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关琴被报社里女记者集中火力围攻。
    林雯抬起一只脚，搭在关琴的座椅上，逼供：“看你挺老实的，想不到背地里还会耍手段，说，你是用什么狐媚子方法勾搭上程可航的？”
    “我没有…”关琴抱着头蹲在地下。
    拜师而已，谈不上勾引吧。
    “你没有的话，程可航怎么可能看上你？”
    林雯姐，虽然把拜师和找男人搞混了，但不得不说你有先见之明。
    “他没看上我，他有女朋友的。”关琴老实交代。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的。”
    “她女朋友长得怎么样？”
    关琴想起载着程可航扬长而去的漂亮女人，慢慢站起来，歪着头，念念有词：“很好看，嗯…好看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太有气质了，眉目之间清秀大气……”
    听到程可航的女朋友可能是女神级别的对手，一众做新闻的女屌丝瞬间退散开来，这也许就叫做自知之明？
    关琴说完，见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了，闷闷地坐回到座位上，伸手往糖果罐里掏吃的，却发现糖果罐已经空了。关琴将下巴抵在糖果罐上，莫名其妙地觉得失落。
    周六傍晚，关琴从超市补给一些糖之后，就在超市旁边的一处广场上溜达。广场上《月亮之上》的音乐声很带感，近二十来个大妈在跳广场舞，舞姿也是各种喜庆。关琴起先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含着糖果美滋滋地看着，神曲和大妈的舞姿太具感召力，关琴按耐不住，暗搓搓地走向大妈群中，由慢而快地扭腰摆臀……某人完全是跟得上的节奏……
    关琴跟着大妈们忘我的跳着，突然有人拽她的衣角，关琴扭过头一看，是一个中年美妇。
    关琴扯着嗓子问：“阿姨，有什么事儿吗？”
    “小姑娘，这舞步怎么跳的？”廖言珍慈眉善目地问她。
    关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阿姨，额……一身贵妇装的中年美妇跳广场舞…不好吧。
    关琴皱着眉犹犹豫豫的，廖言珍不高兴了：“怎么了？不肯教我？”
    见中年美妇转身要走，关琴赶紧拉住她，说：“不是，我教，我教你。”
    廖言珍这才笑嘻嘻的，关琴有模有样地做示范：“阿姨，你看啊，先是右脚上一步，然后左脚也跟上来……”
    一群大妈和一个中年美妇以及关琴正跳的兴致勃勃，突然听见有人喊：“妈？妈……”
    那群大妈纷纷条件反射似的回首，哇，哪来的俊俏小伙子，可惜那声“妈”叫的不是自己……谁家儿子这么俊啊？大妈们又自顾自地跳了起来。
    关琴也回头看了看，擦，师父。
    最近为了报社的发展，程可航放出招兵买马的消息，有不少人看在他的份上都有意愿进《宁城今报》。这天他约了一个刚南下的记者在附近一家咖啡厅见面，从咖啡厅出来取车，不经意往跳广场舞的大妈群中一扫，隐隐看见了一个像廖言珍的身影。
    关琴还扭着屁股呢，见程可航往这边走来，尴尬地将撅着的屁股一点一点缩回来……
    “师父……”
    程可航却无视她，拉了一下还在学舞步的廖言珍。
    廖言珍看到宝贝儿子突然出现在面前，又习惯性地伸手揉程可航的脸：“哟！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程可航摆脱了魔掌，皱着眉问旁边的关琴：“你们干嘛呢？”
    眼看到了晚饭时间，程可航带着廖言珍和关琴找了家饭店吃饭。关琴得知中年美妇竟然是主编师父的亲娘，囧成一团，埋着头只顾吃菜。廖言珍得知教自己跳舞的小姑娘是宝贝儿子的徒弟，连连感叹：“这真是稀罕事！”
    嘿，她儿子居然有个小徒弟！
    廖言珍给关琴夹菜：“虽然程可航是我儿子，可是我还是不避亲的说，他真挺好的，是吧。”
    “嗯。”
    “小关，你看上我们家程可航了？”
    “哈？”
    “可是你不是程可航的style啊。”廖言珍颇为可惜。
    关琴和程可航同时满脸黑线……
    廖言珍看了看程可航的脸色，然后对着关琴眨了眨眼睛：“不过你是我喜欢的style。”
    “呵。”
    “我看你跳舞跳的挺好的，要不我拜你为师，你教我跳广场舞。”
    她师父的亲娘要拜她为师？这…乱了辈分了吧。
    程可航是时候阻止：“她没空，她专业上还要做很多功课。”
    关琴点头如捣蒜。
    廖言珍放下筷子，瘪了瘪嘴，委屈地靠在椅背上。
    关琴看着廖言珍神情落寞的样子，不自觉地说：“那…要不我教您？”
    廖言珍立马阴转晴：“就这么说定了。”
    程可航扫过来的眼神快在关琴的脸上灼了个洞。
    你丫自讨苦吃！
    吃完饭，一行三人刚从饭店里出来，一辆廖宅的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程可航鄙视地看了一眼廖言珍。廖言珍用胳膊肘捣了捣儿子，用眼神示意他送关琴回去，然后用一种心满意足的姿态坐上了车。
    关琴租住的房子在城东偏郊区的位置，她每天上下班要倒两趟车，穿过半个城的路径。人在早高峰拥挤的公交车里站得双腿脚发酸，在晚上空荡荡的末班车里心会发酸。
    程可航的车空间没有公交车那么大，在穿过万家灯火的街道时，关琴忘了她心里仅有的那点多愁善感。
    “主编，你为什么会答应收我为徒呢？如果我以后还会给你找麻烦呢？”
    瞧，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心里还是没谱。
    “你为什么那么没自信呢？”
    “我只是个菜鸟啊，做事迷迷糊糊莽莽撞撞的……”
    “就算是菜鸟，工作中也会有需要你的地方，没有你们这些新人，我们工作上也会非常不便。不要看轻自己，不要看轻自己的工作，当有一天你终于变成你想变成做什么都轻而易举的人，你会感谢今天那个莽撞懵懂却又坚持不懈的自己。”
    印象之中，程可航从来没跟她推心置腹谈过这么多话，关琴看着他的侧脸时，没由来的心湖微荡。
    车子拐进小区，程可航问：“是住这儿么？”上次也是大晚上送关琴回来，程可航记得是关琴是住这里。
    关琴点了点头：“嗯。就在这儿停吧。”
    “你一个人住在这么远的地方，上下班不方便吧？”程可航问了上次想问的话。
    “在这里住惯了，就不想搬了。”不是懒，只是她好不容易熟悉了一个地方，就不愿意再挪窝，哪怕这里再不好。
    程可航看着小区里黑乎乎的，只有一个暗黄的路灯掩在树桠里，便打开了远光灯，让关琴先回去。
    关琴走到半道上，折身而返。程可航将车窗放下来，问：“怎么了？”
    关琴将手里的录音笔递给他：“师父，还给你。”
    程可航一听到关琴叫他“师父”就神烦，没好气地接下了录音笔。
    关琴抿了下嘴唇，终于问出口：“师父，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
    程可航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她，露出那种懵懵懂懂的眼神，问：“什么意思？”
    “三年前，我们见过。”
    “在哪儿见过，我不记得了。”
    “法国阿维尼翁，在阿维尼翁的一个峡谷。”关琴提醒他。
    程可航三年前的确去过法国阿维尼翁的峡谷公园，他去那儿找姜叙，但现在乍一回想起来，并不记得当时见过关琴。
    关琴知道程可航记不起她来，浅浅的笑了笑，说：“师父，很晚了，你回去吧。”她跟程可航挥了挥手，转身蹦蹦跳跳地往自己居住的那栋楼走去。
    这世上，关琴唯一肯定的事是，那些往过经历的事在我们潜意识留下的痕迹是不会消失的，无论是喜悦的事，还是悲伤的事，可是……记忆终究还是个人的事。
    双休日的第二天，关琴给自己安排了学习时间，在家看程可航给她的厚厚一堆剪报，裴格打来电话：“干嘛呢？”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
    “在程可航手机里找的啊。”裴格真的很爱翻大表哥的东西，手机也不放过。
    “找我有事吗？”
    “让你请吃饭啊？”
    “要我请吃饭吗？”关琴是不会拒绝别人的人，但还是会心疼荷包，“但为什么要我请你吃饭啊？”上班族为什么要请土豪吃饭？
    裴格对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人很不满，在电话那头提高了分贝喊：“程可航收你当徒弟是谁的功劳啊，这么一会子你就忘了？不管，你欠我个人情，必须请我吃饭！”
    “额…好吧。”
    裴格哪是缺这么一顿饭啊，他是最近情场失意却不自知，到处找人解闷，相熟的狐朋狗友被他闹烦了，都躲着他。程可航美人在怀，对他也爱答不理的。他没人陪，突然想起小记者来，一通电话就把关琴叫了出来。
    关琴看着那家本帮特色菜馆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按裴格这种土豪的胃口，肯定会狠狠地宰她一顿，没想到裴格下手这么厚道。宁城这家本帮菜馆很火热，关琴和裴格没有提前预定位置，只好拿号排队。大少爷可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腮帮子气得鼓鼓的，关琴去前台拿了爆米花和水果来哄他。
    裴格不领情，抱着双臂：“我要吃饭！”
    “再等一会，一小会，很快轮就到我们了。”
    “我现在就饿了！”
    “那咱们换一家吃饭？”
    “我要吃这家的鱼！”
    咳，这孩子真难带。
    关琴摊手：“那只有再等等了。”
    “我说了我！不！要！”裴格气不顺，对着好欺负的关琴发火，可这火发到一半就停了。裴格看到了走向包厢里的那两个人，笑的像个小狐狸似的，拉起关琴就往里走：“有位置了。”
    姜叙自打回国后就嚷着要吃这家菜，程可航这天才有空陪她过来，刚在包厢里落座，裴格拖着关琴走进来：“搭个伙儿呗。”
    裴格边坐下来边对关琴说：“关琴，这是我嫂子你师母。”
    裴格大摇大摆地坐到了程可航对面，姜叙伸手拍了一下裴格的头：“瞎说什么呢？”
    程可航看着关琴立在原地手足无措，说：“坐下吧。”
    裴格用意不明地缠着姜叙聊旅行，姜叙谈了几件自己亲历的有意思的事。她说起在旅途中遇见的一些惊险境况时，程可航脸色变了几变，可在关琴看来，姜叙太帅了！甚至比她师父还狂帅酷霸拽！
    某人双手交握在胸前，一脸崇拜地看着姜叙，眼睛里不断冒心心。
    程可航心里别扭得很：“我说关琴，你能别这么看着小叙么？”
    关琴感叹：“师父…主编，你真是好福气啊，姜叙姐人长得好看，又有本事。”
    这么一会子，已经称姐道妹了。
    姜叙故意勾住程可航的脖子，笑着说：“看来你这个徒弟看来更崇拜我啊。”
    程可航顺势喂了她一颗虾饺，说：“是，她这个怂人看谁都是偶像。”
    额……
    这两个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关琴关琴吸溜着橙汁，但看着他们两个有意无意地晒幸福，突然心生羡慕。
    像程可航说的，她很容易把别人当偶像，姜叙这样的人就是关琴自小到大就崇拜的对象之一，有勇气有能力，顺着自己的心意过活，身上不安分的基因让她的世界多姿多彩，真让人羡慕。况且，姜叙还有程可航这样的男朋友……
    羡慕着羡慕着，关琴的眼神从新晋偶像又流连到自己师父身上，不知怎么心底里又升腾出一种酸酸涩涩的味道。裴格察言观色，在关琴胳膊上使劲掐了一下，关琴回过神来，心头乱跳。
    那天吃完了饭，关琴目送着程可航和姜叙先行离开，裴格看着饭店对面商场大厦上的一副海报，说：“你要留心。”
    “什么？”关琴问。
    “你要留意自己的心，对不合适的人千万别动心。”
    裴格不过是心有戚戚焉地劝了一句，关琴刚刚还漂浮不安的心猛然重重地沉了下去，那种失重感……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