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好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而且仔细一看，这根绑在她手腕上的髪带不知道用什麽材质做的，在黑暗中居然会发出极其微弱的淡淡银光。
  是不是有什麽她真的忘了，这根髪带代表的意义，或是姜望那个男人……
  “我说啊，妳可真是个会让人担心的丫头。”
  近乎耳语的叹息呢喃像极细的针，随着恰好拂过耳畔的夜风顺势滑了进来，字字扎耳。
  “又是你。”辛娆吸了口冰冷的空气，贝齿一咬左右研磨。
  对方这样的出场方式对她而言早就见怪不怪了，转身对上那眉眼唇鼻以及颀长精壮的身躯都完美得仿佛由画师精心绘画，要说怎么好看就怎么好看的男人时，她毫不掩饰地摆出一副厌恶和不耐。
  “当然是我。”姜望给她的感觉永远都好像没有脚的幽魂，用飘的来到她面前，伸长手臂在她腰上一勾，把她带进怀里。
  “你有话就说，爲什麽要动手动脚？”她讨厌跟他在外头拉拉扯扯，即使是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上。
  “娆儿宝贝，妳居然来这么危险的地方，我不跟来怎么行？况且我说过了，现在我随时都会留意妳的动向绝对不会让妳苦等病着，更不会让妳受伤。”
  多体贴啊，是吧？
  他可是舍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的，以他对她关心的程度来看就只差没贴身照顾、亲手照料。
  “随时都会？连我沐浴上茅厕你都知道？”想想就让她全身发抖，简直太令人发指了。
  “这个嘛，就要看我在那个时候有没有心情知道了……”无视她微微哆嗦的身子，更对她羞愤到想要杀了他的表情视而不见，姜望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握起一缕松散出来的秀发，沿着髪尾一直往上，轻轻啃吻过每一寸，来到她泛起潮红、铁青、苍白三种颜色交替变换的脸上不住流连细吻。
  “你这无耻之徒！还有，谁是你的宝贝？你少恶心了。”辛娆用力瞪他，虽然知道这样根本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除了妳，好像再也没有别人了啊……”
  小狐狸、妲己、辛娆，这些身份和名字都是她一个人，作为妲己的转世，她却对他毫无记忆，这可真是最深的讽刺哪。
  “你的妲己呢？你爲什麽不去找她？她才是你的心肝宝贝吧？”充满醋意的嗓不似以往的悦耳动听，每一个字都偏高了一个音，感觉酸溜溜的。
  她才不要承认自己在意他，她只是觉得他这样左右逢源捏花惹草的举动很可恨而已，对，就是这样！
  姜望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低头瞅着她，原本给人淡淡感觉的紫变成了墨黑，却依旧闪亮清澈的眼眸含着笑，津津有味地欣赏她脸上因为嫉妒得快要喷出火来的有趣神情。
  好像，还是好像。
  会在意他而露出这样表情的她，还是好像妲己，也就只有她完全不懂得隐藏伪装自己感情的现在，他才能从她身上找到一点点与妲己相似的感觉。
  只是追寻着过往的缩影未免太可悲了，他并不想把这份感情套用在她身上。
  “妲己，已经不在了，不在很久了。”没有惆怅、没有遗憾，有的只是轻声唤着那个名字时的柔情，他的眸光逐渐温柔起来，是在看她，却不是对她。
  “姜望，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戏弄我吗？”辛娆瞠大了水灵美目，里头有恨、有怨、也有不甘，可那些她一样都不会承认，充其量只会说无法接受自己被戏耍的事实罢了。
  她知道的，他的那些温柔倾吐或许都不是给她，他在看她眼中却没有她，从四年前到现在，他对她的所作所为都不过是把她当成另一个人在实行补救过往的遗憾而已。
  可是就是不甘心呀，她如何能承受这样的屈辱，如何能甘愿被一个混帐到人神共愤的男人骗走了身子再骗走她的心？！
  不会承认的，无论心里的悲愤交集还是嫉恨难平，她全部都不会承认的。
  “这样的东西你拿回去，我不要你给我实现任何愿望，二皇子那边你要说就尽管去说好了，只是请你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她受够了，再也不要跟他有所牵连。
  用力扯下右腕上的髪带，感觉到那些银色流光像不愿脱离她手腕似的从指缝间如沙粒般流泻而出，争先恐后地聚集攀爬回到她的手腕上。
  辛娆楞了一下，知道明显不是错觉，但她仍旧把柔软的髪带狠狠甩在他脸上，转身就要离开。
  大不了被爹责罚，大不了被三皇子埋怨，她会向二皇子坦诚所有的事、承担一切责任，就算是被赶离这里也不要紧，最起码让她对身边的人造成的伤害减到最低。
  她已经被人看不起了，她不想被至亲至爱的人恨。
  “真的不要？妳舍得吗？”接住飘落的髪带，姜望轻而易举地把她带回怀里，没能让她离开这片对面府门前的守卫看不见的小小黑暗。
  “不要再用如此肯定的口气把你自以为是的一切加诸在我身上，这样只会让我更恨你。”
  去年二皇子自荐领兵西征，三皇子也在其中。她不放心悄悄混在女兵的队伍中跟了去，战役打到一半因为三皇子用兵不擅中了埋伏，最后他竟然一个人落荒而逃，把所有部下丢弃在冰天雪地中抗敌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
  所有人都死了，原本躲起来的她也差点被风雪活埋，但是姜望却找到了她，并让她活了过来，只是用的是非常下流无耻的方法，结果可想而知，她的清白彻底毁在他手上。
  “唉，这么久以来我对妳说过的话字字都是出自肺腑，句句都是真情流露啊，妳为何就不能有一次相信我呢？”他叹息着，满是无奈地摇头，脸上流露出虚实难分的受伤，执起她的手把髪带系回她手腕上。
  “……你爲什麽要这么做？”辛娆拧皱了秀眉，不答反问。
  先不说他满口情情爱爱是否虚假，光是她永远都不可能给他好脸色看的态度，他早就该打退堂鼓了，所以她根本无法理解他这样的坚持和锲而不舍到底是爲了什麽。
  “我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我爱妳啊。”尽管她不愿意相信，他仍是给出了与之前一样千篇一律的回答。
  “那你的爱也太不值钱了。”或许对那些仅仅只见过他一面就产生仰慕之情的无知少女来说会是像金银珠宝一样的价值，然而对她而言却一文不值。
  “要不，我应允妳，以后再也不喊妲己的名字，嗯？”说了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她在吃味吗，自己跟自己怄气吃醋，还真是她这样的“笨狐狸”会做的事。
  “你还说！”
  姜望没有揭穿她的行为被她视为理所当然，那是肯定的，哪有男人会像他那么厚颜无耻又混蛋，在跟她欢好以后当着她的面说自己爱的是另一个女人。
  不行，不能再想，越想就越怄！
  辛娆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小娆儿，我不是让妳别做危险的事吗？妳一个人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做什麽？”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只允许你一个人走夜路放火，就不允许我出来点灯？”
  “别总是跟我赌气，妳知道我只是在担心你。”那只长有薄茧的大手轻轻牵起她小小的软荑，见她没有反抗，这才紧紧握住，烘热她冰冷的手心。
  辛娆咬了咬下唇，睨了外头的府邸一眼。“我查过了，崔大人奉命送银子去临渊城的时候户部尚书刚好也在临渊，而且他们似乎多有交集。户部尚书恰巧又是二皇子的人，他极有可能从崔大人那里调走了赈灾的库银，只是不知道爲什麽那批库银最后却在西州刺史那里搜获了。”
  “我该说妳什麽好呢？”那似有若无的轻叹很明显不是对她太有能耐所表达的赞叹。
  “什麽？”她瞪他，眼神好凶。
  “分明知道对方是二皇子的人，妳还敢孤身前来，妳是嫌命太长了吗？妳那四个侍女呢？平时不是都把她们带在身边的吗？”不是想要责备她什麽，只是怪她有时候太缺乏思考以至总是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西州刺史是大皇子的人，若被二皇子知道她冒险救他，那将会换来多少猜疑？
  “她……她们是三皇子派来监视我的，其中两个跟三皇子还是、还是那种……那种关系……”她说不出来，在这个男人面前。
  她不愿意被他瞧见自己不堪的一面，也不愿从他脸上看见对她的怜悯。
  “这样，妳还是愿意留在他身边？”姜望阴沉着脸，只觉胸口有一把火在烧，却强忍着不发作。
  “我爹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我们做女人的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
  “妳——”她真的是妲己那只笨狐狸的转世吗？还是地府那个给他查生死薄的时候看漏眼跳行了？“罢了，我陪妳进去。”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开口说要离开，他就会带她走，连半点反悔的机会都不会给她，可她竟然宁愿继续留在这里忍受着那些都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
  他很气，不是一般的，虽然以前的妲己也会惹他生气，但从未试过让他这般怒不可遏。
  可还不是现在，他要做的还不是现在。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捣毁这可笑的一切，让她与这个凡尘俗世再无牵连，完完全全地回到他身边。
  爲了那一天快点到来，他也是时候该好好筹划筹划了。
  第三十章 夜探
  “你这是做什么？”
  “进尚书府去呀。”
  “就这么进去？”
  “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