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程可航径直来到关琴的家，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半惊半喜。
    关琴正皱着眉头吃泡面，最近胃口被程可航养刁了，泡面真难以下咽。她斜着眼看到程可航站在门口，有点小意外。
    他不是应该在家照顾姜叙吗？
    “你怎么在家？”
    “你怎么来了？”
    两个人同时问出来。
    程可航关上门，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有一件事需要向她解释，有一件事需要她的解释，却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关琴误机了，今天她在远志公司楼下待了好几个小时，想了很多事，然后给自己想了条退路。
    有退路就好。
    关琴打电话给航空公司，改签了晚上的机票。看着时间还久，关琴无处可去，回到家中，呆呆地看着屋子里阳光慢慢敛去，她觉得肚子饿了，自己煮了碗泡面，加了一颗鸡蛋和几棵青菜，想吃饱了再去机场。
    没想到程可航会来……那就尽早说清楚吧，本以为可以拖到自己出差回来的。
    她把最后一口汤喝下肚，拿纸巾胡乱擦了一下嘴，问程可航：“你要不要和我分手？”
    程可航正伸手要替她拭去嘴边的汤渍，闻言，手悬在半空中，深深地看了她两秒。他还是帮她擦了擦嘴，关琴身子往后仰了仰。
    她在抗拒。
    “今天冲你发火，是我不对。”程可航以为小姑娘不过是一时生气，也是，是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嗯，是你不对。”
    小姑娘理所应当接受道歉的模样，让程可航心里一松，他嘴角弯了弯，要说什么，被关琴抢了先。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要不要和我分手？”
    “你为什么会想到分手？出什么问题了？”
    “你为什么不跟我提分手？哪里都出问题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不跟我分手？”
    这样逻辑清楚、咄咄逼人的关琴，程可航是第一次见到。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一出问题就要分手，也太孩子气。”
    “如果解决不了呢？”
    比如你是爱姜叙，还是爱我？
    “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程可航把她当闹情绪的小孩子，耐心地哄她。
    关琴避重就轻，站起来，边收拾碗筷边说：“对了，我暂时不想去驾校学车了，我等会还要去机场，是要去出差。分手的事，你好好考虑一下。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靠着桌子，低着头，眼里含着泪，对他说，她不是小孩子。
    她有一定的承受力。
    程可航低沉的声音传来：“原来，分手对于你来说是这么轻易的一件事。”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我没办法像你这样轻易地分手。”
    现在，他的声音里才有真正的愤怒。
    “分手不是件轻易的事，所以…你和姜叙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分手，你们还会……”关琴偷梁换柱。
    “是，即使姜叙那样自我的人也不会随便就说分手！”程可航猛地站起来，推到了椅子，椅子撞到地板，发出又响又闷的撞击声。
    听到椅子倒地的声音，关琴双肩一缩，双眼紧闭，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你还爱她是吗？”关琴右手紧握着筷子，问出了口。
    程可航没有立刻否认。
    关琴放开了紧握的双手，看向程可航：“我多希望你会告诉我，你爱我，你现在爱的是我。”
    程可航没有立刻承认。
    关琴步步紧逼：“我会提分手，是因为我吃醋，我生气，看着你面对她的样子，我没有信心，没有自信你会爱我。”
    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我，而那时候，我对你依赖更深怎么办？所以，到此为止就好了吧。
    下午她站在远志楼下，给自己想出了这样一条退路。她想通了一件事，即使最终会分手，根源不在程可航，而是在她自己。她不知道怎样爱一个人，怎样信任一个人，怎样让自己被爱，她都不会。她只会消极地坐在那儿看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她想改变，她尝试过改变，但是太勉强，所以她只好停下来，站在原地，眼看着最坏的事情发生。
    这是她的劣根性，关琴对此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了解的清清楚楚。
    关琴冲出家门的时候，程可航拽住了她，将她带到了楼下的停车场，让她上了车，亲自将她送到机场。
    关琴看着程可航给自己换登机牌，办理行李托运，由着她把自己牵到安检口，听着他说：“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趁着这几天，你好好想清楚。一个人去那边，注意安全，到了给我电话，不想打电话给我也行，给傅老师报个平安。”
    关琴点了点头，往里走，将登机牌和身份证给安检人员，她手在颤抖。查证件的小哥反复核对了她的证件，确认无误后，小声问了句：“您还好吧？”
    她很不好。
    关琴想起那次从北京回嘉市，那时候在机场，程可航抱着她，对她说：“我爱你。”
    程可航也不太好。
    他想起，以前他送她，她总会一次次回头找他的身影，他就站在原地，让她看个够。现在，他站在原地，她却背着他，一直往前走，不再回头。
    心一缩，程可航真切的意识到一件事——他会害怕失去她！
    “程可航，你昏了头了，这种时候竟然让她单独出差。你当时应该立马买张机票跟着她走，你丫到底懂不懂啊？”
    周宸到酒吧买醉，看见程可航坐在角落里独酌，八卦心起，竟然从程可航嘴里撬出关琴提出分手的事。周情圣拍案而起，为关琴打抱不平。
    程可航知道自己是昏了头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无论如何也要跟上去的。
    周宸重新坐下，拿起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问：“你就让她这么失魂落魄的一个人离开？不会担心，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吗？
    程可航当然不放心关琴，却又相信她的责任心和工作能力。他给她冷静的时间，给她后悔的时间，也给自己思考的时间。
    姜叙是他心里的一根倒刺，他现在决定彻底□□。
    看着程可航有陷入了沉默，周宸窝火，他面对程可航的时候，总有点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他四仰八叉靠在沙发上，伸腿踢了踢程可航，无力地说：“喂，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选关琴，还是选姜叙？你要是还爱姜叙，你也别折腾无辜的人了，我带着关琴远走高飞，成全你两就是了。”
    程可航瞥了眼周宸，站起来，还了一脚给他。周宸乖乖地让道，程可航从他旁边走过去的时候，一手撑在他肩膀上，慎重地拍了两下，说：“姜叙就交给你照顾了，你对她多点耐心。”
    此后，程可航没有联系过姜叙，也没有给关琴打过电话。关琴出差回来，程可航知道，但没有去找她。他每天上班下班加班，通常是大半夜才回程宅，睡了四五个小时后，又去上班。廖言珍跟他打不上照面，有些担忧着急。程康尧看在眼里，却颇为欣慰。
    这段时间，关琴变得更积极，据顾培涛说，她会经常找编辑交流，对编辑的工作也有了把握，这样的关琴是程可航意料之中的。她没有逃避，没有消极，她好像在身上罩了一层薄薄脆脆的保护壳，却一触就破。
    这样的“分开”对关琴来说是天塌一样的大事，白天在人群中装作若无其事，夜深人静的时候心在抽搐，痛感来的清晰。一开始，她告诉自己这样的“分开”，对程可航对自己都是好事；后来，她不再混淆是非地为自己打气；再后来，任由自己伤心欲绝；最近，她偶然在报社附近的街上看到他，心里一个声音在回响：我不能和你分手！
    时间并不是治愈伤口的良药，起码不是特效药，甚至副作用很强烈。
    干嘛要先提出分手啊！蠢死了！
    关琴连肠子都悔清了。
    程可航掐指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关琴该找上门了。然而，姜叙却先一步找上关琴。
    咖啡厅里，姜叙和关琴坐在落地窗的位置，
    姜叙开门见山，说：“听说你和程可航分手了？”
    “他对你这样说的吗？”
    关琴心中刺痛，就是依旧面瘫，姜叙想从她脸上看出点情绪，除了一丝失落，别的都捕捉不到。
    “是你跟他提出分手的？”
    “嗯。”
    姜叙笑了笑，说：“你比我有出息。”
    对程可航这样的人，竟然有人会先开口说分手。
    关琴不懂，抬头看了看她，反问：“你们当初为什么会分手呢？”
    “因为我自私，每次都丢下他，去找寻自己生活的意义……”姜叙声音轻缓，陈述着那些不是理由的理由。
    关琴打断她，竟然情绪激动地质问姜叙：“你为什么会想要一个人单独旅行呢？我每天每天跟他在一起，还觉得时间不够？你怎么会那么频繁地离开他呢？”
    姜叙一愣，来不及分析关琴话里各种混乱的意思，不甘心地答道：“因为怕他会厌倦，想让他担心，想让他思念，想让他觉得我是珍贵的。”
    这回，关琴又有辩论之神附体，说：“那样告诉他就可以了，说你有多么眷念他，多么依赖他，多么不安，多么害怕，都可以告诉他。为什么要向反方向走呢？”
    其实，关琴质问的不知道是姜叙，还是自己。
    姜叙冲口而出：“地球是圆的，如果彼此真的放不下的话，背对背地走也会再次碰头，不是吗？”
    关琴呆呆地看着姜叙，哑口无言。
    是啊，就算他们背对背着走，也总有天会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