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风吹满园

林缘君转头对着梨木笑，“记得你说过，你的嗓音是被烟火呛到了才这样。”
    梨木愣了愣，迟疑道，“公子为何又提起这事？”
    “应该是场大火吧，不然怎么会沙哑成这样？”
    梨木抬眼，平静的眼眸瞧着她，“是场大火。”
    “那么，梨木和叶十七是否很熟？”
    梨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抿着嘴，似乎在琢磨怎么回应。
    林缘君歪嘴一笑，灰尘扑扑的乱发张扬得甚是得意。不等他回答，又开口道，“你别紧张，我只是问问。”
    梨木轻声道，“杏花被他带走的那日有过一面之缘。是个有城府的人。”
    林缘君斜眼看着他，“自然是城府极深的。第一次见他便觉得眼熟，想了半个月才隐隐觉得那双桃花眼曾经在九月楼出现过。侯三说那日见你与一位桃花眼公子在梨院亭子里亲热的很，你敢说不是他？”
    梨木沉眼看着她，眼底下似乎藏着狂风暴雨，“他那样的人物，自然是男女通吃。”
    林缘君只是笑，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到时候就不该戳破。而且她要是拿到伏羲琴，这九月楼随他们怎么折腾。“梨木，我又收了个孩子在后院。你去照看照看。”
    梨木一听，轻轻笑着去了后院。
    秋仅立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缘君，凤眸里流转的波光绚烂之极。
    “你回来了。”声音依旧清冷。
    林缘君上前看着他，“你又胖了。”
    秋仅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笑起来，流光溢彩，让人转不开眼睛。又听见她说话了，说的话还像以前那般大大咧咧。他心底像是一口枯井终于灌满水一般，满满涨涨，竟要从眼角溢出来。
    林缘君笑得颇有些没心没肺，“秋仅，在楼里过得还好？可有人亏待你？”
    秋仅低下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又想起那个伸手给他递饼吃的小女孩。她如何懂得他留在九月楼的理由？只怕她早已忘了曾经因为害怕而划破她手臂的男孩。那么一条伤疤，她果真忘了么？
    林缘君见他不说话，忙问道，“过得不好？”
    秋仅敛眉垂眸，面上又是一番平静，“过得好极。”
    林缘君嘻嘻一笑，“夏姐姐对你可是锲而不舍，她可有对你怎么样？”
    秋仅凤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你可知道我去胭脂斋只是为了知道你的下落？他的目光一刻不顺地瞧着她，不着痕迹地勾勒着她的脸庞。这时刻，他脸上洋溢的竟然是幸福与宠溺。就为了一个曾经想帮他的女孩。他的这种偏执，仅仅是因为曾经一瞬间的温暖。
    林缘君见他笑得灿烂，顺口道，“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好办了。秋仅，你以后不用在九月楼唱戏了，就跟着夏姐姐吧。”
    秋仅愣住，脸上的温暖一下冷下来，“这是何意？”
    林缘君嘿嘿笑道，“虽然九月楼少了你会少了些财路。可你尽管放心跟着夏姐姐。夏姐姐人虽风流了点，却是个好人。”
    秋仅冰冷的眸子瞧着她，“你要将我卖给她？”
    林缘君忙摆手道，“怎么是卖？你跟着她总比呆在九月楼强。夏姐姐厉害，连孙霸王也不敢动她。”
    “你想让我去？”
    林缘君点头，“我想让你去。”
    秋仅不说话，隔了半晌方扯起嘴角，轻声道，“如此甚好。”
    林缘君却没能把秋仅送给夏于。她从胭脂斋出来，心中一阵烦恼。那老鸨说夏于昨日跟着一个高额长须，身形削瘦的老头走了。这老头不用猜定然是元龟了。
    林缘君一边往回走一边忿忿道，“这死老头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候。让我拿秋仅怎么办才好？”
    她回到九月楼，歪在长椅上冥思苦想。侯三在一旁聒噪道，“公子，你前些日子带回来的那小孩子可不得了，做得一手好菜呢。我们昨晚上吃的那一桌子菜都是那小孩做的。公子，以后就叫他在厨房做事吧。”
    林缘君踢了他一脚，“楼都快被砸了，你还在这儿聒噪个屁。”
    侯三唉哟一声，精瘦的面皮皱起来，“公子，你自己烦躁作甚么拿我撒气。”
    林缘君撇起嘴，恨铁不成钢地敲他的脑袋，“你不该分担点给我想个办法？你家公子要是没地儿住了，你也要跟着我喝清粥。”
    侯三忙躲开她的张牙舞爪，“照梨木说的，把秋仅公子送过去不就行了？”
    “你也敢说这样的话！”林缘君揪住他的耳朵，狠狠扭了几圈。
    侯三嗷嗷直叫，“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林缘君推开他重新坐下，耷拉着脸皮，“这脑子最近不好使。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侯三仍旧在一边不怕死地道，“公子对秋仅这般好，真让人匪夷所思。”
    “有什么好思的。要不是他，夏于能说出元龟的消息？我能找到叶十七？”
    侯三摇头道，“我倒是觉得秋仅公子眼神像一个人。”
    林缘君一愣，“你也觉得？”
    侯三点头，“洛梅小姐被林老爷捡回来的时候总是那种冰冰凉凉的表情。”
    “是啊，都像雪山上的白梅一样，冷冷的。”林缘君有些怔忪，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侯三见自家公子的脸开始凝重起来，心中一慌，准是让她想起伤心的事来了。连忙道，“公子，太阳一下山就整好三天了。公子，想办法要紧啊。”
    林缘君横了他一眼，扁嘴道，“能想什么办法？你去找个宰相爹来，我就能扬眉吐气。现在咱一没权二没势，怎么弄？”
    侯三心中道，你叫林老爷从土里出来保准把这事给解决了，叫乾少爷来也成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道，“像孙霸王这种又有钱又有权的人，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他消停。”
    林缘君了然笑道，“侯三啊侯三，跟着我这么多年，越来越残忍了啊。”
    侯三嘿嘿直笑，“公子笑话我，我也只是说着玩的。要真让我去杀人，不尿裤子才怪。”
    两人正说着话，可巧那孙霸王带着一群粗脖子犷肩的大汉走了进来。孙霸王那矮小的身子在人群中一站，像极了孙子。孙霸王看着林缘君冷声一笑，“这九月楼你是不要了。”
    林缘君暗叹一口气，忙上前请他坐下，“孙公子急什么？”
    孙霸王呸了一声，“大爷我就在秋仅那儿吃过瘪。你要真不想让这破楼出事，赶紧让他上我府上去。”
    林缘君忙笑道，“孙公子实在是误解我了。我也是为了孙公子好，才迟迟不让秋仅出楼的。”
    孙霸王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怎么就为我好了？”
    林缘君耐心地解释，“孙公子知道秋仅那脾气，一个不慎要是他来个鱼死网破，孙公子的想头不是落空了么？”
    孙霸王点头，“这也是。我就喜欢他这性子。”
    林缘君一看有望，继续道，“就是说，要是这身子都保不住，还怎么讨得他的心？您说是不是？”
    孙霸王继续点头，“这也是。他这性子还真保不准就来个自我了断。”
    林缘君嘿嘿一笑，“我把秋仅留在楼里作甚么？他又不肯接客，唱戏得来的银两也就那些，还不够他秋仅一人的吃喝穿度。孙公子，你说我图个啥？”
    孙霸王横了她一眼，“有什么话直说。别在这儿给大爷绕来绕去的。”
    林缘君立起身子高声道，“我还不是为了孙公子！”
    “怎么就为了我了？”
    “您想啊孙公子，我把秋仅留在这儿，每日苦口婆心地在他面前给您说好话，让他知道您对他的一片痴心。您说，这心都得到了，还愁得不到他人么？”
    孙霸王粗声亦笑，“是这个道理。”
    林缘君心里暗暗高兴，却见那孙霸王又板起脸来，“要这般磨蹭下去，要我等到何时？”
    “不久了，不久了。”林缘君哈着腰道，“昨儿晚上我向他说起您的时候，他脸上明显松了一块儿。”
    “松了一块？”
    “就是说似柔非柔，将笑未笑。”
    “这是甚么表情？”
    “哎，就是说秋仅他对您不排斥了，隐隐有些喜欢了。”
    孙霸王咧嘴要笑，又立马耸起眉头，“你小子别坑我。”
    “嗨，我骗您作甚么。我还巴不得他早走了，不用养着他了。”
    孙霸王蔑了他几眼，“既然这样，大爷我再等等。你要是敢骗我，我扒了你的皮。”
    林缘君忙点头应声。看着孙霸王将走出门的身影停住了，她心里一跳，别又反悔了吧。
    却见孙霸王转过身来，脸上的油光照得他整个人光彩不少。“待会儿我着人送些银子来，你可别亏待了他。”
    林缘君嘿嘿笑道，“您的人，我们怎么敢亏待。您放心走好。”
    侯三看着孙霸王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碰见他这种人，还真他娘的晦气。”转头对着林缘君笑道，“公子的嘴可越来越厉害了。这三下两下就被你忽悠走了。”
    林缘君得意，“小事，小事。保不准他明儿兴头上又来要人呢。怎么着也不是个长远的计策，我还得再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