个：天热爬上树梢，爱大喊大叫，明明啥也不懂，偏说知道知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假装捏着胡子说“知道知道。”
    大屋里笑成一片。
    初七边笑边道：“猜不出来吧？猜不出来吧，那我可要拿彩头了。”
    洁莺忍住笑，“哪个还猜不出呢。只是你的样子好笑，大家先笑一回再猜罢了。”说着，向一个刚总角的小丫头道：“你还不赶快倒上满满一杯酒去灌她。”
    小丫头含笑问：“怎么是我灌她？”
    洁莺道：“你不是叫蝉儿吗？她的谜底就是你，不灌上一杯怎么行？”
    蝉儿恍然大悟，斟酒上前就去灌初七。
    初七很豪爽地喝了，抹抹嘴巴道：“怪不得洁莺小姐每次猜谜总能拿到彩头，真真服了她了。”
    洁莺看看大家，说道：“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众人一下子想不出来，争着吵着一阵，才渐渐静下去。
    四儿问：“还有没有人猜到，没有的话，彩头可就归我家小姐了。”
    清婉淡淡说道：“画”
    洁莺惊奇的点头道：“清婉虽然话不多，但每猜一个便是极准的。请出谜。”
    清婉想了想，说道：“一团幽香口难言，色如丹桂味如莲，真身已归西天去，十指尖尖在人间。”
    众人更是安静，洁莺想了许久，方才摇摇头道：“实在是猜不出的。”
    众人也说道：清婉小姐今儿个可赢了我们的常胜将军，快说说谜底罢。“
    清婉道：“谜底便是佛手。”
    “佛手是个什么东西？”四儿问。
    清婉起身道：“佛手又名九爪木、五指橘、佛手柑。它是百越国的贡品。佛手的花有白、红、紫三色。白花素洁，红花沉稳，紫花淡雅。佛手的叶色泽苍翠，四季常青。佛手的果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形状奇特似手，千姿百态，妙趣横生。有诗赞曰：‘果实金黄花浓郁，多福多寿两相宜，观果花卉唯有它，独占鳌头人欢喜。’佛手的花与果均可食用，可作佛手花粥、佛手笋尖、佛手炖猪肠等；有理气化痰、舒肝和胃、解酒之功效。”
    清婉说完，大厅里寂静无声。
    杜若说道：“清婉小姐果然是才识渊博，今晚的彩头非你莫属了。”
    钱妈妈也笑着让初七将彩头拿下去给清婉，清婉接过来，转手又给了杜若。
    一帮丫环争着传看那件貂毛披风，又说说笑笑的猜拳喝酒去了。大屋里欢声笑语，十分热闹。在丫环们玩闹的时候，各位小姐都带着自己的丫环回屋等着见客去了。
    钱妈妈和柳娘边走边说：“那个清婉，好像不简单。”
    柳娘笑道：“清婉脾气倔一点，前儿个肯吃饭，今晚又如此费心思去争彩头，离答应妈妈见客也就不远了。在妈妈手下，还有胳膊拧过大腿去不成？”
    钱妈妈听了，打消心里的担忧：“也是。凭她是谁，哪怕是皇帝老子的女儿，到了我们楼里也要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