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叶十七把她抱进西边厢房。林缘君小心地拉住叶十七的衣袖，“他，莫非是元龟前辈？”元龟不是应该长成驼着背那种龟丞相模样的么？
    “不然你以为是谁？”
    “他说，要吃我？”
    “他什么都吃。”
    “他还抓来一只兔子做徒弟。”
    “还有几条蛇，只是几年前被他吃了。”
    林缘君愣了愣，突地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喘着气道，“这么说，你要称那只兔子为师弟咯？”
    叶十七额头冒着黑气，眼皮跳了跳，“很好笑？”
    “那兔子可是好福气。”
    叶十七冷冷笑道，“你放心，那兔子迟早要被他吃了。我若不在，你也会被他吃了。”
    林缘君忙停住笑，因为停地太急，胸中一呛，不小心打了个嗝。“这元龟老头原来这般血腥。为何你与皮九没被吃掉？”
    “皮九嘛，每年都给他送好酒喝，他自然舍不得吃。至于我，”叶十七低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个秘密。”
    不出两日，林缘君的脚便好了。只是并不曾见那元龟。林缘君心里暗暗着急，走出房，却见叶十七正坐在一树桩上削木头。初夏的日头甚是明朗，片片洒下来，照得叶十七全身光英朗练。他额头渗出些许汗水，折射出的明亮让人忍不住别开眼。
    “叶公子可见着了元龟前辈？”
    叶十七吹了吹手中的木头屑，“下山去了。”
    林缘君下拉着下巴，“下山？我还没跟他说上话，他怎么就下山去了。”
    叶十七眯眼看了看天，勾起嘴角笑道，“两个老头子昨日下山买酒喝去了，天黑之前就回来。林公子若是饿了，厨房里还剩下半只野鹿。”
    林缘君摸了摸肚子，不说还好，说到吃肚子竟然咕咕叫起来。林缘君脸上一红，讪笑着去了厨房。
    元龟老头这地方清雅至极，处在林间的一块平地上。屋后是一片山竹，屋前是琳琳琅琅一些松柏杂树，若不上山来，实在瞧不出这里有屋舍。
    吃饱饭，林缘君闲来无事，沿着左边小道往林子深处走去。约莫半里路，树林渐渐变成灌木丛，眼前一开，竟是一山的茶园，郁郁葱葱，煞是养眼。她摘了一片放入嘴中细细品嚼，在一株茶树旁躺下来。
    半眯着眼睛，晃晃日光让她晕晕欲睡。
    眼前仿佛是沈乾，林缘君一喜，忙起身道，“沈哥哥怎的来了？”
    沈乾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君儿，昨日做的风筝可喜欢？”
    林缘君愣了愣，昨日沈哥哥做风筝给她了？仔细想想，昨日好像和洛梅姐姐在后山放风筝了，她的美人风筝飞的可高了。她眼角一弯，灿然笑道，“喜欢。”
    沈乾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揉着她的发丝。林缘君只觉得心口跳的厉害，跳得她脸都热了。她不禁皱了皱小脸，羞涩道，“沈哥哥的心跳连着君儿的心跳。”她听见沈乾胸腔中传出来的笑声，脸上更红更热了。
    “你们这是作甚么？”
    沈乾把她推开，她转身看见洛梅姐姐抱着一株海棠花站在那儿，仿若仙子一般。她笑道，“洛梅姐姐好漂亮。”
    洛梅却只看着沈乾，“你我既已成亲，为何还对林妹妹这般亲热？”
    林缘君愕然，抬头看着沈乾，“沈哥哥，她说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成亲了？”可是低下头再想想，沈哥哥好像确实和洛梅姐姐成亲了，她应该叫洛梅姐姐嫂嫂了。只是，他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不记得了。
    她再抬头时，洛梅姐姐竟然躺在床上。她看见沈哥哥神色黯然地站在床边，下颚嚣张的青须衬得他更加萧瑟。她心里一痛，“沈哥哥，这是怎么了？”
    沈乾抬起头来，看见她忙过来搀她，“君儿，你刚醒来，怎么下床了。”
    刚醒来么，方才还和洛梅姐姐聊天了呀。“洛梅姐姐怎么了？”
    沈乾长叹了一口气，“醒不过来了。”
    林缘君心里一震，对的，她在后山崖边放风筝，摔下山崖的时候是洛梅姐姐抱住她的。她们摔下崖了，洛梅姐姐把她抱在胸前笑。洛梅姐姐虽有呼吸，却醒不过来了。她心头一痛，铺天盖地的黑暗向她扑过来。
    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站着秋仅与叶十七。
    秋仅凤眸里一片清冷，“若不是春风公子，秋仅怎会沦落到九月楼。”
    叶十七却眯着桃花眼笑话她，“什么公子？只不过是一个不自量力的女人而已。”
    她赶紧摇头解释，“我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的。”
    元龟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他对着她冷笑，“哼，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子。蛇儿啊，上去把她吃了。”
    她一惊，看见一条大蟒蛇朝她滑过来。她觉得双腿一软，连跑开的力气也没有。那条蛇伏在她脚边，一口咬住她的脚踝。她猛地坐起身，却见叶十七正弯着腰低着头看着她。
    “你怎么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做了个梦。”
    叶十七伸过手来拉她，她吓的一退，“叶十七，你的手怎么了？”
    叶十七瞧着自己那双满是焦痕的手笑道，“这个啊，火烧的。多亏了梨木救我，不然早烧死了。轮凤要给我换皮，我却不想。你说，要是那个人看见我这般模样，会不会被我吓死？”说着却又自己摇头道，“他怎么会被吓死？他连梨木都忍心烧，又怎么会被吓死？”
    她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叶十七垂下眼睛看着她，“那个人？”他摇头，摇着摇着眼中竟然流下血来。
    她连忙站起来，抱着他的脸叫道，“叶十七，叶十七，你流血了！你的眼睛流血了！”
    “我哪里流血了？”叶十七的声音道。可却不是眼前这个叶十七说的。
    她惊恐地瞪着眼睛，只觉得肩上一痛，悠悠转醒过来。
    叶十七蹲在她身旁，弯着嘴角笑道，“林公子梦中都不忘了在下，在下实在欢喜。”
    林缘君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是真实的脸。她只觉得心中的那块沉重的石头嗖地消失，让她全身一软。她猛地抱住叶十七的脖子，眼角竟然溢出点点泪水。
    叶十七一个不稳当跪在地上，林缘君温软的身子伏在他怀里，像一个大漩涡一般吸得他的心猛然跳动，饶是精明的脑袋此时也轰然一片空白。他顿了顿，也伸手环住林缘君的腰，却被林缘君一把推开来。只见她眼睫湿润，脸上的笑容却如朝阳一般，她轻轻抽了抽鼻子，“让你见笑了。”说着要站起身来。
    叶十七一把拉住她。她方才还这般柔弱，此时却像无事一般，让他觉得她有意隔开两人的距离，让他觉得她只愿与他做陌生人。“你方才梦见什么了？”
    林缘君抹了一把眼睛，“没什么。”
    叶十七笑了笑，眼中却清冷，“好歹与我有关，你说说，让我帮你解解。”
    林缘君歪着头，看着背光的叶十七有些出神。她拉起叶十七的手，细细瞧着，“我梦见，你被火烧伤了。”
    叶十七手上一抖，抬眼看着她，桃花眼里突然暗涛汹涌，“你说什么？”
    “我梦见你被烧伤了。”
    叶十七摔开她的手，突地站起来背过身去。林缘君怔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他□□的背，迟疑道，“叶十七，你真的被火烧伤过？”
    叶十七不发一言，匆匆离开。林缘君看着他的背影，他的步子是不是有些踉跄，还是方才的泪水遮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