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秾李

第21章


  (十九)抽离的痛楚
  第二天,忻颜请假去了医院。
  坐在候诊区的座椅上,看着来往的人,表情各异。有因疾病折磨而痛苦的,有因痊愈而笑容满面的,也有不知检查结果而愁云密布的。
  看着面前穿梭的人,像是在看一场表演。
  她呢,只是个观众,不知喜怒。
  生活这一幕剧,终于将她所有的喜怒都磨光了。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冷眼旁观。忻悦去世的时候,她生不如死。爷爷去世的时候,她慌乱无措。这些人在她生命中来来去去,让她外表越发的坚毅,而内心越发的脆弱。像是块水晶,外面发出璀璨尖利的光芒,而里面却早已经破碎不堪。
  再往后,是不是连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接到少飞打来的电话:“忻颜,你跟哥是怎么回事?他昨天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差点进医院。”
  她心里一阵痛楚,却淡淡地说:“我们分手了。”
  少飞执着地追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别人在一起了。”
  “忻颜,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是那样的人。”
  忻颜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少飞,你别问了,我们真的结束了。”
  少飞叹了口气:“忻颜,你们的事也许我不该多管。但是哥真的爱你,真的,他从来没因为别的女人这样过的。”
  忻颜牵起嘴角,不知是笑还是哭:“我知道。只是我和安诚真的结束了。对不起,少飞。”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
  忻颜还是执着地说了句:“对不起。”
  挂断电话后,就诊屏幕上正好显示了她的名字。
  她走进诊室,对医生淡淡地说:“医生,我想取出腿上的钢钉。”
  拍片后反复确认,医生认为可以拆除钢钉。
  再简单不过的一个手术。
  却可以痛入骨髓。
  即使打了麻醉,还是止不住那种似是被蛇撕咬的钻心痛楚。忻颜不吭一声,只微微皱了眉,任由那种痛意深入骨头,再深入心头,仿佛是没了知觉,又仿佛是钻心地痛。
  从身体里抽离一样东西,原来是这样的痛。
  医生说钢钉拆除后,离正常行走还要两个月左右。一个半月内不能剧烈活动,以防二次骨折。
  接到谨年的电话,语气并不好:“你在哪?”
  她的语气却很轻松:“医院。”
  他一惊:“为什么会在医院?”
  她淡淡一笑,不顾痛楚折磨地她满头的冷汗:“我把钢钉取出来了。”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要取钢钉也该回B市找陈医生……”
  忻颜轻轻打断了他:“谨年,我打了麻药,有些困,先睡会。你要是过来,就帮我带些换洗的衣物,我大概要住院一个星期。”
  谨年沉默了一会,才平复下情绪说:“好,你先睡一会,我马上去看你。”
  柯氏的事情,并没有随着时间偃旗息鼓,反而愈演愈烈。隔了两日,又有人在网上发帖,自称是因忍受不了苛刻员工条件而辞职的柯氏前职工,称柯氏某高层曾多次出言侮辱她人格,导致她身患抑郁症,甚至差点自杀。
  柯氏一方却一直沉默不语,自事件发生以来,只在几天前发表过一份失实声明,除此之外,所有柯氏集团高管都对此事三缄其口。
  忻颜曾经翻着报纸,好奇地问过谨年:“明明子虚乌有的事,你们为什么不反驳?”
  谨年给她盖好被子,笑容淡然:“网上不是流传一句话,认真你就输了。再过几天,他们聊够了,这事也就过去了。要是非要有人想跟柯氏过去不,那就正好逼他把狐狸尾巴露出来,我刚好想知道对手是谁。”
  忻颜微微侧头,似笑非笑:“说不定那只狐狸就是我。”
  他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表情很平静:“你既然否认了一次,那我就相信你。况且,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继续看报,不再理他。
  住院这几天,忻颜和谨年的相处,一直就是这样不温不火,客气有礼。谁也不曾惹怒谁,在别人眼里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对情侣。
  护士小姐有一次还羡慕不已地对忻颜说:“陆小姐,有这样的男朋友,你真幸福。”
  忻颜笑得淡漠。
  苏晚来看过她一次,挽着韩枫的胳膊,尽显浓情蜜意。经过上次那阵折腾,他们都知道了彼此的珍贵,都知学会了珍惜。
  谨年正好也在,苏晚这种在财经杂志社工作的人当然认得他,惊喜之下,连职业病都出来了:“柯先生,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我们杂志的采访?”
  谨年温柔地看了忻颜一眼,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心思不知落在了哪里。遂优雅一笑:“容我考虑看看。”
  后来,谨年出去接电话,苏晚凑到忻颜面前笑嘻嘻:“真行啊你,先是安诚,现在又是柯谨年,我发现了,你这人的桃花命真是好啊。”
  忻颜合上手里的报纸,淡淡地说:“苏晚,我想辞职。”
  “为什么啊?”苏晚大惊,“你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辞职?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
  忻颜浅浅一笑:“没什么,就是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句话正好被倚在门口的谨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皱着眉,双臂环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她。
  而她静静地同对视了一眼,只停留了一秒,就将视线移开了。
  苏晚和韩枫走后,他走过来,冷声质问:“你又要逃?这次想逃到哪里去?”
  忻颜安静地笑了笑:“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想出院罢了。”
  拆线之后,忻颜才开始慢慢地下地行走。见她走路有些费力,谨年几次上前搀扶,都被她轻轻推开了。
  “我自己能行。”
  这情景,有些像是回到了一年前。
  那时她刚拆了石膏,开始漫长而痛苦的复健。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脾气比起现在要差很多,稍有不如意就捶打自己的腿,把一旁的护工吓得不轻,拦都不敢拦。还是谨年了解她,有一回她开始闹脾气,他用力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近自己,低头看进她的眼睛里,一字一顿地说:“陆忻颜,你要想离开我,就最好先学会自己走路。”她听了这句话,果然安静了下来,专心复健。
  一个半月之后,她刚能扔了双拐,就迫不及待地从他身边逃走了。
  如今,谨年看着她像婴儿学步一样努力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也许会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比起一年前,现在的她太过冷静了些。不同他闹,也不同他吵,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摆在她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位置的布娃娃,可有可无。她也从来不在他面前提安诚,也不再表现得伤心,似乎是忘了那么一个人。谨年着实看不透忻颜心里的想法,她仿佛是没有了喜怒,没有了生气,如同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
  他不知怎样才能彻底折断一个人的翅膀,将她牢牢地捆绑在身边。
  又过了一个星期,忻颜已经可以在小区花园里慢慢走上几圈,虽然走起路来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是已经恢复地很好了。
  谨年到花园里找到她,将手里的外套披在她身上:“虽然现在天气暖和了,但是你身体差,往后出门记得多穿一件。”
  “嗯。”她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又说:“晚上跟我参加一个酒会,回家准备一下吧。”
  她愣了愣,又笑道:“你确定要带一个瘸子出席?”
  笑容里带着丝轻快,他很久都没见过的俏皮模样。
  他忍不住俯身在她唇角轻轻一吻:“别胡说。没有人比你更美。”
  谨年给她挑了一条酒红色的长裙,长及脚踝,正好将她的腿遮掩了起来,这样走路的时候不至于太明显。
  挽着谨年的胳膊去了酒店。谨年在门口低头签到的时候,忻颜无意地往大厅里面望了一眼,蓦地看见了安诚,不由怔在原地。
  他正站在不远处,虽然是背对着她的,但是他的背影坚毅挺拔,她再熟悉不过。陪在安诚身边的,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挽着安诚,笑容甜美,仿佛是在空气里发了酵,香醇如酒。
  谨年起身,揽着她的腰,感受到她的僵硬,知道她已经看见安诚了,低头轻声说:“我们进去吧。”
  忻颜明白过来,谨年是故意带她来这里的。
  她弯唇一笑,红色的唇彩像是燃烧着的灼人烈焰:“谨年,你究竟想恶心我到什么时候。”
  他不以为意,带着她走进了大厅:“恶心到你再也吐不出来为止。”
  忻颜不挣扎,默然地跟着谨年走,向着安诚的方向。心却不由得越来越紧,像是被什么给揪起来一样。
  几个星期没见,安诚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样意气风发,拥佳人在畔,尽显风流蕴藉。
  她在想第一句话该跟安诚说什么,却见他忽然转过身来,几秒钟后,注意到了她,微微怔了怔。他安静地立在那里,静止了时间,停滞了空气,时光停留在他深沉的眼眸中,静谧流转。
  那样子的对视,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谨年在她耳畔亲昵地低语:“安诚身边的那个女人,叫吴语芊,是明岳地产老总吴明的千金,传闻安吴两家最近私交甚密,有意结成亲家呢。”
  忻颜听了,面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是么。”
  谨年笑了笑:“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忻颜没说话,却没想到安诚会先带着吴语芊走到了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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