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秋仅摇头道，“只我一人怎么唱戏？”
    “杏花倒会唱两句，只是不在了。梨木嘛，成天沙哑着声音，肯定唱不好。倒是莺歌有些天赋，你教教他，下周便开始如何？”
    春风公子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之人。不出几日，厅堂前面已多出一张半尺高的戏台。台下也多出了许多桌椅板凳。那张画着秋日茱萸的屏画也被移进了侧厅。
    秋仅在全国的声誉很高。这天下第一戏子要在九月楼唱戏的消息一出，整个老城都沸腾了。碍着九月楼这种烟花之地，许多人多不敢明目张胆的进门，那些真正爱听戏的嘛自然会迈过层层暧昧的眼神飞奔而来。
    春风公子不禁有些高兴。九月楼开店已经两年，住在楼里的小倌也就七八个，来这里找小倌的人自然也不多。因着秋仅唱戏的缘故，那些茶酒点心也能让他大赚一笔，实在是爽呆了。
    这日正午，九月楼人头攒动。梨木站在台上，扯着沙哑的声音宣布秋仅要与莺歌演一出‘游园惊梦’。春风公子一边欣赏着他的客官消费，一边叹息梨木长的清秀却可惜没有一副好嗓音。旁边站着的侯三突然也叹道，“梨公子这嗓音倒像是被烟熏坏了。”
    春风公子嫌他多嘴，瞪了他一眼。吩咐道，“去东市多买些瓜子点心回来。这么多人肯定不够的。”
    侯三苦着脸，一边看着秋仅上场一边往后门去。刚绕过厨房，却见梨木往梨院走去。侯三心里奇怪，梨木不去看戏，跑后院来做什么。心里想着，脚也轻轻跟了上去。
    只见亭中立着两人，一个自然是梨木，只是另一个白衣公子嘛，并没有见过。梨木向着白衣公子作了个揖，正好现出那白衣公子的脸来。侯三见了倒吓一跳，人不认识，只是那张脸生的很俊俏，那双桃花眼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本以为秋公子已经是个大美人了，这位倒与之不相上下了。只是秋公子未免弱了些，不像这位，眉间的英气让四里之外的人都生畏。
    侯三颇为自嘲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后门走。楼里的公子们私见自己的相好并没什么奇怪的。侯三抱着一大包瓜子点心回来时正是中场休息，厅中的人吵吵闹闹沸沸扬扬，多半是议论秋仅唱得有多好，演的有多传神。天下第一戏子自然不是空有虚名的。转了半天并没有见到自家公子，多半是去楼上赞美秋公子去了。正要上楼，却瞥见方才梨院中的那位桃花眼公子也在人群中。只是他身边的人不是梨木，却是多日不见的杏花。他正要叫唤，却见那位桃花眼公子牵着杏花挤出了楼外。
    侯三心有七窍，又爱胡思乱想。见着这样的场景，自然而然的想成了两男争一男的情况。这也难怪，桃花眼公子确实有让男男女女都为之销魂的姿色。他一边摸着自己的脸一边继续往上爬，却听见廊上莺歌滴溜溜的笑声，“猴子，摸着自己的红屁股做什么。”
    侯三悄声叹息了一下，这莺歌的嘴最是烦人。侯三拱着手，摆着一个和蔼的笑容道，“莺歌，可见着我家公子？”
    莺歌努了努嘴，“在我房里，也不知道做什么，偷偷摸摸的，那个女人又来了。猴子，你家公子难道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我花了这两年的功夫，他怎么就没半点回应？要说他不喜欢男人吧也不是，不然他怎么千方百计的要把梨木弄进来，还不让他接待男客？必然是金屋藏娇了。诶诶诶，跟你说话呢，怎么走了？”
    侯三逃难似地冲向莺歌的房间，敲了敲门，“公子，东西买回来了。”里面春风公子回道，“泡茶来。”侯三应了一声，急匆匆走过莺歌，也不待他说话就直奔楼下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歪立着梨木。神色似乎有些怅然，看着下面的火发呆。侯三一边泡茶一边开口安慰道，“梨公子，天下好人多着呢。像我家公子就不错。”
    梨木愣了愣，不知道他这样讲是什么意思，顺口道，“春风公子自然是不错的。”
    侯三听了以为他看开了，端起茶壶喜滋滋地爬上了楼。推门进去，自家公子正站在窗口，旁边站着秋仅，而莺歌那张引以为豪的软榻上竟俏生生卧着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媚眼一瞟，侯三的手便抖了抖。这女子叫夏于，是胭脂斋的老板。九月楼的人都熟悉。自家公子每收一个人进来，这女子肯定会来消受。
    侯三把茶倒满三个杯子，站在一旁等候吩咐。春风公子却不管他，只把眼瞧着软榻上的女子。
    “夏姐姐怎么今日才来？楼里的公子们都想念的紧呢。”
    夏于却眯起眼睛看着他旁边的秋仅，娇声道，“没想到你还真把他给收进来了。”
    春风公子笑道，“夏姐姐喜欢就行。”
    夏于掩嘴笑道，“最喜欢你的就是说什么做什么，不像别的男子总是食言。我让你开个小馆你还真开，让你搜集美男吧你也不管名声如何还真收了这么多。这次，竟然把天下第一戏子也给收进来了。”
    “我这不是为了表示诚意么。”
    夏于上下打量着秋仅，“生的倒真是好看。”秋仅却不看她，只微微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春风公子暗中碰了碰秋仅，示意他态度好点。秋仅瞥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春风公子只好自己笑嘻嘻地回道，“秋仅确实生的好看。据说他凤眸一瞥，能迷死一城的少女呢。”
    夏于点头，“让他陪我一夜，我便告诉你我外公的消息如何？”
    春风公子刚要张嘴答应，却见秋仅侧颈微微有几根青筋突起来。他顿了顿，转口道，“秋仅不是九月楼的小倌，是九月楼的戏子。夏姐姐这样算不合理。这样吧，秋仅给夏姐姐单独唱支小曲，夏姐姐便把元老前辈的消息告诉我，如何？”
    夏于看了他一眼，“你倒会算账。”
    春风公子依然笑嘻嘻的回道，“夏姐姐如果要男人，九月楼大把的抓。只是您想想，现下最好的戏班子给散了，您还上哪儿听戏去？秋仅单独给您唱还不好么？”
    夏于手指挽着发丝，点头道，“这倒不错。”
    “等下面那出戏演完了，今晚九月楼不待客，只为姐姐唱戏如何？”
    夏于抿嘴一笑，“很好。”
    “那夏姐姐可否告知元龟元前辈的下落？”
    夏于起身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方道，“我不知他下落，自从母亲去世，便不见外公的身影了。”
    春风公子脸色变了变，“夏姐姐这是何意？”
    夏于咯咯笑道，“你急什么？我不知他下落，但有一人知道。”
    “谁？”
    “他徒弟。”
    春风公子暗中翻了翻白眼，因着她这样吊人胃口甚是不欢喜。但还是乖乖问道，“他徒弟是谁？”
    “叶十七。”
    春风公子耐着性子继续问道，“去哪儿找他？”
    “城东三古茶楼。”
    九月楼在城南，胭脂斋在城北，三古茶楼在城东。老城不大，要找家茶楼极其容易。次日，春风公子便到了三古茶楼前，当然，后面跟着大包小包的侯三。
    春风公子抬头瞧着头上那块镶着金字的招牌觉得甚是好笑。开茶馆的应当朴素清雅一点，这样明目张胆显着俗气的招牌还是第一次见。
    侯三见自家公子盯着那块招牌良久并不进去，终于有些招架不住胸前堆着的包裹了，忙说道，“公子，进去吧。叫我抱这么大堆的东西来茶馆作甚？”
    春风公子笑道，“自然是要将这些东西送人的。咱们进去先喝杯茶。”
    侯三呼出一口气，忙跟着他进去。一进门便觉着一股浓烈的茶味扑鼻而来，侯三牢骚道，“这茶馆还真是臭，满鼻子的茶味儿。”
    春风公子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是□□裸恨铁不成钢。他在窗边找了个位置，示意侯三把东西都放到桌上来。春风公子对茶并不苛刻，侯三更是对茶没有研究。当店小二给春风公子送来一小壶老君眉时，侯三又要了一海口的苦茶。
    店中稀稀坐着几个人。他们临桌坐了两个。一个国字脸，穿着白布短衫儿。另一个浓眉的倒穿了件长衫，只是已经旧得起毛边了。头上都裹着头巾，一看就知道是些穷酸秀才。
    春风公子自然对他们并无兴趣，只侯三兴致勃勃的看着，一边还悄声向自家公子道，“我老爹没被林老爷收留前就是个秀才呢。也是这般打扮，比他们帅气多了。”
    这时，只听那个浓眉秀才说道，“方兄莫急，这次定然会上榜的。”
    国字脸叹道，“我倒不是为了上榜的事。徐兄可曾听说昨日秋仅公子在九月楼唱戏的事？”
    一听秋仅公子这几个字，侯三忙推了推自家公子。
    浓眉秀才回道，“自然听说了。戏班子没散的那会儿，我也曾听秋仅公子唱过。实在是个灵秀可爱之人，却不想落入九月楼了。”
    “这九月楼实在可恶，戏班子可不就是被他们威逼利诱才散的？不然秋仅公子也不会伦路到如此地步。”
    侯三听两位赞叹秋仅本也有些受用，又听见他们开始诋毁九月楼不禁气急起来。春风公子倒不甚在意，只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柜台后的掌柜。
    浓眉秀才笑道，“不过是个戏子而已，方兄不用这般在意，到头来与九月楼的小倌们并无区别。”
    国字脸一听，恨声道，“徐兄不知，秋仅公子可不是一般戏子，为人最是坚贞。孙霸王要他，他理都不理，还把人家痛打了一顿。你说，这样一个人到九月楼岂不惨了。”
    浓眉秀才点头道，“倒是个人物。方兄若是想念的紧，咱们也去九月楼看看如何？”
    国字脸猛地把茶灌入口中，“九月楼进门便要花上二十两。我们进的去？”
    “我倒忘了这茬了。只叹我们生在穷苦百姓家，若是生在天下首富林家，又或是上官世家，哪儿还用愁这些。”
    侯三开始对春风公子挤眉弄眼，“他们说林家，林家。”
    春风公子瞪了他一眼，嘭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站起身就走。侯三莫名其妙。连忙跟了上去。春风公子走至柜台前，一手摆弄着一个大元宝，一手敲了敲柜台，“掌柜的，打听一个人。”
    那掌柜的本来在打盹儿，听有人说话才抬起头来，只是眼睛没看来人，而是盯着春分公子手里的元宝。
    春风公子笑了笑，一掌把元宝拍在桌上，“找叶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