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沉吟

在酒店楼下等了大半夜，不上去找她，也不想回家，程可航想起从前他们闹分手那阵子，自己也是这样，觉得自己很可笑。已经凌晨四点了，他该回家收拾一下去公司了，上午跟外商还有重要会议。程可航刚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的浓雾里，她缓缓走来。
    程可航百感交集，强行压下了那一丝喜悦，但看见关琴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走着，他心头那一丝喜悦就自动烟消云散了。
    程可航下车的时候把车门摔得挺响的，她好像还是没有注意到他。他迈着大长腿几步就走到她面前。他还以为她这次真的不会逃了，没想到某人张皇地看了他一会儿，还是转身要走。
    程可航恨铁不成钢地追了过去，路口有辆货车正开出来，差点就要迎面撞上，程可航赶紧把人拽到自己怀里。关琴脚下的高跟鞋一歪，整个人向后栽去，程可航眼疾手快，给她当了人肉垫背。
    货车“呼”地从他们身边驶过去，程可航一肚子火要发，却听到关琴低声反复说道：“不要，不要……”
    程可航坐在病床上，护士红着脸给他清理伤口。刚才他为了护着关琴，右臂磕到了人行道边沿上，手掌和小臂都擦伤地挺严重的。
    关琴站在三尺之外看着医生帮程可航包扎，脑子里混乱之极。程可航看着她吓傻的样子，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她说：“过来。”
    她赶忙走到他身边，程可航说：“找一下助理的电话。”
    医生系好了纱布的带子，识相地带着护士走出了病房。
    关琴弯着腰低着头在他手机上找通讯录，长发垂在一侧，程可航看不到她的脸，刚想伸手挽她的头发，关琴抬起头来，默不吭声地站到了一旁。
    程可航看了看手机屏幕，按了通话键，助理很快就接起了电话，他说：“帮我取消上午的会议。”简短地吩咐了助理一句话，程可航就挂了电话。
    程可航从床上站起来，想套上外套，一只手却不便，关琴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替他套上外套。程可航对她说：“去拿药，付医药费，然后送我回家。”
    关琴这才抬头与他对视，掀了掀嘴唇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跑去拿药。
    这么长时间了，关琴开车还不是很稳当，遇到对面有行人时，就猛地把刹车踩到底，程可航抱着右臂，一路心惊肉跳地到了程宅大门口。
    关琴把药和钥匙塞进他外套的口袋里，对他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程可航没有留她，反正跟老爷子还有一顿吵，她不进去也好。
    可是，这丫头打定主意不跟他说话是几个意思？怎么说都是为她受伤的吧，好歹跟他说两句关心的话啊。直到看不见关琴的背影，程可航才闷闷不乐地往屋里走。
    程可航拿着房卡走进房间，屋子里很昏暗，酒店落地窗户的两层窗帘被拉着严严实实，关琴手里握着电话，蜷缩在床上睡着了。程可航插上房卡，灯亮起来，他走到窗边，关琴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脱了鞋，歪倒在床上，伸手将关琴拥在怀里，关琴转醒，撑着身子要爬起来，却被程可航死劲摁着：“别乱动，我右胳膊还疼着。”
    这句话果然奏效，关琴乖乖地躺下，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昨天一夜没睡，刚刚在家里又元气大伤，程可航眉宇之间具是倦色，对关琴说：“如果你趁着我睡着，再落跑的话，我的手好不了就全怪在你头上。”
    这算什么威胁？
    程可航威胁完了，就舒舒服服调整了个睡姿，抱着关琴，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关琴听到他沉稳的呼吸声，轻轻地挪开了他的手臂，给他盖好了被子，起身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将房间的灯关上。
    程可航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听到她关门的声音，没说什么，又闭上眼睛。
    仍旧相信你一次，相信你这一次不会撇下伤痕累累的我独自逃走。
    关琴问前台漂亮妹妹要纱布和剪刀时，漂亮妹妹对着她眨了眨眼睛，说：“你老公好帅啊，关小姐你真是好命！”
    不久前，程可航拎着一个小型行李包，走进酒店，漂亮妹妹看得眼睛都直了。虽然这家酒店常年有不少明星入住，但是程可航还是亮得晃眼，以至于程可航拿着身份证和结婚证问漂亮妹妹要关琴房间的房卡时，漂亮妹妹还有些失落。
    关琴笑了笑，漂亮妹妹还要拉着她问一些有的没的，包括程可航的确切身高、星座以及手是怎么受伤的，完全忘了什么叫职工的专业性……关琴拿了自己要的东西，红着脸就要走，想起来什么，对漂亮妹妹说：“半个小时后，请将一份水蒸蛋、一份红烧大排还有两份饭送到我房间，谢谢。”
    关琴回到房间，床头柜上放着离婚协议书和一个戒指盒，关琴看了看熟睡的程可航，拿起了协议书，上面还是只有自己的名字。
    “如果你说你希望我在上面签字，我现在就签。”程可航翻了个身，面向她，说。
    沉默。
    有人敲门，关琴站着不动，程可航起床去开门。是送餐的服务生，程可航将餐车推到沙发边上，将所有菜饭端到茶几上，看到红烧大排时，嘴角一抽，说：“不说的话，就自己把戒指戴上，来吃饭。”
    关琴看她左手拿筷子不方便，怎么都拣不起大排，放下协议书，走到茶几边上，坐在地下，给他喂饭。
    程可航拉起她坐在自己身旁，问：“怎么那么喜欢坐地上，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
    关琴正在用蒸鸡蛋拌饭，闻言，手下一顿。
    在疗养院的那一年半，一到深夜，周围安静的可怕，她常常头痛欲裂，大半夜的不想吵醒医生，便躲在墙角，趴在冰冷的地上，才觉得头疼就能缓解一些。
    那些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所以他不知道。
    接下来，程可航也不演单口相声了，默默地吃完了饭。关琴喂好了程可航，自己才吃了几口。
    两个人在房间里各做各做的事，谁都不跟谁说话，直到程可航自己走到卫生间里洗漱时，关琴觉得不妙，跟了进去，一脸疑问。
    程可航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费劲地解开衬衣的扣子，说：“我被老爷子赶出来了，以后都会跟你住在这儿。”
    她在他眼里找答案，眼神里分明是焦虑。
    “没事，就顶撞了他两句。”程可航不想跟她多谈这个话题，便说，“过来，帮我解一下扣子。”
    领口的那颗扣子还真难解，关琴仰着头似乎就能碰到她下巴，他喉结一动，她连呼吸都乱了。
    程可航单手将关琴抱到洗漱台上，说：“等会洗澡也需要你帮忙，你不必现在就脸红。”
    ……
    关琴还是每天跑各个机关和大使馆，那张没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也一直摆在床头柜上，但是戒指也是好好地摆在一旁，好像一场不分胜负的牵制。
    这天早上，关琴将程可航送到公司时，程可航说：“今天跟我一起进去吧，我有事跟你说。”
    一走进远志大厅，气氛就很不一般。一部大制作电影借远志的地方开新闻发布会，制片人就是来晓，远志是出品方之一。大厅后面，裴格抱着小漾，骄傲地看着台上老婆游刃有余地回答着记者的提问。程可航带着关琴走到他旁边，关琴差点没认出这位奶爸就是裴格。
    裴格没想到程可航会带关琴来远志，但看着他们两个人表情都算正常，也不便多问，反而笑嘻嘻地对程可航说：“等你很长时间了，帮我带会儿小漾，我媳妇召唤我呢。”
    裴格□□裸地在大表哥面前炫耀，程可航瞥了眼关琴，没好气地说：“我胳膊受伤了，抱不了孩子。”
    裴格看了看程可航手上的纱布，马上转移目标，把孩子塞到关琴怀里，说：“嫂子，那么就麻烦你帮我带会儿孩子。”
    裴格溜得很快，关琴抱着小漾一脸慌张，小漾看着他大伯父，咿咿呀呀地说话。
    程可航把关琴和小漾带到自己办公室，关琴心思全在孩子身上，坐在沙发上逗着孩子，程可航便自己拿着奶瓶去茶水间给小漾冲奶粉。
    公司一群见惯了大场面的白领金领看着程可航拿着奶瓶走回办公室，各种不可思议，从发布会现场出来的助理连忙走过来，说：“程总，你手不方便，有什么事还是叫我来吧。”
    “不用，孩子在里面，没事的话你们就别进来。”
    程可航拿着奶瓶，笑着走进办公室，听到了这么多天关琴说的第一句话：“原来你是裴格的儿子啊。”关琴托着小漾的小胳膊，将她立在自己的腿上，笑着说，“上次在机场看到你，还以为你是程可航的孩子呢。”
    “咚”，奶瓶滚落在了地上……
    “我的孩子没那么幸运，在我还不知道有他存在的时候…就出了意外。”
    关琴回头，程可航眼神冰冷，冷的她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