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13 原来你也在这里


三年前,程东明去世,葬礼上廖言珍并未显出一丝悲戚,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整个流程按部就班地过了一遍。程可航瞒着老爷子和廖言珍,自作主张地打发了程东明生前在外头的女人,然后带着戒指去法国找姜叙。
    那段时间姜叙的计划是徒步绕地中海一圈,每天她的博客里都会更新旅程路线。程可航在未告知她的情况下,到法国阿维尼翁的一个小镇来找她。
    也许对姜叙这样行踪飘忽不定的人,就不该准备“突然出现”这样的惊喜。程可航在到达阿维尼翁的酒店时,给姜叙打了个电话,她已经飞往北欧。
    既来之则安之。酒店的接驳车来接游客去景点游览,程可航想一个人去看看风景也不错。
    这天天气并不好,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偶尔才出现一下,又倏忽消失不见。郊外峡谷公园的sun point观景台上,许多亚洲游客端着□□短炮,期待着老天能够多云转晴,好让他们多拍几张旅游照片。可是,老天实在不给面子,到了下午4点多,观景台上的人三三两两无望地往回撤。
    这个学期,关琴被傅真逼着参加法国高校的交流项目,项目结束时,几个同学说要去阿维尼翁峡谷公园玩。那里日出日落时分,阳光穿透薄云,投射到山峦树木溪流之上,光影勾勒出方圆百里的壮观景象。夜晚,星空璀璨,天空特别纯净的时候,还能看到银河。
    关琴好眼馋这样的风景啊。
    可是,他们一行人竟然都睡过了头......
    只能守着日落了。关琴站在观景台上凭栏环视,大大小小暖色系色调的岩石,层峦叠嶂,深邃狭长的峡谷隐没其中,大千世界气吞山河。
    好看是好看,有晚霞的话就完美了。
    关琴实心眼,其他同学去别的景点,她非要守着sun point,不去看别处的风景。关琴四处环顾,以为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却看到一个亚裔男人坐在地上远眺风景。
    天地之间,这个男人到底掩饰不住心底里的迷惘和孤独。
    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说话的人,程可航从包里拿出戒指的时候,发现里头还有一支录音笔。他嘲弄的笑了笑,打开了录音笔,叹了口气,说:“我在阿维尼翁,你人在哪里?”
    有些情绪带有着强烈的磁场,时间地点都对的话,相似的人很容易感同身受。关琴看着他,分明体会到什么是“失意”。
    程可航坐了很久很久,然后站起来,拿出相机,走到延伸出去的尖岬上拍照。
    关琴自己胆小,也经常怕看到别人做出什么危险动作,她并不是想多管闲事,但还是用自己蹩脚的中式英文出言提醒:“那里很危险,你注意安全。”
    程可航回过头,一个大概二十左右的女孩子在跟他说话,他只是点点头,然后继续调焦距和光圈。可是,小姑娘真有点乱操心啊,程可航在她的“再三提醒”下,为避免再被打扰,只好往后退了几步。果然,关琴看到那个男人终于离悬崖峭壁远了些,才闭上了嘴。
    程可航看了看天色,将器材收好,走过关琴身边的时候,用中文对她说:“别在这儿守着了,今天是看不到日落了。”
    “哈?哎~,你也是中国人呐,早知道就跟你说中文了。”
    对于口语里浓浓的中国味儿,关琴自己也赶到挺丢脸的。
    那个男人好像不太亲切啊,不再和她搭腔。
    关琴心领了异国他乡同胞的好意,对他的远去的背影,说:“你先走吧,看不到日落,我还要看星星。”
    后来,程可航回忆起来,他一次次为关琴折身而返,就是那个时候起的头。
    程可航本打算沿着最捷近的徒步路线回到游客中心,那条路线要先从至高的观景台绕到谷底。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谷底的树木越来越茂密,视线越来越差,不一会儿就落下了几滴雨,程可航下意识回头找人,没有那个中国女孩的身影。他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回走。
    雨点密密匝匝地往下落,前后左右没有一个同行的人,陡峭的小路上连登山鞋都吃不住力,关琴脚底打滑,最后手脚并用地往谷底爬。
    这里纬度高,海拔高,这阵暴雨将人淋透了,关琴冷的浑身发抖。她抬头看峡谷高处的嶙峋岩石,风在山谷里呼啸,她心里慌起来。关琴想起来自己还有手机,赶忙躲在一个岩石下面打求救电话,可是完全没有信号......
    真是欲哭无泪!
    程可航找到关琴的时候,看到她狼狈不堪地左顾右盼。
    “跟我来。”
    关琴没有告诉过程可航,那时候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就是定心丸。关琴生性怯懦,而且这种劣根性根本无药可治,傅真想锻炼她,她就是不成器。她被傅真赶来美国,在陌生的国度待了三个月,她每天每夜都想着回去,回到那个偏远郊区的学校,回到自己狭小拥挤的宿舍,回到...一切她熟悉并且让她有安全感的地方。
    关琴的法国签证还有两天就到期了,她就可以回去了,她是带着回国的喜悦来欣赏风景。却不料遇到这种危险的境况,她心里很害怕,会不会有人知道她在这个地方?
    她焦急期盼有人会来发现她被困这儿的时候,程可航出现了,跟她说:“跟我来。”
    关琴就真没那么害怕了。
    程可航带着关琴,沿步道走到谷底,谷底地势很低,四周被高耸的岩柱笼得很严实,周围安静了下来,关琴的呼吸声也慢慢匀缓下来。她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笑容看着程可航,说:“谢谢你!多亏了你......”
    关琴感谢的话还没说完,程可航将她拽着自己的手用力甩开了,他手腕上已经有一处淤青了。刚刚这小姑娘死命抓着自己,程可航看在她担惊受怕的怂样上忍了下来,这会子到了安全地带,他可不想再受苦了。
    程可航活动了一下手腕,关琴很过意不去,连忙致谢又致歉的。不一会儿,当地的救援人员赶到了,将程可航、关琴以及另外几个游客安全的送回了游客中心。
    关琴的几个同学也被吓得不行,见人被安全地送了回来,抱着关琴又哭又笑的。程可航拿着工作人员送来的干毛巾,擦干了头发,看了一眼那群闹成一团的中国学生就离开了。
    关琴回过神来,却再也找不到那个把她带回来的中国男人。
    她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缘分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可又不得不信。关琴在报社再次见到程可航,然后从模模糊糊的记忆碎片里将三年前的相遇拼凑出来,便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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