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那掌柜的这才抬眼看了看他，伸手拿起元宝琢磨了半晌，抬起头对着楼上喊道，“阿六！阿六！”
    只见楼上一小厮飞奔下来，“掌柜的，什么事？”说罢，又转头向往这边张望的茶客嚷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喝茶。”
    掌柜的向春风公子那方怒了努嘴，“找少东家的。”
    阿六转头上下打量他们，“跟我来吧。”
    春风公子咧嘴一笑，甚是高兴的跟了上去。
    到了雅间，阿六让他们在门口候着，自己先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阿六出来点头道，“公子进去吧。”又拦住侯三道，“你不能进去。”
    侯三板着脸，“为何？”
    春风公子笑道，“你别进来了，在下面等着。”
    “这东西怎么办？”
    阿六道，“交给小的就行了。少东家不喜这些东西。”
    春风公子点点头，迈步进去。
    里面设了一张桐木茶桌，桌上摆着一副黑白围棋和两只茶杯。一位白衣男子背对着他坐着，对面是一位白须黑面老头。只见那老头一边扯着胡须一边纠结着看着棋盘。
    春风公子作了个揖道，“打扰两位了。”
    那白衣男子闻声转过头来。
    春风公子愣了愣，只见那男子生得一双桃花眼，似含情又似无情。两撇浓眉将那张魅力的脸庞凭添了七分英气。竟是个十分帅气的男子。
    只听那男子含笑的声音道，“这位公子有甚事？”
    春风公子忙笑道，“找叶十七叶公子。
    ”
    “在下便是。何事？”
    春风公子上前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十七转头看向那老头，老头把手里的黑子一扔，气呼呼道，“明日我再来。”说罢从窗户口跳了下去。
    叶十七这才转头来，含笑看着他，“你叫甚么名字？”
    春风公子愣了愣，这么多年，倒不曾有人问过他的名字，只一个春风便够了。他清了清嗓子，竟然情不自禁地回答道，“在下林缘君。”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叶十七呵呵笑道，“诗虽好，若用做人名未免俗气了一点。坐吧。”
    俗？春风公子林缘君冷笑，依言坐下，却见叶十七递过来一只杯子，“喝茶。”
    林缘君讶然，“这杯叶公子方才喝过。”
    叶十七挑起眉尖道，“你不愿喝我的，难道是想喝那黑面老头的？”
    林缘君抚了抚眉，心里对这位叶十七十分不满。“原来叶公子这座茶楼只有剩茶喝。”
    叶十七顺着话道，“要不然怎会叫作三古茶楼。”
    “与这剩茶有何关系？”
    叶十七仰头笑道，“这城是座古城，这楼是栋古楼，这茶又不是新茶，你说不叫三古叫甚么？”
    林缘君移指抚上跳动的青筋，“叶公子风趣的紧。”
    叶十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慢慢地把棋子往盒里放。
    林缘君听着叮叮的声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看着叶十七捏棋子的手指，又看了看自己的；抬头看着叶十七半垂着的桃花眼，又摸了摸自己的。良久，他方暗自叹了口气，在心中骂了一声“妖孽”。
    叶十七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抬头道，“林公子长得不错。”
    林缘君耷拉着下颚，惊异地看着他，“你……”
    叶十七耸了耸眉毛，“在下见过的男子不少，长成林公子这般女人的倒少见。”
    林缘君心尖颤了颤，“爹娘给的相貌，实在是没办法。叶公子长得也很美呢。”他心里却恨恨道，今日是有求于你我才忍着，他日若落入我手，必找人将你的菊花爆破。
    叶十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天下长得美的有几人，里面倒没有在下。”
    林缘君摆手道，“江湖中的事难免有些失真。我看那天下第一戏子就没有叶公子长得有味道。”
    叶十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公子又未尝过，怎么知道在下是甚么味道？”
    林缘君噎住，摸了摸头装傻道，“一看叶公子就知道味道是极好的。”
    叶十七倾身，隔着桌子盯住他，“林公子品尝过多少人才得出这样的结论？”
    林缘君再次噎住，他转头看向窗外，决定转移话题。“今日春光正好，叶公子怎么不出去踏踏青。”
    叶十七眯着那双桃花眼，也道，“今日阳光刚好，只是没有春风。”
    林缘君转眸，只见眼前的人眼眸流转，天生含情，叫人看了忍不住心跳。“叶公子何意？”
    “春风拂绿，燕泥剪枝。没有春风的春日不是好春日。春风公子，你说是不是？”
    林缘君进来时的玩味之心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才发觉，这个人实在是很难对付。他敛神道，“叶公子既然知道了，在下便直说吧。”
    叶十七点头，“倒是劳动春风公子了。在下实在不知杏花有甚好处还烦林公子亲自来。”
    林缘君愣了半晌，突然跳起身叫道，“你便是那个叶公子！
    ”
    叶十七笑道，“林公子不是早知道我姓叶么？”
    林缘君只觉得心头突突直跳，对这个叶十七的印象又降了几分。原来他便是那个勾走杏花的贵公子！果然不是甚么好货。既是个断袖我倒可收你去九月楼，只是你这种到处勾引男人的水杏杨花的性子再加上那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就怕楼里一半的公子都要被他勾了去。他理了理衣裳，慢慢坐下去，摆着个笑容道，“叶公子误会了，在下前来不是为了杏花。若公子愿告知在下一事，杏花这事在下倒不会追究。”
    叶十七嘲讽地笑道，“杏花是在下买来的，公子有甚资格说追究？此其一。叶某对杏花不感兴趣，此其二。若公子想要回去，请便。”
    林缘君张了张嘴，心里暗叹了一声倒霉。正要说话，只听楼下传来砰砰几声巨响。
    叶十七桃花眼一眯，站起身来，只在窗口往下看了一眼便转过身来向着林缘君笑道，“今日倒热闹的很。”
    刚说完，只听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几个满脸横肉、粗脖子虎蛮腰的壮汉踏着门板颇有气势地跨进来。接着是一位穿着粉红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那女子眉眼生得极其精致，眼中似含了露水般欲迎还拒。那身段也是极好的，细腰不堪一握，轻轻移步时的那种娇态让林缘君咋舌不已。只见那女子红唇轻起，燕语般的嗓音竟让本是凉硬的雅间霎时变得明亮柔软起来。
    “叶哥哥。”
    林缘君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这样的女子不收进胭脂斋实是可惜，改明儿向夏姐姐说去。叶十七好笑地看了一眼林缘君，忙接住那女子伸过来的手。他轻轻一带，那女子就被他拉至跟前。
    林缘君不禁又打了个激灵。只见叶十七深情款款的看着身前的人儿，柔柔笑道，“郡主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方到，是哥哥带我来的，他说明日再来找你。多日不见叶哥哥，叶哥哥你……”
    叶十七伸出食指按住她的红唇，“来了便好。来了便好。带你去住的地方，你一定喜欢。”
    说罢，也不管林缘君，一群人下了茶楼，径自往城南郊外走去。
    九月楼本在城南，路过的时候林缘君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回去，想想还是跟着吧，便吩咐侯三先回楼里照应着，自己却随着一帮大汉护送郡主他们去城南郊区的别院。
    老远便瞧见一幢雕刻极其精致的大厦，后面一重重的屋舍半隐在树林中。一弯流水环绕而过。林缘君咂舌，原来郊外还有如此华丽清雅的地方，倒是自己见识短了。随着叶十七他们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回廊，只见他们二人进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院子，自己却被几个大汉拦在了外面。
    林缘君讪笑道，“我是他朋友，朋友。”
    大汉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仍旧将他拦着。
    林缘君努了努嘴，“我可是他的贵客，你们这样怠慢我，他不抽你们才怪。”
    大汉把眼望着远处。
    林缘君气极，一屁股坐在一棵杏树下，嚷嚷道，“怎么待客的！就算人分几等，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说连碗茶都喝不上，竟然连个凳子都没有。怎么说我也护送你们家郡主有功，怎么的也该端碗凉茶来不是？”还要说下去，其中一个大汉烦躁起来，嘭的一声一拳打在杏树干上，林缘君吓了一跳，慌忙躲开道，“哎呀，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打起人来了。”
    大汉粗着嗓子吼道，“你再聒噪，爷爷把你的喉咙给割了。”话虽这样说，其实不过是恐吓一下。叶十七既然默许他跟过来，他们自然是不敢随便欺负的。
    林缘君缩了缩脖子，找了根远一些的树蹲着，时不时还不忘递白眼过去。
    大约一炷香时间过了叶十七才从里面走出来，吩咐那几个大汉好好护着，说完就往外走。
    林缘君赶紧站起来跟上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林缘君讶然地发现两人竟走到城西大街上，眼看着就要出西门了。林缘君忙走上前去，“叶公子这是往哪儿去？”
    叶十七瞥了他一眼，“林公子跟着在下作甚么。”
    林缘君嘿嘿笑道，“这不是没跟叶公子说完话么。”
    叶十七抬头继续走，“在下要去离山，有话下次说。”离山处在城西郊外十里处，倒也不算远。
    林缘君也跟了上去，心道好不容易遇到你，怎么会就这么罢了？下次？哼哼，下次你若是忙着安顿你的红粉知己，我不就没机会跟你说了。下次他妈的都是狗屁，现在才是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