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光是跟老太婆交涉关于她的事就够他忙的了，心里早就全是她，还哪有分哪天想不想，哪天才去想？
  “你……很讨厌耶！”在他胸膛上用力捶打一下，辛娆从他身上跳了下来，一边跺着脚，一边转身不想理会他。
  不行，她忘了这个小鬼从以前开始就很会气人，她得换个策略才行。
  “生气了？”
  “对，本姑娘现在很生气很生气！”转身再次抱住来到身后的他，装出恼怒的模样，其实如果真的可以，她希望环在他后颈的双手可以紧紧掐住他的脖子，从此结束自己对他的爱和恨。
  “那妳想要我怎么样？”分明知道里头藏有明显的诡计，他仍是无可奈何地回抱那具身躯。
  事实上他不懂得拒绝她，只要她用那样的神情恳求，他就什麽都会答应她，即使知道她唯有在想要做坏事算计他的时候才会对他撒娇，即使知道被她拉入的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要你取悦我呀。”好温暖，真是好温暖呀！这具身躯的温度，直到这辈子都还记得，难怪，之前如此容易就接受了他，她对他根本就从来都没有忘怀过。
  她笑，笑得妩媚，笑得动人。
  辛娆不可能会这么笑的，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的人，只有他记忆中那只嚣张又爱耍笨的笨蛋狐狸。
  “好，取悦妳，到时候可别哭哦。”
  “我才不会哭！”
  她还是哭了，在快慰与痛苦的边缘挣扎哭泣，犹豫不决。
  激情尚未平伏，置于他胸膛上的十根纤纤蒄丹，纯洁的粉底下有紫黑的色泽隐隐窜动，抬头看向上方的男人，发现他此刻正闭着眸，因而什麽都没有看见。
  “妳来找我，是爲了什麽？”这才是她的目的，他并没有忘，再说她如此主动，动机一定不单纯。
  “对呀，是爲了什麽呢？”伏在他身上，单手托着粉腮，思绪还有点钝钝呆呆浑浑噩噩，但想要做坏事的念头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
  “这么快就忘了？”前前后后，不过才半个时辰，那么重要的事也能忘？那他是不是可以自诩自身的魅力太强大导致她神魂颠倒？“要不要我帮妳想起来？”轻轻挑着眉，毫不掩饰眼中对她的渴望，和不介意再一次令她像刚刚那般不能自己。
  “不用！……我、我是说，我来找你真的有正经事。”急于辩解，附上一句欲盖弥彰，刚刚那些，都只不过是给他在体会痛苦之前品尝的一点小小甜头。
  她现在怕极了他的碰触，怕极了经他爱抚以后的哆嗦会关不住那些恶毒的诡计脱口而出，心里象是有一尾离了水的鱼，张大嘴渴望能从周遭呼吸到一丝在水中时畅快的气息，鱼身随着鱼尾拍打不住弹动，那样的挣扎痛苦至极。
  到底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再给他一次吧？尽管他曾做过那么令她无法饶恕的事，尽管直到现在仍对他存有着恨或许多过爱。
  “妳说，我有在听。”他已经在猜想她想要说的将会是什麽，奈何此时他居然无法看透她，因为太过于诡异，现在的辛娆与彻底暴露在空气中的一丝丝狡诈媚惑，无不像极了当初的妲己。
  “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古怪的语气，隐隐透着雀跃。
  然而他却变得浑身僵直，连抚摸她的髪的动作也蓦然停止，微微收缩的澄澈黑眸好久才静止下来，随即蜂拥占据的是深深的不解和困惑。
  “不好吗？”没有失望，这仅仅只是试探。
  过了许久，迎上她定定瞅着自己，一瞬也不瞬的目光，他才终于开口给予回应：“不是不好，而是……”
  不是这个时候，他不想发生跟那时候一样的悲剧，那样无论是谁，他们都承受不了。
  “是吗？”什麽都不用说了，真的。
  当一个女人跟一个男人说想要他的孩子，那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也不是被爱冲昏了头脑，而是真的想要跟他拥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身上，他们的血脉彼此相连，那是多么让人感到甜蜜幸福的事。
  但若然那个男人拒绝，或是另找借口，那就真的是什麽都不用说了，说得再多，也是多余。
  “娆儿，妳听我说——”
  “姜望。”玉白纤指压在他的唇上，阻止他说下去。“当初我们的赌约，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已经知道白大人的身份了，他是宫中的御医，名唤白洵。那么，你是不是该兑现你当初的承诺？”
  “哦？说说看，妳的愿望是什麽。”没想到，她还真的查到了白大人的身份，她的愿望该不会是让三皇子当上皇帝一类的吧？那好像不太可能。要是……她用这个约定来要求他关于孩子的事呢？那么，他很可能也唯有认了。
  “我的愿望呀，很简单，从来就是很简单很简单……爲什麽，你还是不懂呢？”
  以前的愿望很简单，那就是拥有人类的姿态，能够触碰到他；后来的愿望也很简单，想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现在的愿望……假如是爱着的，同时也是恨着的，假如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那毁掉他，总可以了吧？
  “妳——”
  “——太公望，你的真元给我吧！”
  她的手探进他腹部，不是开膛剖腹的那种破开撕裂以后再探索，而是像沉进水里那般探进去，在他体内摸索到了什麽，一把抓住，从腹部来到心胸再狠狠用力揪扯出来。
  那种疼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比撕心裂肺挫骨扬灰更甚，当她的手自他体内抽离，他清楚地看见她手中所握那颗被银白流光包裹着的东西，然后看见的是她唇边挂上的那抹笑不再单纯，只剩扭曲的狰狞。
  姜望猛然抽吸，捂着胸腹连忙坐起，辛娆也抓住一旁的被单裹在自己身上，滚落在他身旁的床榻上。
  “妳居然是……唔！——”
  失去了什麽的身躯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然而真正疼的是那一股股在体内到处乱窜的浑浊气流，混和血液朝全身蔓延，辗过络脉似是要把他体内的每一寸都狠狠辗碎才肯善罢甘休，无情且猛烈的浊气迅速流遍全身，逼得他喉中一甜，一口血险些就要喷洒而出，却被他咬牙锁住，只有殷红血丝自唇边滑落。
  “是呀，我回来了。”媚惑的笑浮现在那张俏丽的白皙脸蛋，咯咯的笑声清脆悦耳却并非为供人欣赏聆听，她贴近他，冰冷的小手轻轻滑行在他苍白的脸庞，来到红线不住绵延滑落的那一处，以右手食指替他擦去那一道红色，张开红艳似花的柔嫩唇瓣，放入口中吸吮干净。“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哦，连在炼狱受苦受难的时候都想着你，想得要命。”
  “是吗……”果然是这样。“妳还是想起来了啊……妲己。”
  从刚刚不寻常的气息他就该知道了，原来，他早已失去了自己最重视的东西。
  妲己回来了，等同于是容器的辛娆，死了。
  第五十一章
  眼前人儿水亮的黑色眼瞳变成血一样的殷红，小巧的粉色指甲变成了魔在显现原貌时才有的尖长漆黑。
  太公望突然无声笑了起来，笑得本就无力的身躯一颤一颤，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直到凶猛杂乱的浊气再次强烈涌现上来他才皱着眉止住又想从口中溢出的那股腥甜。
  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保护她，爲了她做了这么多，没想到她还是变成了这个模样……
  “很意外是不是？要不是因为白洵，你还会欺骗我一辈子，是吧？”不，以她对他的认知，他一定会找到办法让她变成凡人所期盼的长生不老，陪他看遍所有的长河落日，听遍他许许多多虚假的甜言蜜语，也欺骗她直到地裂山崩才会结束的那个“永远”吧？
  “我之所以骗妳，是因为我不想失去妳，更不希望妳因此而恨着我。”结果，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这么长久以来的精心布局，轻而易举就被白洵击溃了。
  果然他当初还是该先处理了白洵，若不是因为……
  罢了，现在想这个又能如何呢？他的小狐狸，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重重合上眸，不是不想去看她，而是不想看在她眼中如此狼狈和无能为力的自己，他输了，不是输给白洵，而是输给她，输得一败涂地。
  “恨你？”她的手滑了下去，掐在他咽喉，没有真正用力，但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强烈的恨意。“我早就恨死你了，从你在一千多年前说要去仙山，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就恨死你了！”
  他无法体会被那只豹咬断喉管时的疼痛，那种痛直到现在她都还清楚记得，但最痛的还不是那样，也不是亲眼看着自己如何被吞噬得血肉模糊，而是被欺骗抛弃以后那种无止境的痛苦等待。
  或许她真的该感谢孟极让她脱离漫长没有限期且不可能等到他归来的执着，可是不能不说，她原谅他了呀，真的，她曾经是原谅他了呀！
  “是我的错……”他并不否认，女娲那个老太婆的确说得对，本来就是他的虚伪造就了之后的种种，是他让一切都变得没有挽回的余地。
  “是你的错，当然是你的错了！我本来已经结束了，我亲手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结果你爲什麽要追来？你爲什麽还要出现在我面前？爲什麽不能让我当个普通凡人，还要把我搅进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还要我再想起来如何去恨你？！”
  “我很抱歉，但是我必须要救妳，我不能让那个预言成真，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妳……”
  “没有人会伤害我，除了你，没有人会比你伤得我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