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第61章


她可以原谅他的,她本来也那么做了,甚至连他亲手弑子的举动都能够原谅,在他面前死去,要他自责,要他悔恨,要他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妳真的这么恨我,如果知道走了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回到妳身边,我当初就会选择哪里都不会去。”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麽用?你现在才来忏悔,难道一切就会回到什麽都没有发生的最初,难道我就能变得比现在幸福?会吗?”两手滑下攀在他双肩,把脸埋进他胸膛,不愿去看他惨白的脸色,不愿让自己再存有对他的半点眷恋和仁慈。
  那么久那么久,已经那么久了,她都已经放弃了,当那碗孟婆汤递过来的时候,曾经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欢喜别离,全部都烟消云散,记忆中不再有那个愉悦笑着的他和她,记忆中不再有曾经缱绻刻骨的爱与恨。
  可是爲什麽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爲什麽呀?难道他不知道,再见到他她的心会因为无法抑制对他的恨而疼痛,会因为恨到想亲手把他撕碎吞入腹中而硬生生地被扯裂开来?
  “是吗……原来妳真的这么恨我啊……”双手颤抖着伸出抱住她,感受那具不似当年那只小巧毛绒的狐狸,却比狐狸身躯时更柔软更温暖的触感体温,心里因她毫无遮掩道出的恨被挖出好大一个洞,空了,也痛了,他清楚自己逐渐衰弱下去的身躯很快就会连拥抱着她的感觉也无法体会。
  其实当年想要像这样子拥抱彼此、触摸彼此的人又何止是她?他也这样想过,所以才会去崑仑山,才会去求助本来以为虚无缥缈的神,结果居然被他找到了,结果也从此成为了他无法兑现承诺的阻碍。
  他是这么的爱她,不是从失去的时候才察觉到的,而是爬上崑仑山的那一瞬,他后悔了,他宁愿自己不曾踏足过那片属于神的领域,他宁愿……他抱着的还是当年那只狐狸!
  可是迟了,到那时候才察觉,真的已经太迟了。
  “不,怎么会呢?我很爱你呀,我可是很爱很爱你的。”爱的分量有多少,恨的分量就有多少,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是一体的两面,是可以同时存在的。
  爱他也恨他,当年从拔下他的发的时候就什麽都想起来了,对他没有遵守承诺的归来选择了遗忘和宽恕,结果,最终她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傻了啊。
  从唇间逸出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天籁,推开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的他,托起他的下颚,倾身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不再被动,变得像当年的一样,热情、急切,带着深深的引诱,粉嫩的舌搅和他的口腔,嬉戏已经无力抵抗的舌,吸吮舔走他一直紧锁在牙关之内的腥甜血液,却把更多的浊气连同刚才的一块堵塞在他体内,把他的血吞入腹中以后娇笑着退离,然后象是想要回味他的血的甜腻,伸出粉舌舔了舔自己的红润的双唇。
  不够,这样的疼痛,还是不够的,然而看着那头由墨黑变回银白的长发和澄澈无瑕的紫色瞳眸,感受着他冰冷的身躯逐渐被浊气腐蚀崩坏,心里那一丝丝快意却让她扬起更轻快欢愉的媚笑。
  “那么……来杀掉我吧……”
  “呃?”这样突如其来的提议,让她身躯蓦地一颤。
  “以妳现在的能耐,即使已不是妖……也能轻易剖开我的胸膛,把我的心脏取出来吧?”他已经放弃了,放弃所有,放弃挣扎,把最后的选择留给她。
  “我……”眸光在剧烈地闪烁,面对即使已经如此,眼眸还不曾浮现过恨,永远能够包容她一切的他,不禁怔然。
  太公望抬起头,自嘲一笑:“还是说……妳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我死,还想在要紧关头把我给救回来?”
  这句话多少起到了刺激的作用,辛娆脸上悲愤交错,她狠狠咬着牙,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承受不住浊气的腐蚀就直说,本姑娘现在就给你个痛快。”
  “那妳还等什麽?……来呀,杀了我。一千多年前妳就该这么做,而不是结束自己的性命,在最恨的人面前让他看见自己濒死挣扎的狼狈模样,妳真是太傻了……”
  是呀,真的很傻,一向高傲优雅如她,当初又怎么会愿意让他看见自己死前那个满脸狼狈的样子?可是不是说留下来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吗?但似乎他并没有。
  “你住口!我现在就杀了你!”
  可恶,可恶!她绝对不会再被他言辞笑容里的温柔深情所迷惑,因为,那些都是假的,假的!
  用力拢起的右手五指朝太公望心窝的位置抓去,真的想要把他那颗跳跃着的温热心脏给徒手挖出来,而太公望则让自己背靠着墻,全身放松下来,闭起了眼眸,等待着被她剖胸挖心的那一刻。
  结束了,失去真元也失去神力的他变回凡人,再也不能抵抗任何,而他也从未想过抵抗,就让他在一千多年后的今天,把当初的一切都结束吧。
  然而无论是他或是辛娆都没有如愿,在尖长的黑色指甲碰触到光滑平坦的胸膛之前,太公望只觉自己被谁拉了一把,而辛娆眼前白光乍现,那道光刺眼得令她挣不开双眼,等她回过神来,面前的男人早已失去了踪影。
  手腕上有什麽蓦然一松,象是意识到什麽,她心里一惊,连忙用手按住,愣愣低头,看见的是原本缠在她右腕上的髪带竟然变回了细软的银色发丝。
  而太公望,自从他消失在她眼前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
  “陛下,这是国师让奴婢交予您的,皇夫人选的画像。”
  画卷堆叠到面前的书案上,她看也不曾看过一眼,冷淡且嫌恶的动听嗓音就在屋里响起:“拿走。”
  “可、可是……国师说一定要您过目,因为、因为里头新科状元的画像很像、很像——很像姜公子……”
  果然还是很难交代清楚的事情,光听见自己颤抖且逐渐低弱下去的声音就知道了。
  “我说,拿走。”杀了一个太公望,便赔给她一个“姜望”当做是为他取回真元的补偿吗?她要是会如他所愿打开那卷画,去看那张她拼了命想要忘却的容颜,那才是在告诉他,她还在对太公望念念不忘。
  瞥见身旁之人还没有想要将画卷拿开的意思,辛娆用力一拍案面,反手就要把画卷全部扫落在地,却蓦地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给按住。
  “画卷既已送到,陛下且看一眼又何妨?”
  “是你。”辛娆抽回手,给了来人一个眼神冷睇。“你又想怎样?”
  “臣能如何?陛下说笑了。臣不过是见陛下这三年来无比寂寞,几乎茶饭不思夜不能眠,想说找位皇夫好陪伴陛下度过此生,也能让陛下清醒一些,能够专注国事。”
  “度过此生、专注国事?国师大人才是说笑吧!”国事先不提,莫说是此生,即使是人类漫长的十年她也不会变老变丑,从答应他取得能与太公望抗衡的力量开始,凡人的生老病死轮回转生,再也与她无关。
  三年前,她把太公望的真元交给白洵以后,他连声呼好,随后转身离开,一时消声匿迹。
  半个月后白洵再度归来,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麽,但他确实是做了,诬陷大皇子对圣上下毒意图篡位,揭发二皇子与荣妃有染,导致大皇子被下令斩首,二皇子被贬为庶民流放到边疆,圣上也在不久之后因连失去两子之痛随之驾崩。
  到最后,唯一留下的皇子也唯有三皇子而已,但三皇子的登基大梦并未实现,在与她大婚当天晚上就被她下毒杀死,被白洵掩饰宣告暴毙而亡,结果在白洵几乎独揽了朝中大部份势力的游说之下,彻底改朝换代,而最后能登上那个皇位的人,居然是她辛娆。
  当然,白洵依然是朝中最有势力的那一方,他成了国师,朝中所有事几乎都由他代劳,她不明白白洵到底想做什麽,也没兴趣去弄懂,他要她坐在那张龙椅上当傀儡皇帝她就当,只是唯有挑选皇夫这件事,她是怎么也不可能由他全权操控。
  白洵站在她身旁,拱着手,微微敛眸。“陛下可真是误会了臣,臣只不过是为陛下着想,毕竟姜望已经死了,在三年前。”
  对,三年前,被她亲手杀死的。可那又如何?难道太公望死了她就必须为仍活着的自己找一个他的替代品?
  辛娆冷笑:“国师也未免管得太多了,有些事,你知我知。一辈子?我辛娆的一辈子在哪里?在哪里可以寻得到一辈子?姜望是我杀死的,我并不问你借我之手夺取他的真元到底用来做什麽,也不问你拥我为王到底有何居心,我只问你一句,你到何时才愿意放我离开?”
  “臣以为陛下会喜欢享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和一手遮天的生杀大权,未料到陛下竟向往外头闲云野鹤的生活?”瞥见她朝自己瞪眼,白洵轻轻一笑而过。“其实也未必不能让陛下离去,只要辛家血脉仍在,只要坐在那张龙椅上的帝皇仍然姓辛……”
  “落雪,拿纸笔和锦轴来。”未等白洵说完,她就朝身旁之人伸出手,待蘸了墨的笔交到她手上,华贵的蚕丝锦轴平整摊放在面前,她执笔在上头飞快书写,待写完,不管上头墨是否已干,更不曾检阅自己所写的到底是何物,用玉玺盖印后直接扔给白洵。“这样可以了吗?”
  白洵一眼扫过阅读完毕,唇边牵起意味深长的浅笑,单膝跪了下去。“这一招,确实高明。
  臣,恭送陛下。”
  他要辛家的血脉那还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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