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度烧梦

68 第二十三章(四)


    “不可思议的是,他生命里的女人,我,卓佑蓝,他母亲,都没看懂他的心,你懂了!”这算什么?示好?放低身段?欲扬先抑?她继续说,“你们应该在一起的,到现在我也这样认为。他的快乐,只有你给的起,你的,也是一样的。”
    听了她的话,胸闷。这些话黄婧媛隔三差五的提,我都能免疫了,从她嘴里说出来,调调那么不同。
    我们应该在一起的,我也这样认为,且一认为就认为了三年多。
    外边风景独好,我这豪华病房都挡住了。就像这个世界有很多我应该去经历的风景,而我被米桀营造的暖棚蒙蔽了,卸下了一身的繁华。
    那日她看到的是一个柴若的白衣女子,大卷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柔顺的直发,一段时间没有保养,头顶的黑发蔓延了,肌肤更白亮了。整个人脱去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刻意要甩去的贵气,也不见她与这里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都说女孩要富养,她是富养养出来的一朵不沾染铜臭的奇葩。只看看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和眼睛,病态、坚强,只怕男人不喜欢都不行。可惜了,她的全身散发出一种叫做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执念。
    “他和卓佑蓝不是真的。”轻轻的,和窗口吹过的晚风一般温柔。“他的心,只对你认真过吧,要承认这点很困难。”
    斟过的茶她不喝,那就由我本人来喝。恩,我的水平又有了一个提升。如果我对于敏感问题,关于米桀的话题的回应能力也能平步青云的提升就好了。“你对他,也是认真的吧,直到现在。”
    莞尔一笑。尽到地主之谊了。黄婧媛她们天天见她,一个星期也就博得她一二次笑容。
    “不要来试探我回去他身边的可能性,如果你想,请放手一搏,在爱情里,谁都有追逐的权利。”这是我想破脑袋得到的合理解释,也是唯一说得通的动机。
    哼哼,她冷笑。我病了到现在,还没人给我冷果子吃,冷不丁的来一个,反倒神清气爽了。
    “那我请你去追逐,请你一定去追逐,不要放弃他。”
    你们一个个的鼓舞我去争取,去努力,等我伤的跟拔了刺的刺猬似的再把我关到高级监狱里当皇帝供着,也不问问我的心累不累了,倦不倦了,还要不要远行了。“是他放弃了我。”
    “你不能要求人不犯错误。”她怎么做到的,站在他的立场来替他平反。必不是米桀支她来的,在米桀的思维里,那样的行动只会适得其反。以他们后来的关系,比得陌生人好一点点,米桀就算出动完电话簿里的所有人,也不可能挖到她。
    哇!哈!“It’s a huge mistake。大到没有婉转的余地。”我想他,也没有婉转的想法。
    “没有谁的爱情是完美无缺的,童话是不存在的。”
    “存在。”那是我的理念,最高理想,最终幻想。“并且我配的上。”
    “那谁配不起,谁活该就要一路跌跌撞撞满心荆棘的过。你是天之骄女还是什么,怎么偏生就你配的起了,人人两只眼睛一双手,天下间比你漂亮比你聪慧比你善良的多了去了,人家都这么过来了。你已经拥有了完美的父母,完美的交际圈,完美的朋友们,完美的学业历程,完美的身段智商,老天爷已经对世人很不公平了,你还要完美的爱情,不觉得太贪心了吗?”
    我知道她联想到自己了,她和我类似的出身,类似的成长背景,终局现在看来比我不幸。爱的人从来没爱过她,瓦解的没有爱情的婚姻,与唯一的小孩分开,不知将来如何面对日益成长的儿子,告诉他,母亲只是不爱你的父亲,你的出生只是为了逼迫另一个人的妥协,如果他妥协了,你就要为此牺牲了。“爱情和其他不矛盾,我从来不奢求任何一份感情能一帆风顺。只是,当我们遇到困境时,双方都太被动的不想去处理,久而久之被时间冷处理了,重拾时,那人那事早已不是当初的本来面目,我们也变得截然不同。爱情像是一个酝酿的过程,发酵是必经之路,傻傻支持着不想变味儿的是我,他挨不过,所以到底,我们谁也闻不到酒香。我恨他的不坚持,他厌烦我的执拗。”
    “你有没有想过,他的不坚持,和你有关。你有没有一刻怀疑过,他比你更想闻到那酒香。可是为了你那该死的梦想,你那该死的移民计划,你那该死的不奉行婚姻至上的不成熟,造就了他的不坚持。你就是一小孩,长不大!”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一切我比谁都清楚。“要是你的长大意味着放弃梦想,放弃信仰,那我宁可永远活在长不大的当下。”
    大人们总爱用否定的态度告诉我们,你还不懂生活的残酷,可你们未免低估了年轻人的抗压性,我们不是不懂,是不服。
    “如果,我是说如果,米桀想重新开创童话,你许是不许?”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讨我的一句话吧。
    “早没有童话了。”长叹一声。
    “你也说了爱情需要一个酝酿的过程,你就不能当这几个月发生的种种是一种液压发酵的残渣?”
    谢谢,我在心底感谢她。换位思考,我根本做不到为了我爱的却不爱我的男人跑腿到这番田地,忍受住压缩的心痛一轮一轮的好言轰炸。“他对卓佑蓝的好是真的,想和她交往的想法也是认真的,我忘不掉!”
    天暗了,她们快要来友善的查房了。那样她就要遇到不友善的对待了。“曾经以为,他是我遇到过的离我的心最近的人,我们不需要沟通也能知道对方要什么。事实讽刺了我的天真,我们被岁月模棱的变成了彼此不想要的人。他,米桀,已经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男人了。我,也不再是他倾心的那种女人了。我不否认,可能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再遇不到这样相投的人了,可是我们都倦了。难道你们都没有发现,他和我一样都不想要争取了吗?”
    “拜拜!”原谅我,下逐客令了。
    好难好难才把自己从米桀的藻泽地里一厘米一厘米的爬起来,我不想再次掉进同一个漩涡。
    “你会后悔的,时间早晚。”扭头走人,消失在电梯间。摸出包里的飞往渥太华的机票,我尽力了,再见了,米桀,哦,是再也见不到了吧。向上帝恳求,保留你幸福的基本权利。
    当夜,有同行‘无意’中看到一个长得很像简主播的女子深夜从尹酩灼家中走出,尹少亦步亦趋紧跟着把她送上车。第二天,记者在餐厅‘偶遇’了喝下午茶的简单和尹母,第三天,尹母与简母一同出席了一个画展,相谈甚欢。
    两家被传好事将近,这隐约的姻亲关系使得尹家的股票一路飘红,尹少的身价也跟二师兄一样上涨了。一个是出身书香世家的现役麻辣主持人,一个是流连花丛的高干子弟,娱乐报刊不愁这一周没有新闻写了。
    那是我和尹酩灼的协定:不承认,不否认,让外界凭想象力去猜。他帮我甩去朋友家人们哀悼式的同情关爱,斩断世人对我和米桀重归于好的期望。我帮他制造舆论,炒高股票,顺便缓解一下他老娘逼婚的压迫,要是黄婧媛再小小的吃味一下,他这笔生意稳赚不赔。
    为什么选尹酩灼?他的出镜率不亚于我,他的知名度在我认识的单身男人中呼声最高,关键是,他讨厌我,我们永远不必担心彼此之间营生出什么不一般的情愫而伤害到谁。当然,两个人是绝对的自由身,恋爱自由,自行安排。说的难听一些,就是明天要和别人结婚了,照样结去,口头知会对方都省了。比任何合约都宽松,等于是只享受优等权利,而不需要履行一点点义务。
    所以,简单重返电台的那天,尹少保驾护航的一路送进台里。简单也一改往日的愁眉不展,兴致盎然地向尹少介绍了电台的各个部门的运作,哪怕他一点不陌生,他这个花花大少,绯闻缠身最多的就是文艺圈、娱乐圈的美人,送人录节目是除了他本职工作外最熟悉的业务。
    黄婧媛看着八卦天团更新的微博傻笑,笨蛋,人要真在一起了,会这么大大方方地给你拍。就是转性也没有这么180度的转的,简单投胎换了人家也不是拿着恋情招摇过市的人。企图挂羊头卖狗肉的蒙蔽了她,叫她放弃撮合简单和米桀的复合,那就小瞧了人,她黄婧媛不止这点能耐。
    好久没到台里了,这个东西更新换代的太快,换一个主播,就换一个运营模式。我不可能指望原封不动的复原离开前的情景。
    尹酩灼当着我的面勾搭新闻频道的几个实习生。虽然咱俩不是来真的,虽然咱俩从来也没发表过什么恋爱声明,但他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公共场合丢我嘴巴子。
    丢不丢脸已经无所谓了,我们这种暂时性的借助关系,最终结局注定是双方丢脸,或者一方以崭新的婚恋关系使得对方颜面无存。我有预感,颜面无存的那一方一定是我,坦诚来讲,米桀之后,我已经不会去爱了。黄某人也断言,我再也爱不上别人了,一般来说,她的断言是很准的。只是,办公室的姐妹兄弟们接二连三地投来同情复杂的眼光,努嘴示意我赶走潜在的狐狸精,别又像上一段恋情一样被人钻了空子。那样的室内关注,让我不适应了。
    编导在同我讲要点,他说的很含蓄,言简意赅的说,他是要我谈谈和Leo的私人关系,我们生活中遇到的趣事,反正东谈西扯的把他扯进话题里就算完成任务了。这可难为了我,我们相识的短短几天,简单的生活是黑色的,哪有什么趣事可言?
    手机忘了静音,宝瓶不在,连细节都疏忽了。我没有具体的长久的留在电台的打算,那个小跟班也就没有必要来了,虽然她很想跟在我身边,可是我总恍惚间认为耽误了人家的生活。年轻是我们最耽误不起的贵重物品。
    本来无论如何谁的电话我也会果断切了的,可是那个号码太诱人。“不好意思,导播。”我们还只是录了一段宣传片,在没完成工作的情况下接私人电话显的从业者很不专业。“Hey,I really miss you。”明明是背过身接电话的,怎么感觉背后成千上万双眼睛在我这句话之后盯紧紧我。真想回头破口大骂‘老娘不是在联络Leo!’
    简的手机那头有别于办公室的人声鼎沸,来来往往,是低盲的空白,然后,仿佛是第三空间的奏响。她落了手机,她的手臂垂下,她静静的一个人转身转了一圈,看了周围的人和事,在众人快节奏的工作状态中,直立立的倒下。
    晃荡一声,心不在焉调情女职员的尹酩灼最先反应过来。千算万算,别触霉头轮着他,哪天不出事就跟他出来一会儿出事。
    编导跟哭丧一样抱起简单,沙老师从他怀里抢了过来,拍脸颊,掐人中之后都没了反应,扛了起来也不管等一下要不要直播抱着就往停车场跑。尹酩灼哭丧着脸给黄婧媛、苏贝打电话,通知那边医疗人力备好,这次的病情不容小觑了。
    急诊室外里外三层围满了群众,赶走一批来一批,活生生的敢死队。这还不算被挡在医院外的媒体‘朋友’们。
    苏贝和屈是辛事假来不了,缘于他们要拖着疲乏奔溃的身体前往美国代替简单参加他们共同的至高的朋友——陈皂一的葬礼。苏宝贝哭晕过去好几回,险些出现小产的征兆,屈是辛自顾不及,失去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他无言表达,照顾好未婚妻的同时,他也被掏空了。
    他们先是接到尹酩灼的电话,宣称简单病危,一颗心往下沉到了底。在赶往医院的路上,许宁哭哑了的嗓子透过无线电告诉他们那个温和的男子不存在了。屈是辛忘了去反应,那根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是的,他才21岁,他比谁都要聪明,他很坚强,他是天才陈皂一啊。
    然,他,A中那一届人心目中传神的触手不可及的神仙一样的人物,是自杀。
    叫人怎么能不恨,你既然装点了我们青春的记忆,又怎么能自私的抛下我们独享极乐。天大的事,犯罪、被伤害、声名狼藉等等那又怎样,哪怕是这个世界上人类想象力的巅峰所能登极的顶端,哪怕你的心灵和身体都肮脏的如同恶魔,谁又能否认你是我们的皂一,我们永远也不放手交给死神的皂一。
    谁让你一个人做的决定,谁让你自以为是的认为远离了这个世界我们就会原谅你,且等着,等我们五六十年后来天堂向你讨一笔偿不尽的债,一赔我们少一个聪明的人生伴侣,二赔我们不完整的余下人生,三赔我们再也寻觅不到的生死至交。哪一天,当我们被问到中学时代的最好的朋友时,怎么办?哪一天,当我们在往后的人生中困惑不前,需要明智的指引时,怎么办?苏贝和屈是辛迫在眉睫的婚礼少了主伴郎,怎么办?
    休想躲到地狱去,我们早已百炼成仙。就是上天入地,天堂地狱的,你在哪儿,追到哪儿。
    简单说,谢谢你,不然我不会有那么精彩的十七十八岁,不然我不会了解被一个人爱着的感觉有多美好,不然我不会在被这个世界遗弃之后重新带着梦想的心起航。
    可是为什么,你那么拼命的要我保全我的梦想,却不小小的坚持一下下。既然,你都长眠地下了,那我可不可以任性的不要睁开眼。因为,努力去微笑,努力去生活,努力去忘掉发生过的一切,真的太辛苦,我吃力了,吃不消了。
    医生说简单在生理上已经清醒,是她的内心在抗拒着不愿醒过来。她要是保持这种状况的话,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少。
    什么叫能做的事情很少?是不是说等死吧,很快的。干脆间接的让家属准备后事。
    黄婧媛一个失控砸了不少医疗器材,她巴不得被送到警局,再以一个破坏社会公共秩序的罪名被起诉。这样她就可以不用面对她一直担心一直害怕却还是发生了的局面了。
    施布弥窝在墙角抽烟,简单身体差了之后她很少抽烟了,在她面前更是烟酒不沾。偶尔迷信的她相信,那是一种赎罪的方式,清心寡欲。要是能让简好起来,她也愿意与命运交易,十年之内不吃鲍鱼,不穿皮草,捐建希望小学,帮助白血病患儿等等等等。这种时候,哭了没什么大不了,哭的肩膀都抖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料理大事的剩下沙老师和随家两兄妹。据传,沙师傅因为翘班吃了处分,他本人一怒之下离了电台,自起炉灶。简爸简妈休了无限期的长假,长伴女儿床前。
    简单,我们在等你,等你快乐起来,等不到,我们就每人少快乐一点,匀你一点,你听不听的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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