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也许是累了，又也许是她的话浇灭了愤怒的火焰，爹没有再打她了，有人把她瘫软得像泥一般的身子抱了起来，不敢碰触她皮开肉绽的部位，只是抱着她的头，让她靠在温暖的怀抱里。
  那是谁，姜望吗？
  不是他，他很招人讨厌，他抱她的时候让她感觉好像想把她整个揉进他身体里似的，好变态，好让她抓狂，却也好叫她喜欢。
  因为除了娘和三娘以外从来都没有人如此在乎她，在乎到把她当做稀世之珍，舍不得她受到半点伤害。
  那是三娘，不是姜望，那张脸上没有疼爱宠溺，只有忧心忡忡，那双眼里没有深情凝视，只有难过悲伤。
  真是混蛋……那男人太可恶了，连这种时候都要骚扰她、占据她的心。
  好痛。
  那不是源自肉体的疼痛，这具肉体已经无力再疼痛了，痛的是她的心。
  刚才她自己说过的话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像刀，以极缓慢的速度一下一下刺落，痛得她挣不开眼，痛得她再也忍受不住泪水如泉狂涌。
  那颗模糊不堪的心在无声泣着血，因她的无情，在她昏厥之前都不曾停息。
  第三十九章 胭脂
  “就是她？”
  “嗯。”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见三娘被谁劝说哭着回房，然后过了没多久，一男一女的谈话声在屋里凭蓦地响起，出现得突然，仿佛是一下子凭空出现似的。
  男音很明显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姜望，女的倒完全不像她曾接触过的人，陌生得很。
  可恶，那家伙肯定又是不知道从什麽地方钻进她闺房，这次还要明目张胆的带上一个女人，他这是想干什么呀，真是太可恶了，杀千刀的可恶！
  要不是现下她的神智还在跟那片该死的黑暗搏斗，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要不是背后疼得象是有把火不住在烧，断了骨头的地方被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大夫糊弄完以后比刚刚还要疼、还要难受，她早就爬起来一巴掌给他扇过去，破口大骂他这个花心滥情的大烂人。
  “被整得好惨嘛，果然上辈子没好好烧过香，这辈子就落得如此下场。”
  好风凉的口气，出自女子之口，好像根本就是来看她笑话似的。
  真是抱歉呢，本姑娘这辈子也没有好好烧过香。
  什麽寺院和尚诵经真言的最讨厌了，若这个世上真的有神明这种生物，那就叫他们出来给她看看呀，光是让人类成天拜着座不能救苦救难的破烂铜像有什麽作用？
  “假若她真的没好好烧过香，就不会换来这一世的母仪天下之相和最后龙气加身的预言了。”
  这句话是姜望说的，伴随着浅浅叹息声送进她耳里。
  ……姜望连这个都知道？当年那个高僧的预言……
  “那么直接带她离开这里不就什麽都解决了吗？还是您想等到那个谁被派来砍她几刀，然后才顺理成章带着她的魂魄回去为她重塑肉身，跟她两个人一块相宿相栖？”
  “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带笑的语音象是刻意戏弄人似的贴着在场两名女子的耳际轻轻拂过。“只是我另有打算，这件事还急不来。再者被他砍掉的魂魄也不一定就能落到我手里，要是到时候弄巧成拙，事情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哼，她这一世又不爱你，不是吗？所谓的转世轮回就是这么一回事，您这样自作多情未免也有些太可悲了吧？”
  “自作多情吗？那也无妨，就当做是我欠她的吧。”温热大掌比棉絮还要轻柔，以极缓的速度抚过皮开肉绽的伤口，替她治好凡人肉眼看不见的伤势。
  骨与骨，肉与肉迅速愈合，肌肤恢复光滑细致的美背连半点伤痕都没有留下，他才终于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只是没有将疼痛的感觉一并自她体内带走。
  “哎唷，太——姜望大人真是懂得怜香惜玉哪，可您的那份温柔怎的不见分我一些？”
  妳要喜欢妳就拿去嘛！他的温柔谁稀罕呀！快拿去快拿去，别在本姑娘闺阁里哗啦啦哗啦啦的吵，我是伤患耶，伤患！你们就不能安静点，出去找个别的地方再来吵、再来对别人评头论足吗？
  亲吻的啾啾声紧接而来，纵使维持着半昏睡的状态，辛娆仍能察觉到自个儿额际的青筋很猛烈地无限抽搐着。
  下流！无耻！
  在别人闺阁里做这种事，你们也太好意思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她好恨，恨得牙痒痒，恨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奈何她就是动弹不得。
  没多久那种让人又羞又恼的声音就停了下来，没有给她诅咒姜望一千次的机会，不悦女音好像酒楼台上唱黄梅戏的一般在屋内响起，那个蕴含浓烈不满的古怪音调实在没有多少人能学得来。
  “您……难道真的都没有感觉吗？！”
  不止是那个女的，就连辛娆也好惊愕，光是听声音就知道对方吻得很卖力，一般情况下像姜望这种色胚应该会对自动投怀送抱的女人来者不拒吧？
  是吧？是吧？！
  她就见过他对着谁嘴边都噙着邪恶微笑的模样，见谁都那么笑，完全的饥不择食，只差没像大灰狼一样笑得再□一些，张口就扑上去把那些纯真善良的小姑娘吃干抹净。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就真的是太高估姜望了，可是，好开心……
  停停停！
  她开心个啥呀？！姜望有没有拈花惹草花心滥情，真的跟她没有关系啦！
  “我早已说过心中只容得下她一人，都这么多年了，妳为何还是不放弃？”
  “就是因为我喜欢您所以才不放弃呀。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很努力很努力的修炼，您看，我现在变得比她漂亮了，您就为何不能试着喜欢我呢？”
  “那是不可能的。”回答得好干脆，连思考一下下都不需要，好像除了辛娆以外，任她是什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在他眼里都被归类为无物。
  “就算我学这个女人当年一样在您面前脱光光，您也对我没有感觉吗？”食色性也，就算是神也会有欲念呀，除非他真的是圣人，或是洁癖太严重，除了妲己那个女人和她的转世，他谁也不会碰。
  哇咧咧！这女人到底还有没有道德节操呀，身为女人居然公然对姜望倒贴，实在太可耻了！
  还有，她什麽时候在姜望面前脱光光了呀？分明每次把她脱光光的人是他才对！
  “如果妳那么做了，只是让我们彼此都感到尴尬而已。”一千年确实很漫长，当年还无法以自身法力变化成人的小凤凰如今亭亭玉立的站在他面前，虽然比不上当年妲己的媚，但同样很美，这个他承认，也可以毫不吝啬地给予称赞言辞，可唯一不会说的就是动心。
  他的心平静太久了，在那一千年里。
  原以为妲己死后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不懂得快乐也不会悲伤，那些回忆之于他最多也仅仅只属怀念，可是没想到在找到辛娆的时候竟会再起波澜，那颗宛如一潭死水的心顷刻间变成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再也平伏不下来。
  “您！——我就是不明白！如今这个小丫头连当年十分之一的美貌都没有，以人类的审美观来说不过刚好算是颇有姿色，离倾国倾城还差了一大段距离，而且就她那副干扁豆似的身材，我以前都比她肥美多了，所以我就是不能明白您为何还会钟情于她？”
  这算什麽？人身攻击吗？她的评论也未免太缺口德了吧！
  要不是因为她现下还痛得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她还真的想朝她吼句“真是抱歉，我干扁的身材伤了妳的眼，不过妳口中那位姜望大人可是喜欢得很，时常对我“干扁”的身材做尽最下流无耻的事，从头到脚每一寸肌肤都遭他吻遍、啃边、吮遍了”。
  哼，要是她能动，她就一定要说那些话出来，气死这个莫名其妙跑到她闺阁来大放厥词的女人，一定！
  对方的一番话最终只换来姜望一声极重的叹息。
  “胭脂，我不知道妳的主人有没有教过妳，但是有一件事妳必须要明白，爱情这种事并不是比赛，无关外貌美丑，也无关背景家世，从来都没有说要拿谁和谁来比较哪一方比较好。若真要说有，那么，那就不是感情，只是交易买卖。”
  “太公望大人！”被唤作胭脂的女子有些恼怒，连对他的称呼要用他在人间的名字都给忘记了，接下来说的是气言也是劝言。“人类都是爱比较的生物，你不爱比较，不代表她也不会呀！她现在是凡人，出生在富贵人家，虽然只是个冒牌嫡女，但好歹也是从小不愁吃穿，将来更是会飞黄腾达，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您呢？您既不是官，也没有任何权势，除了那张好看的脸，您的一切都是借助法术。您认为她可能会抛弃那个命定中唾手可得的帝位随您回到那个与世无争的天界住居吗？”
  喂喂，停一下好不好！她看起来像是那么贪慕虚荣的女人吗？
  这个女人说的话真是很让人火大耶，虽然姜望真的是只除了那张脸以外就一无是处没错啦，但跟什麽破烂法术没关系，光是他那张脸就足够让一大票只看得到他俊美无俦的女子自个儿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死心塌地的求他蹂躏欺凌夺走她们的真心然后再把她们狠狠甩掉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不过，她并不包括在里头哦。
  等一下，她干嘛要帮姜望说话？而且那个女的刚刚唤他什麽来着……
  “若真如妳所言那般，那我也只好认了。等到她铸成大错，被腾蛇或那个人斩首之前，我会回天界求助允澈，抢在他们之前救下辛娆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