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6 第六回


林缘君笑嘻嘻地看着他转过山壁,心道,只要有吃的,别说拔鸟毛,就是拔你的毛我也乐意。林缘君直接把那几只鸟儿扔进火里,过了一盏茶功夫才用棍子给拨弄出来。拿到水边,除去烧焦的毛,再洗了洗,又用棍子串起来拿到火边烤。
    叶十七回来的时候,林缘君已经把两只吞进肚里了。叶十七看着他,脸上面无表情,“林公子吃得倒快。”
    林缘君抬起头来,看见叶十七的样子着实吓了一跳,“你,你掉水里了?”
    叶十七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开始脱身上的湿衣服。“那口潭水深的很。”
    林缘君看着叶十七光洁的臂膀吞了吞口水,“出口在潭水下?有多深?”
    叶十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林公子盯着我作甚么?也想把我收到九月楼去?”
    林缘君本来无神的眼睛突然精光大放,“叶公子可愿意?”
    “你去林子里多捡些干柴来,我要烤衣服。我没叫你,你别出来。”
    “作甚么?”
    叶十七挑着眉,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无尽的风情,“林公子要看着我脱光?”
    林缘君一边讪笑一边往林里走,“既然叶公子不让我看,那我不看也罢。”在林子里转了半天,从洞顶射下来的光线很快暗了下来。正要往回走,却看见地上一堆沾着血迹的树叶和树皮。他心里一跳,别让他看见了才好。想了想,林缘君把这些脏东西通通拿到水边,一片一片地清洗完才满意地回到火边。
    叶十七已经穿上干了的衣服,正在一旁小憩。“林公子可会潜水?”
    林缘君靠在石壁上,长舒一口气才回道,“自然会。明日我们便潜水出去?”
    叶十七看着他歪着头,长长的发丝轻轻拂在沾有污渍的脸上,嘟起的唇上,还有光滑的颈上。那双冰冷如泉水般的黑眸里跳跃着火苗,像要把一切燃烧了似的。
    “叶公子看什么?”
    叶十七把目光停在他的颈部,满眼的笑意慢慢扩展到他翘起的嘴角。
    次日一早,吃了昨日留下的两只烤鸟儿,两人便来到潭水边。
    “这水到底有多深?”
    叶十七摇头,“不用到底,看见光就行了。”
    “你先还是我先?”
    叶十七笑起来,“我怕林公子不小心呛死了,还是一起跳进去吧。”
    林缘君斜着眼看他,“叶公子可别拖我后腿。”
    叶十七挑起眉头,眯起桃花眼,“既然这样,林公子先吧。”
    林缘君嘿嘿笑道,“还是一起吧,有个照应不是?”
    叶十七不在跟他废话。两人稍稍准备,一齐跳了进去。
    这水确实很深。林缘君在海边生活过,这点水自然不怕。叶十七虽未怎么潜过水,内功却极其深厚,憋上半个时辰都不成问题。半盏茶的功夫,两人双双从水里冒了出来。
    林缘君大声笑道,“外面原来是个瀑布。”
    叶十七径自走出水潭,生了火,开始烤衣服。林缘君在一旁扭捏了半日,终于说道,“我先走了,叶公子慢慢烤。”
    叶十七抬起头,“先把衣服烘干。”
    林缘君拱了拱手,“离山离老城不远,我先走了。下次再去三古茶楼找叶公子。”
    叶公子也不留他,看着他消失在林中,这才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不脱还好,一脱竟然发现怀中的铁戒指不见了。他看着林缘君离去的方向,把眼一眯,轻轻笑道,“林缘君,你胆子倒不小。”
    侯三对林缘君这两天不在的事不甚关心。自家公子突然失踪一两个月实在是司空见惯的事。但秋仅却似很担心。被秋仅唠叨的有些烦躁了,侯三只得向秋仅建议道,“秋公子不用担心我家公子,过个两三天他定会回来的。秋公子要是嫌九月楼呆着闷,不如去大街上转转,也许能碰上我家公子了呢。”
    秋仅摸了摸跳的厉害的右眼,踏出九月楼。又是一个明媚的春日。秋仅沿着南街往北走,一边想在人群里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并非想他了,秋仅在心中暗自道,自然不是想他,作甚么想他呢?仅仅是一条相同的伤疤而已,也许不是他以为的人呢。就算是他以为的那个人,又能怎样呢?报答她的一饼之恩,还是赔偿那道伤疤的过错?他不是她?他是她?秋仅只觉着脑袋要眩眩晕晕,心里一阵烦躁,正要转身往回走,却看见人群里长身玉立的一人正往西街走。
    沈乾?
    秋仅停下脚,看着沈乾走进西街一家破烂的酒店。他还在老城?
    秋仅一身白衣缓缓走在黑漆漆乱脏脏的西街上。这里净是些矮搭搭的小店窄楼,是城里下层百姓集会之处。他突然停住脚步,抬眸看向左边倾斜着的两层小店的招牌,只见那张满是油脂的木板上歪歪斜斜写着几个字——狗头酒楼。他展眉一笑,就是这儿了。
    他缓步走进去,只觉得满鼻子酸酒味儿让人胸腔一滞。店内乱攘攘挤着许多或粗布麻衣或裸着上身的人。他轻蹙着眉头,迅速地扫了一下所有人,却见北边角落一张不甚干净的方桌前坐着一位蓝衣公子。秋仅静静地看了半晌,这才移步过去。
    那蓝衣公子抬眼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秋公子。”
    秋仅也点头道,“沈公子。”
    沈乾示意他坐下,深沉的声音开口道,“秋公子怎知沈某在此。”
    秋仅半垂着凤眸,“沈公子在这儿作甚么?”
    沈乾剑眉上扬,只开口答道,“等人。秋公子来这儿作甚么?”
    “看着沈公子来这儿便跟来了。”
    沈乾双眸盯住他,声音里夹着迫人的气势,“仅此而已?”
    秋仅清冷的声音答道,“仅此而已。”
    隔了半晌,沈乾又道,“君儿最近过得可好?”
    秋仅笑起来,“沈公子既然关心,那日为何不留下来?”
    沈乾不说话了,只把眼睛看着酒店的小门。
    半盏茶后,小店门口进来了一位白须黑面的老头。那老头一进门便急匆匆上楼去,沈乾二人见罢也站起身跟了上去。
    楼上布局全然不同于楼下,竟是个装饰的十分古朴的房间。四壁挂着许多狗皮,中间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放着一副木质的围棋。老头就坐在桌前,双眼盯着棋子,全然不管上来的两人。
    沈乾走过去,扫了一眼棋子,却见老头双指捏着一枚黑棋放了下去。
    沈乾开口道,“前辈这步棋可不好。”
    老头也不抬头,直接问道,“怎的不好?”
    沈乾笑道,“前辈下了这枚子,虽切断了这方白子的气数,只要白子再下一子,这方的黑子便成了死棋。”
    老头仔细研磨了半晌,抬头笑呵呵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子聪明的很。前几日在十七那儿竟然险些下错了。”说罢,低头将那枚黑子移上了几步。
    沈乾与秋仅立在旁边等着老头下完棋。
    约莫一柱香功夫,那老头方抬起头来问道,“来这儿作甚么?”
    沈乾拱手道,“向前辈请教些事。”
    老头点头道,“方才你帮我一子,我也告你一事吧。问什么?”
    “伏羲琴。”
    老头看了他一眼,“问伏羲琴?”
    沈乾道,“对,伏羲琴。”
    老头摇头道,“伏羲琴,伏羲琴,随心而生,随心而亡。你道是个神物,到头来却是个祸事啊。”
    秋仅恍然道,“便是那把能操纵人心灵起死回生的古琴?”
    老头嗤笑一声,“若能起死回生倒好了。”
    沈乾缓缓道,“听闻伏羲琴以五色玉石柄,加天蚕丝为弦,可御万物灵魄。”
    老头看着前方,双目漫着许多让人不懂复杂的情绪。“那伏羲琴不是常人所能操。”
    秋仅轻声道,“元夫人便是为其耗尽心血而亡的么?”
    老头转眼瞪着他,“元夫人是唯一能驾驭伏羲琴之人。”
    “先帝初即位,夜梦除夕水漫中原,得神龟相助方救下百姓;又梦凤凰衔枝报水退。于是先帝占而求之,得元龟于化州,得轮凤于瀛洲。先帝将二人拜为左右相,辅佐朝政。元龟之妻上官氏不喜其夫从政,携伏羲琴隐于雾山。先帝恐元龟顾虑太多,竟欲暗中将元夫人杀害。元夫人怒而抚琴,七日七夜,百姓听之惶惶恐恐,生民涂炭。元龟欲阻止,却不想元夫人心力耗竭而亡。”
    沈乾点头道,“却原来是这样。所以元前辈才归隐于江湖么?只是不知这伏羲琴现下在何处?”
    老头捏起一枚黑子,看着沈乾道,“今日便是来打听伏羲琴下落的么?可惜了,自那日后便无人知道元龟在何处,自然也不知道那伏羲琴的下落了。”
    沈乾看着他指尖的黑子,“其他人自然不知,难道轮凤前辈也不知么?”
    老头眯起眼睛,顺手将黑子向着沈乾射过去,“那你便去找轮凤罢。”
    沈乾右手一挥,那枚黑子便被扣在手心。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晚辈今日便是来拜访轮凤前辈的。”
    秋仅诧异道,“难道前辈便是轮凤?”
    老头不耐烦地站起身,抱着两盒棋子,转过身道,“快走,快走。老头子我当了一辈子狗头酒楼的掌柜,消息知道不少,却不曾见过元龟啊轮凤啊。你们不买酒,就给我走人。”
    沈乾微微一笑,站起身,拱手道,“前辈既然不愿,晚辈也不叨扰了。”说罢,很是从容的走下楼。
    秋仅缓缓跟在沈乾后面。“沈公子要伏羲琴?”
    沈乾也不看他,继续向前走。“秋公子有甚么意见么?”
    秋仅顿了顿,看着他挺拔却又有些沧桑的背影道,“是春风公子在找伏羲琴?”
    沈乾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你可知君儿找伏羲琴作甚么?”
    秋仅摇头道,“秋仅怎会知道?”
    沈乾却突然笑起来,一声声沉重地笑声隐隐含着凄凉与无奈。他喃喃道,“你自然不知。你不知她从小就是个固执的孩子。”一边说着,一边往北街走。
    秋仅站在原地,愣了半晌,不知怎的心里像堵了一块东西让他很不是滋味。他笑着摇摇头,收拾收拾心情才往九月楼所在的南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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