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狐

  如此，凡间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用力推开那扇朱红色的门，举步踏出去，外头风和日丽，景色依旧，不知记忆中的绂山是否还有着当年香气瀰漫，桃花漫天飞舞的绝美景象？
  无论如何，在一切真正结束之前，再去一次绂山吧，即使……她所渴望的那个人已经不在她身边。
  第五十二章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人间早已不知经过多少次日升月落，当她想要回绂山之时才发现自己居然不记得去绂山的路，再说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绂山也许早就不在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回去绂山，因此找上了孟极。
  记得那只异兽曾说过，他身上的每一根毛发都记载了他在人间历练时的所见所闻，当年他给她看过太公望仍是凡人时的记忆，那么，那些记忆里头也应该有告知她如何回绂山的路吧？
  再次见到孟极，着实让她有些震惊，没想到他匿藏的地方居然在跟太公望在人间时的住处不过只有一山之隔的天然钟乳洞内，而她找到他的时候，他以人形状态伏在一只花精身上做剧烈运动。
  狐狸报仇，一千年不晚。
  在孟极察觉到有人进入洞内打扰他享乐之前，辛娆就一个箭步来到他身后，做出令人感到发指的行为，硬生生把孟极从对方身上剥了下来。
  “啊！——”
  “吼！——”
  前面一句来自因受惊连忙抓来衣服盖住自己身躯的小花精，后面一句来自被辛娆揪住顺便一脚把他踹回原形的孟极。
  “靠，娘的，妳谁啊？！”好事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打扰，火气很重是肯定的，像孟极这种平日就脾气不大好兽的，被人一脚踹回原形开口就向对方问候一两句脏话更加不再话下，只是扭头看见把他踹回原形的居然是个美丽女子之时，有些傻了眼。
  “你这只变态豹，之前把本姑娘吃干抹净以后就忘了啊？”辛娆咧嘴一笑，是很狰狞的笑，狰狞到几近面容扭曲。
  “废话，谁会认得妳啊！”他从未见过她，又怎么可能认得她？
  “啊……你、妳……你们……难道……”小花精葱白纤指流连指点在两人身上，说话的声音一颤一颤。
  “别听她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她！”野兽的低吼回荡在石洞，震耳欲聋。“臭丫头，妳到底是谁？！”被冠上这么莫须有的罪名，他现在火爆到快要火山爆发。
  “一千多年前吃我吃得那么尽兴，连我的骨头都要意犹未尽的拿去磨牙，你现在居然问我是谁？”
  “呀，难道、难道妳是——”这次总算从对方口中听出所谓“吃”的意思了，原来真的是那种嘴巴一张，用牙齿咀嚼以后吞进肚子里的那种吃。“对不起、对不起，虽然他以前嘴巴很坏，行为也很恶劣，可是他现在已经乖很多了，真的乖很多了，要是他曾经做过什么伤害过妳的事，看在他已经好久都没有作恶的份上，妳就原谅他吧，求妳了——”小花精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还准备跪在铺有虎皮的榻上对辛娆磕头，却被伸出来的有力臂膀一把托住。
  “妳干嘛要给她鞠躬哈腰道歉，本大爷是真的没有见过她啊，对她连一丁点的印象都没有！”他以前虽然贪嘴，可还不至于连自己吃过的对象长什麽模样都不记得，眼前这个虽然貌美但不象是人类的女子他可是见都未见过，被冠上这么莫须有的罪名，他冤屈死了。
  “哼，是吗？”仗着自己现在是魔，打得过这只坑过她两回的变态豹，辛娆把他整只揪起来，故意变出狐狸时候的狐脸。“那这样又如何？”
  “妳妳妳妳妳！——”
  冤家，什麽叫冤家路窄，他总算见识到了。
  不就是因为以前一时贪嘴吗，没想到就惹上这只阴不散的死狐狸，不过她不是死了吗？
  ——等等，她不是又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慢着，她现在身上怎么会有浑浊的味道？难道……
  靠，管她那么多哩！
  “臭狐狸，要干架本大爷奉陪，但是别在这里吓到我心爱的蔓萝宝贝！”
  心、爱、的、蔓、萝、宝、贝？
  这几个字让辛娆好像看见妖怪似的眯起眼睛睨着他。
  没想到这只变态豹居然也有青春，虽然她是很想报一报以前被他坑过两回的深仇大恨，但是来日方长，并不急在一时，她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
  跟拧小鸡似的把揪在手里的巨型豹晃了晃，辛娆冷冷发话：“本姑娘没空跟你啰嗦，给我看姜子牙的记忆。”
  “姜子牙？妳看那小鬼的记忆做什麽？那白毛的不是死了吗？”前阵子他经过天界，听闻神太公望被一个魔给杀了，还传得沸沸扬扬的呢。
  “少啰嗦，快拿出来，本姑娘想要知道去绂山的路。”心里好痛，好痛好痛，这三年来每日每夜都想忘掉的名字，无论是哪一个，从别人口中听来还是会感觉到痛。
  她真想撕烂孟极那张嘴，就跟以前那些会提及太公望的宫女太监或是官员一样给他们几个巴掌，可是她做不到，她累了，无力去恨，也无力去斥责。
  “呿，都那么久的事了，而且还是早就去找黑白无常报到的人，我不知道他的记忆还有没有在我这里。”孟极搔了搔后脑，拔下一缕毛发，放在嘴前一吹，毛发四散，变化成绚丽烟花绽放，消逝以后一幅又一幅的影像浮现在空气中，影像中有姜子牙却没有辛娆渴望再次见到的绂山，唯一存有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呼啸着的风雪。
  这是什麽地方？
  那影像里头的人是年少时的太公望没错，可那么大的风雪，他在那种地方做什麽？
  “啊，抱歉抱歉，拿错了，不是这个记忆，都说好久了嘛，我都快分不清了，妳等一下——”风水轮流转，现在打不过人家没办法，看见辛娆皱眉，孟极忙扬手想要挥去那幅让外人看了都有点隐隐心酸的画面。
  “走开。让我看。”哪知，辛娆抓住他的手，然后用力甩开，双眼从头到尾都没有从那幅影像中的男子身上移开过半寸。
  就在这时，影像中的姜子牙跌倒了，整个人跌在冰冷的雪地里，雪花沾了满脸，也沾在了她曾经最喜爱的那头柔顺黑发上。
  “呀！——”不由自主地，辛娆口中发出一声惊呼。
  笨蛋，他到底在那种地方做些什麽呀？
  很快姜子牙又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上的雪，用力吸气以后长叹一声，不难想象在那样的冰天雪地里他吸进的那口气到底有多冷，仿佛是爲了想要令自己更为清醒一些，然后继续迈步朝着根本看不见路的山路往上走去，然而他并不知道，只需用几天的时间就能走完的那座山有结界保护着，凭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的能耐根本无法打破结界，无论他有多努力，永远都能兜着圈回到原处，永远都不可能爬上那座山的顶端。
  可是他并不放弃，跌倒了就再爬起来，食水没了就下山储备然后再一次地从山脚开始往上爬，日复一日，连此时看着的辛娆都不知道他到底爬了多长的时间，每当她急得想要对着影像里的他呼喊：“别再爬了，回来吧”，却每每都只能让自己把话咽回去，因为她看见他眼中的坚决，在爬上那座山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放弃。
  终于，辛娆明白了，那座雪山就是他承诺过的仙山，影像中的他是爲了让曾经的她能变成人才一直重复着根本不可能的事。
  他是笨蛋吗？他一定是笨蛋吧？不然呢？都说了是仙山呀，仙山哪有那么容易让人爬上去，他是那么聪明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可是爲什麽呢？爲什麽他就是不放弃？
  她看着，看着，眼睛红了，湿润了，视线模糊，她用力眨眼，眨掉那片迷蒙，为的只是不想让泪水阻隔她看影像中的他。
  直到影像中到了某一天，他终于快爬到山顶，却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雪地里，看着这一切的她几乎急得大叫起来，这时候，在那被风雪遮盖的山的顶端漂浮着两个身影，隐约看去是一男一女。
  “凡人？”
  女子的声音，是柔柔软软的似曾相识，再仔细听清楚一些，不就是当日说要让她变成人的那个女子吗？
  “确实，稀奇。凡人居然能爬上崑仑山？”
  男子的声音她未曾听过，但凡是听见的人都要忍不住直打哆嗦，因为太冷了，比满天满地覆盖着的鹅毛大雪还要冰冷。
  “这五年来一直锲而不舍想要爬上山来的就是他吧？还真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突破结界的，真讨厌，我可不想让人类的气息污染了崑仑山。”
  “女娲大人，且慢。”
  “什麽？”
  “您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冰冷的低笑透过重重风雪传来，如此清晰，清晰到令人感觉毛骨悚然。“这个凡人心中有强烈的欲望想要获得神力，目的竟然只是爲了让一只狐狸变成人，这样愚昧又可笑的愿望我可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您且实现他的愿望，把他留在身边，又将他的愿望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样的一个乐趣，您又为何要让他溜走？”
  “哈哈哈，果然，是个乐趣呢，或许会比伏羲创造出来的傀儡更听话，更能让人随意摆布。狐狸是吗？”女娲在笑，从一开始低低闷闷的轻笑变成张狂的尖锐大笑，扬手一挥，白色流光飞跃到昏迷中的姜子牙身边。
  那些光似乎有治愈的能力，是温暖的，包裹着他，也因此唤醒了他。
  “凡人，起来。”
  姜子牙在那声呼唤后睁开了眼瞳，慢慢爬起来，俯仰之间却遍寻不获说话之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