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散，下堂夫

烟诸先生只允许我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呆了一天，便亲自来赶我走。我自然不肯，但是他只动了动手指，那几个弟子便一起过来押着我下山。赵宸之坐在轮椅上并不阻拦，并且用眼神告诉我稍安勿躁。
    这是种非常无力的感觉，离最后的幸福明明只差一步，却感觉远在天边。
    我决定不走，如果救不出去，我就赖在山庄里不走了。
    燕师姐几个人把我送出山庄，然后拱手施礼回去，我怎么会肯就此罢休，等他们走远了，又沿着苏云来时带我走过的路线，从废弃隐蔽的小门偷偷溜了回去。
    回去之后我没有先去找赵宸之，而是在山庄里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等天色晚了才偷偷溜到赵宸之的房间外面，果然瞧见那位凌师兄正守在他的门前。
    烟诸先生真是个狐狸。
    那凌师兄一直守在门前，我也躲在暗处等着，等到夜深之时，远远地看见穿着宽大袍子的烟诸先生走过来，到了门前示意凌师兄上前。
    “今天可有人来？”
    “并无一人前来，师父。”
    烟诸先生像是十分满意，走到门前敲了敲门，赵宸之应声将门打开。
    “你可有知错？”
    “弟子……没错。”
    “你欺瞒师父，还说自己没错？”
    “……”
    赵宸之不再说话，烟诸先生一双狐狸眼睛微闭着：“不思悔改，今晚不准吃饭！”然后，带了凌师兄转身就走。
    我手里攥了根树枝，使劲地捏，好像捏的是烟诸先生的骨头。等他们终于走得远了，我才确认安全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循着记忆先跑去大厅，把供奉的馒头糕点水果偷拿了一堆塞在怀里，然后才又回去敲赵宸之的房门。
    这回他开门的速度很慢，脸上的疲惫和忧虑在看见我之后一扫而光。
    我飞快地闪身进了房间，又把房门扣好，接着掏出食物塞给他：“饿了吧？”
    他捏着个馒头：“你跑去灶房了？”
    我咬着苹果：“没有，大厅里拿的。”
    赵宸之的嘴角抽了抽，没说话，我口齿不清地问他：“怎么了？”
    他把馒头和糕点帮我放在桌子上，倒了杯水给我：“慢慢吃。”
    我吃了半天，他都没动一下，恶作剧的心情上来，咬了一大口苹果，猛地扳过他的脸来，然后把整块苹果吐进他的嘴巴里。
    他有些愕然，继而笑了，没有把苹果吐掉，而是含在口中嚼了嚼，无奈地摇摇头，吃了。
    我甚是得意，举着苹果笑眯眯地继续吃。等我吃完，赵宸之拿了毛巾过来帮我擦嘴角沾着的东西，我很不好意思地把毛巾接过来按在嘴巴上擦了擦。
    “你看见我回来好像也没有很惊讶嘛。”
    “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不会走。”
    做什么想什么都被猜中了，那还有什么好玩的。
    “那你猜猜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这个师父根本就是因为被苏云背叛之后对人都不肯信任了，这种人心智不全，有什么好说的？他不准我也不管，我偏偏就是要带你和苏云走。一会儿等夜深人静，我就去把苏云救回来。”
    “你觉得救苏云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容易也要去试一试。”
    赵宸之正色道：“我不希望你涉险，更不想和师父反目成仇。”
    “那你打算放弃我？”我瞪他。
    “……至少要等一等。”
    我拉开门就要走，赵宸之已经眼疾手快将门紧紧关上，而后过来握我的手，我往边上一闪，接着拉过布幔迅速缠在他的轮椅上，令他寸步难行，而后继续朝着门口而去。
    “阿宝——”他低低地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只觉得什么东西腾空而起，再一回头，他正重重地朝着我落下来，我下意识地伸出右臂去接，结果当然不可能接到，他在半空中将身子侧开，一把揽住我的腰，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
    跑不掉了。
    没想到这家伙还有这么一招，我只得被他抱着躺在地上瞪着天花板发呆。
    “阿宝？”他叫我，我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出我气息里的不对劲，伸手一摸我的脸，摸到一手湿润。
    “别哭。”他凑过来吻我，被我推开。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跟师父翻脸，那苏云的事情我来做啊，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赌气说出一堆话。
    他无声地抱着我，把脸上的眼泪帮我擦了，最后无奈道：“那至少两个人去吧，咱俩缺胳膊少腿的，好歹有个照应。”
    我破涕为笑，把他扶上轮椅，换上夜行衣，便出门了。
    一路走到关押苏云的地方，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一转头就看见赵宸之一脸难色。
    我没有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推着轮椅走进去。
    苏云依然被吊着，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我们俩，身子动了动，不知道是因为欣喜还是惊讶。
    我走到他身边，拿着小刀就去割锁链。
    苏云低声道：“阿宝，你们别管我了，尽快下山去吧。”
    我懒得跟他废话，自顾自地割着，因为是一只手使不上力气，半天才出现一个小小的缺口。
    “拿来，给我。”赵宸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身边，将小刀拿去，催动内力，叮当一声便将锁链切断。
    我十分佩服，抱住他在脸上亲了亲：“真好！”
    苏云笑眯眯地瞧着我们俩：“几天不见感情就这么好了啊，啧啧，真羡慕……”
    我白了他一眼：“那是。”引得他又是吃吃地笑。
    赵宸之手上几个起落，锁链便尽数断开，连同琵琶骨的锁链也断裂开来，只是尚未从苏云身体里取出，他仍然无法使出武功。
    但是能走就行了。
    我推着赵宸之，又碰了碰苏云：“快走。”
    三个人加快步子往外走，刚走到门口，苏云猛地停住，我也扶着轮椅倒吸了口凉气。
    那位狐狸样的烟诸先生正背对我们站在门外，看起来闲散得很。
    我拿不定主意是继续往外冲，还是回去帮苏云把锁链全都带回去，然后爬回去睡觉，却听见苏云说道：“师父，你不要怪他们。”
    “那到底要怪谁呢？”狐狸转过身来，淡淡地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双眸子闭着，“怪我自己不会收徒弟吗？”
    在他的身后，四名弟子全都低头站着。
    我心头火起：“烟诸先生，你想太多了。你的弟子们没有一个想要背叛你，他们敬重你爱护你，即便是苏云也没有要叛离你的意思，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却是生生要逼得他们这么做！”
    他冷冷一笑：“烟诸山庄的事情，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本来我想看在宸之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事到如今，真是留你不得！”
    我还未反应过来，一道苍劲有力的掌风已经袭到跟前，只觉得面颊上一痛，便有热辣辣的东西流了下来。
    混蛋，又破相了！
    赵宸之扶着轮椅将身体抬高，硬生生地帮我接过这一掌。
    “师父，你别动她。”
    “哼，果然连你也要背叛我了。”狐狸般美貌的脸颊侧开，映着月光美得不像话，手上却做着狠辣的事情，“待为师把这女子除了，你也就死了这条心了。”
    “师父！”赵宸之的手掌在轮椅上一撑，身子已然跃起在半空，伸手接去了烟诸先生的第二章，而后落进轮椅里，嘴角漾出血来。
    不等他喘口气，烟诸先生再度出手，此刻赵宸之尚未发动内力，而苏云也毫无武功，我只得运气，企图挡下他的一章。
    说时迟那时快，赵宸之和苏云同时挡在我身前，硬生生地接了烟诸先生的一掌，同时赵宸之的掌风也终于发出。
    三个人各自退开一大步，烟诸先生拭去嘴角一点血迹，冷笑道：“你们的武艺可是我教出来的。”
    再看赵宸之和苏云，都吐出一口血，染得身上衫子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我这衫子彻底完了……”苏云居然还笑得出来，“赵宸之，你看我为了你媳妇奋不顾身，你得赔我……”
    他说着说着身子便委顿下去。
    我正要去扶，忽然凌空一道身影如同鬼魅一般飘然而至。此时烟诸先生和四大弟子都站在原地未动，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那人全身被夜行衣包裹，脸上还蒙着黑布，但是看身形却像是个女子。
    她躬身扶起苏云，迅速点了他身上各处穴道，而后咬牙道：“别死。”接着将苏云身子往肩上一扛，施展轻功转眼便走得无影无踪。
    烟诸先生和弟子们完全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立刻派了四个弟子去追。
    我看着这只狐狸一步步走近，动弹不得。
    “居然又是为了一个女子背叛为师。苏云若是回不来，你们谁也走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