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月映潭

80 另一个故人


站在幽幽暗暗的冥界,暮田田忽然想到,有关自己的过去,黑白无常似乎知道一点。
    她咬咬牙:这都什么时候了,该把一切都打探清楚了!
    岂料关于自己过去的事,黑白无常还真是只知道“一点”。
    暮田田问他们:“你们两个,上次说什么要我给姑爷带个好的话,这个姑爷,你们指的是谁?”
    黑白无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姑爷嘛,自然就是小姑奶奶您的夫君大人啦!”
    暮田田追问:“他的名字叫做什么?”
    黑白无常嘻嘻一笑,露出了几分下面人不敢当着主子的面直呼主子名号的不自在:“姑爷贵姓谭,名讳上仲下苏,呵呵。小姐,您这是……”
    他们俩憋着一句话没敢问出来:这是不是个突击性公务员考试啊,您打算给我们兄弟俩升职呐?
    暮田田惨笑一下,喃喃揣度:“谭……檀……呵!就算不得不对别人隐姓埋名,他却直到现在也连姓名都要瞒我……”
    黑白无常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心想怎么回事呀?难道姑爷不是叫谭仲苏?哎哟幸好幸好,幸好小姑奶奶没把说错姓名的事儿怪到我们俩头上来!他们小两口爱怎么打怎么打去,可千万别把我们拖下水,要知道连天王老子都难断家务事啊!
    暮田田定了定神,又问:“你们知道我和姑爷以前都发生过什么事吗?知道多少,统统说给我听!”
    黑白无常想了想,推出白无常代表发言:“最开始的时候吧,您让我俩给姑爷找人,就是找命数将尽的童男子,嘿嘿……”
    黑无常在一旁拼命点头,表示白无常所言无虚。
    暮田田眉头一皱:“找这样的人做什么?”
    “这个……嘿嘿,姑爷有点无伤大雅的小癖好……”
    “吸血?”
    这回黑白无常一齐点头。
    暮田田重重吸了口气:“为什么要找命数将尽的童男子?”
    “姑爷好像就喜欢童男子的血,而且姑爷不愿滥杀无辜,那将死之人横竖也是要死了,吸他们的血就当是送他们一程吧。”
    暮田田微微点了点头,心下稍缓:看来他还不算令人发指。
    可转念一想,她心里又灰灰一凉:这么说,他当初把我抢到身边,是不是就为了利用我的神力,通过我找到黑白无常,以便找到这些吸血对象?
    刚才她问谭仲苏他当初是不是掳走她并强迫了她时,谭仲苏并未否认,于是现在她理所当然地就作出了这样一个推论。
    她这里正走着神,那边不明就里的黑白无常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好些话了,好像在说什么他们四个人一起滑雪板的事,听起来倒是其乐融融,温情脉脉。
    暮田田叹了口气,想来自己到底还是和他过过些好日子的啊……
    而黑白无常所能提供给她的信息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后来她和谭仲苏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俩也不知道了。他们说:“姑爷后来好像也不吸血了,总之,小姐您都没再找过我们给带路了。”
    暮田田心里又一沉:他后来怎么就不吸血了呢?难道是我治好了他?
    她虽然不知道这一点如何能做到,可自己毕竟是半神,如果真的做到了的话,那也不是什么顶奇怪的事。
    ——所以,他先是利用我替他寻找血源,后来又利用我治好了他的……痼疾,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于是他便将我弃如敝履?
    暮田田满心萧索地回到府中,换了装去看小囡时,面对着她天真无邪澄澈剔透的眼睛,心里酸酸的只想找个什么地方大哭一场。
    她用了两三日将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就找了沈寂涯,托他打听一个叫做谭仲苏的人的事。
    沈寂涯瞪着她,一时恍神:“谭仲苏?他不就是当年的吸血妖邪么?这两年人们只把吸血妖邪当怪物,无人再提起他的名字,我险些都要忘了……嫂嫂你打听他作甚?”
    暮田田别开脸,避过他疑惑而痛心的目光。当年的诛除妖邪一役,沈寂涯并未参加,沈铭锴一行回来后又从未详谈此事,所以他知道的也不比暮田田多,想来也是最近才听到传言说那坏了暮田田清白的就是当年的吸血妖邪。
    而她现在要去打听吸血妖邪的事,难道是有复燃旧情重圆破镜之心?
    但沈寂涯并未多问,依言去打听了,回来细细讲给暮田田听。其实也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大家所知道的都不过是吸血妖邪如何害人性命,后来被武林群雄赶得逃往西边,之后群雄凯旋、他则销声匿迹。
    暮田田听罢,彻底冷了心。她依然认定一个人刻意抹煞的记忆一定是她生命中最不堪的一部分,当年谭仲苏一定利用了她、欺骗了她、最后又抛弃了她。如今他还想继续骗她,却因为不必再将她带在身边时刻利用,而连最基本的责任也不愿承担。
    那就这样吧,谁让自己因为失忆而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就当是被同一条恶狗咬了两口好了,就像穿越之前曾听大人们说过的那句话所言:谁年轻时没遇到过人渣?
    日子继续不停地从指缝间滑过,春天裹挟在雨雾里一点点向湿漉漉的地面沉下去,夏天则乘在薰风之端缓缓升起。
    此时的傍晚,一出房门站在院子里,就可以看见夜气里有许多萤火虫在一明一灭地飞舞,常常给暮田田一种荧光挥动的错觉,记忆里模模糊糊依稀仿佛,曾有过一个亮闪闪的夜晚,夜空里五彩缤纷,湮灭了漫天的星光。
    那应该是在庆祝什么吧?可在这个时空,夏天里有什么节日是值得这样大肆狂欢的?
    数来数去也想不出一个,自己的生日倒是在夏天。
    每当想到这里,暮田田就摇头苦笑,在心里讥嘲一番自己的自作多情。
    说是记忆,可每次一旦试图追捉,它就会一闪而逝,化为虚无。那或许只是个梦吧,又或者是自己的想象罢了,一定不是真的。
    在见过谭仲苏的次日,暮田田便趁小囡睡着的时候,将他送她的玩具全部扔掉。
    小囡醒来找不到那些东西,少不得大哭大闹一场。
    暮田田只好凭记忆去替她又买了一模一样的回来。
    哪知这小丫头鬼灵精得很,居然看得出不是旧物,一件一件狠狠掷到墙角,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
    这一场鸡飞狗跳直闹到那天晚上她又莫名多了几样新玩具为止。
    暮田田自然知道,谭仲苏又来过了。
    她心里又气又恨,却也无可奈何,虽然告诫过他不许再来,可他就是不听,自己又有什么法子?
    这几个月,也传出过几次城中某处闹鬼的事,暮田田把简单的活儿都交给了沈寂涯,教他拿些什么东西到现场怎么做,事情也就解决了。
    也有两次非要她亲自出马不可的,她就带着沈寂涯一起去,总之,不肯再给谭仲苏前来骚扰的机会。
    既然已对谭仲苏彻底死心,她就开始正式考虑和沈沧岭圆房的事情。
    最开始,她给自己定的日子,是当年的鹊仙节过后。
    可到了鹊仙节的时候,她想了想,此时新月如牙,还是推到……一个半月之后吧,六月十五月圆之际,那多圆满。
    然而等到六月十五,她又想:都到这时候了,不如索性再等一两个月,到我生日那天吧,届时我也满了十八岁,就算是作为现代人,也算成人了。
    沈府依然有新老客人常来常往,暮田田早就习以为常。遇到家中旧交上门,沈铭锴往往留他们多住几日,也会叫出儿媳孙女来一一引见。
    而如果是交情不深的人,沈铭锴往往也就携两个儿子见过便罢,未必惊动家中女眷。
    这天早上近午时分,暮田田正带着小囡玩耍,忽见沈寂涯急匆匆跑来,一进门也顾不上去逗小囡,只盯着暮田田道:“嫂嫂,你快跟我来!”
    暮田田心里一跳,也不多问,招呼奶娘过来照看小囡,就跟着他直往前厅奔去。
    沈寂涯带着暮田田,并不直取正门,而是绕到前厅侧窗,俩人伏在墙下,听见厅内传来一个怪腔怪调的男声,听他口音并不是中原人士,倒挺像暮田田穿越之前见过的那些卖羊肉串的新疆人所说的汉话。
    也不知他前面说过什么,此时只听他道:“沈大侠,你们这可就不厚道了!如此大事,怎能欺瞒天下人?若有一日那妖孽邪性复发,再出来害人,这责任你们担当得起吗?!”
    暮田田一听,这还是靖阴沈家头一次迎来这么不客气的客人呐!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将一根手指递到舌尖上舔了舔,就往窗纸上伸过去。
    沈寂涯看出了她的意图,连忙拉住她,自己替她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
    暮田田一怔之后便即明白,这屋里都是有功夫的人,她这样没功夫的人冒冒失失一乱动,很容易就被听见,还是沈寂涯想得周到。
    于是她冲沈寂涯感激一笑,便将眼睛凑上去。只见屋里除了沈铭锴和沈沧岭之外,还坐着一个中年汉子,人长得干巴瘦,胡子倒是剃得很干净,破罐子破摔地露出左颊下一大片鼓起的黑色胎记,于是越发显得干巴瘦。
    这个人……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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