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黛清秋梦

！”
  诸无玉的声色俱厉，义正言辞的话只得到一个悠长的眼神的注视。
  座上的男人难得的坐的端正，微微俯视着他，眼中是悲悯。
  “绻风必将继承大统，食梦貘一族也必将不会存在，诸无玉，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你，你若不相信那我们就等着看。到那一天，你就会明白。”
  诸无玉惊的退了好几步。
  男人的确说过，在月色之中，端着酒杯，夜风微醺，荷花开遍，他唇边的笑轻轻浅浅有几分不真实，他说：“食梦貘一族离灭族之日不远了，我儿绻风将入地狱。”
  那是酒喝得有点多，总以为那个平常没有一刻是正经的人不过是玩笑，唇角的笑意凉薄，最后融入夜色之中更加不真实，背影渐渐隐没，那些话也深深没入了心中，却没有一刻不在乎。
  那个男人，从来没有说过谎话。
  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可以看见远处的废墟上停驻的那缕怨气，冬日的暖阳下丝丝缕缕那么清晰。
  “绻风，要报仇吗？还是，你想打破那样残忍的预言？”
  诸无玉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废墟不远处的人影，身形一转，隐没在了山岗后。
  食梦
  无穷无尽的混沌之中有一线光芒，微煦，温暖，伸手好像摸得到。
  点颠了脚尖去摸，却发现真的只是一道光芒，穿过了手心却还是沿着直直的道路照射着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
  举起手看，不明所以。却没有再去摸。
  身后有细细的笑声，转头去看，不远处一个双髻负着手一脸的老气横秋。
  “呀，想抓住光的小姑娘呢！”
  疑惑地眼神闪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然后笑着反驳：“哪来的小姑娘，怎么一脸的老气？”
  那小姑娘听见别人说她并不生气，一脸行为的看着她，摇了摇头，道：“我竟忘了，长大了呀！”
  如山间浓浓的山雾被一线晨曦穿透，女孩的话落在心底激起千万重的涟漪，似乎什么东西明朗起来，在眼前如一卷巨大的山水墨画徐徐展开，耳畔是嗡嗡的声音，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突然一起痛了起来。那一线光芒突然间增大笼罩住了所有视线可及的地方。
  阳光很好，一切都很好，小小的孩童的声音清脆，看着她问：“墨色，你记得不记得？”
  “被吃掉了，所以不记得哦——”孩童不等她回答，一蹦一跳的向不远处的亭子跑去，身后有传来温和的呼唤，“墨色。”
  回过头去，女子美好的面容泛着微微的光芒，白衣翩跹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
  “娘亲……”
  心中隐隐作痛伸手去捂胸口，却发现一片平静。
  没有心跳。
  女子笑了起来，“是在梦中呢，怎么会有心跳？来，摸摸娘亲的，娘亲的也没有。”
  颤抖着手当真去摸，却让女子敏捷的避过，“傻孩子，真的来摸的啊——”
  所有语气随着这一句话鲜活起来，假山上的藤萝沾染着露水，假山下进行开凿出的小小的溪流中有两尾锦鲤，一点儿也不怕人，抬头看着两人摇了摇尾巴。
  不远处的厅子里三三两两站着一群人，看见他的时候远远挥了挥手。
  一切温暖而又真实，阳光中紫罗兰的花香飘散过来很好闻，闭上眼脚下的溪流声潺潺清脆，有鸟叫声在不远处，还有偶尔的说话声，都是熟悉的嗓音。
  “记起来了吗？记起来了就不要再忘了。”温暖的手拍着肩上，睁眼对上女子美好的面容，笑意温润的化得开初春的薄冰。
  心头蔓延出无尽的甜，乖巧的点头，“好的娘亲。”
  “那么，去找他们玩吧。”伸出手指指着不远处的停止，女子的脸上有宠溺的笑。
  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再没有弄清楚之前人已经到了亭子之中。
  抬头的时候有一丝犹豫，对上一双粹黑的眸子的时候心中突然安定了下来。
  “墨色，我给你作画好不好？”眸子的主人讨好的道。
  “好，”想也不想的答，“墨延的画技越发的好了，所以批准你给我作画了！”语气轻快的说，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九曲桥上。
  宣纸晕染出一片山水，写意的眉眼伶俐，唇角的笑意温婉，发丝飞扬，裙裾微飘，手腕上有小小的一串铃铛。
  画中的女子一身白衣，倚在栏杆上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在一片荷花中卓然绝然。
  站在花前，轻轻的点头，微微笑着看着对面的人，然后……
  笑意凝固了。
  画中的女子，熟悉的眉眼，和面前的人一摸一样的脸，相同的眉眼的弧度，相同的嘴角上扬的弧度，飞扬的裙摆和发丝，手腕上一串小小的金色铃铛。
  “娘亲……”颤抖的声音从胸腔里发出来，手心的冷汗蓦地翻涌上来。
  女子笑着走过来，回视她惊愕慌张的目光，温柔的说：“阿色，记得了吗？你记起来了吗？”
  一下子跌坐在地，抬头惊恐的看着女子，恰才满塘的荷叶化作漫天的劫灰模糊了所有的视线，最后清晰的只剩下那张画上女子的唇，上弯的弧度……倾国倾城。
  怀里的女子眼角沁出了泪水，绻风细心的用指尖抹去，抱着清秋坐在一大片被烧焦了的废墟当中，女子紧紧闭着眼，眼珠飞快的转动，明显陷在梦魇之中。
  绻风将清秋又抱紧了一分，闭上眼将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最后道：“清秋，入梦吧。”
  在梦中汲取的的力量强大到没有边际，掌控混沌与精神力，在梦中追寻深入的记忆，美好或者不美好，只要入梦一定深刻。
  绻风的额头上渐渐显出一丝青色来，身后的虚空中一只巨大的四角大兽若隐若现。
  伸手抚上她的额头，让自己的意识深入进去，眼角微微的水光最后汇集成一滴泪水慢慢落下。
  儿童时候的记忆记忆里，自己每天夜里做的梦都会在第二天晨曦之前忘记，如何的回忆都只剩一片空白，隐隐有一些感觉，就像吃了糖，嘴巴里还是会残余有些甜味一样，知道自己做了梦，但是什么内容就不知道。
  也会漫无目的的想，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梦”的存在的呢？很奇怪啊，好像人生来就知道“梦”的存在一样，这样无师自通是每一个人的天赋。
  会一直一直想，我的梦去了哪里，为什么会了无踪迹？
  夜夜做梦自己都那样的清晰，模模糊糊会梦见一双眼睛，清凉温润，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淡金的衣，腰侧的蝴蝶结，却超乎年龄的冷静。伸手去摸那双眼，小小的手的倒影也出现在那双眼中，莹白可爱的样子，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缩了回来。
  “哎呀呀，不能随便摸呢！”十分懊恼和为难的表情，小小的人习惯性的背着手，抬头看着那双眼，一点儿也不害怕，轻轻踮起脚尖让那双眼可以映出自己完整的脸来。
  “你知不知道，是谁偷了我的梦，为什么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那双眼突然现出一丝笑意来，笑意一直到达心底，温润的很合心意。
  小小孩童看得痴了，然后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准确的虚盖在了那双眼睛上。
  “笑的真好看，你来找我好不好，到我家来找我好不好，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是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只是觉得那双眼笑的真的很好看，很温暖，环绕在身体周围的温暖一直蔓延到心底去，想一直留住那些温暖呢！
  殊不知那双不是人类的眼睛正是偷了她所有梦的罪魁祸首，一日日的来，不过是因为她的梦很可口，从梦里可以汲取很强大的力量，到了最后因为太贪恋那样强大的力量，以至于太过于深入而不小心将她的记忆都吃掉了。
  那些生命中温暖而又美好的事就那样和每天晚上的梦一样不见了，这一次，再也没有回溯那些事情的记忆，嘴巴里还有残余的甜味，但是却不知道那是糖的味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血脉，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失忆的孩子，不过哪日不小心撞伤了头，忘记了一些东西，却偏偏在记忆忘却后激发了血脉的力量，那时在无穷无尽的臆想当中整个人陷入癫狂，看到那些昔日熟悉的人就会头疼欲裂。
  茫然的看着一切不知道去握哪一双手，最后抱紧双臂紧紧缩在角落里谁也不让靠近。
  好像一个玩笑似地，将所有的人忘记。
  被送入九重门后，不过是为了让她渐渐平静，那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还住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优雅的眉眼，带着悲伤的气质，却唱着最动听的安魂曲。
  声线挑起迷雾的薄纱，送入一片安宁，在脑海中终于放下。
  忘记了就忘了吧。
  但是，为什么又会记起？
  惊慌袭来的时候意识中一片混乱乱，明明已经忘记，又为什么会记起。那些被吞噬掉的日子如同自己一个有一个美丽的梦境一般再也找不回再也记不起，可是现在有事怎么回事。
  漫天的劫灰中，愣愣的站着，四周景物一片混乱，什么也看不清，记忆中总是一片绿色的莲叶消失不见，那些血色的莲花也不知去哪里了。
  是不是上天怜悯，那些记忆可以找得回？
  目光所及之处，隔着漫天的劫灰，那一双清亮的眸从迷雾一般的劫灰当中走了出来，长长的鼻子，短短的尾巴，小小的耳朵，粗大的身体，站在那儿眼神温润看着她。
  那是传说当中才会有的上古神兽——食梦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