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辞凰

  
  她睁大眼，看我的眼神有几分古怪，“姑娘在这住过？”她不等我回答便慢吞吞地说“这房产是我家祖产，从未有外人入住呢。”
  
  我哑口无言，我以为的前些日子，于人间来说怕已是百年。百年已过，这院落竟和当初一般无二，对上那女子犹疑的眼神，我只得站起来，颇有些讷讷地说“这古槐与我曾经所居之地的古槐十分相像。”
  
  女子听了我的说辞，虽然点头，可是那神色显然将我当做了诈欺之辈，言语也不似方才温善了。
  
  识趣地说了告辞，急急地离开了那院落。
  
  一出门，那院门便被关了起来。
  
  韶光逝去，变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原本打算去的山林，此刻已经不想再去了，即便去了，改变的也太多。
  
  摸出石头，一下子竟然生出无处可居的寂寥来，好在，还有你陪我。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海北有巨泽，此大泽野兔集居，繁花似锦，山树交翠，波光映人，其平如镜。水中玉石，日星照耀，光彩莹射。
  
  捡起一枚小石子，石呈五色，珠圆玉润，小巧玲珑。看水中的石子，有的晶莹透明似玛瑙，深红圆润似樱桃，有的却又似翡翠、珊瑚。
  
  不由想起腰带中的石子，与这些石子相比，那石子外表实在算不得好看。可是，闭目想起天君那如珠玉般的脸，一时又觉得五色石化了人形就该是那副模样。
  
  微微有些倦怠，就势靠在水边的大石上，这一番动作，忽然听得一阵响动，仔细去看，竟然是腰间的小石子不知怎么的掉进了水中！
  
  大惊之下急忙伸手去捡，却在看进水中的那一刹那止住了动作。
  
  那枚褐色的小石子紧紧地依靠着身边那光彩映射的石子，似乎是回到了血亲身边的孩子，紧紧依偎着。
  
  或许，他更喜欢这里吧？
  
  仰靠在大石上，或许对于他来说，这里才是他的家，他出生在这里，在这里被女娲娘娘选中，在这里得了仙气。
  
  因此即便变成了最普通的石子，即便没有了神识，他依然记得这里，依赖着这里，那么，他可否记得岱舆山，可否记得扶摇，可否记得让他变成如斯模样的我呢？
  
  许久不曾哭，可是，在这个地方，想着他依偎着其他石子的情景，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我将带着你那份好好地活下去，可是，或许，如今的你或许已经不在意了吧？
  
  突然感受到一片阴影，抓紧了衣裙，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 …
  
  一刹那，我竟然不敢睁开眼睛。
  
  许久，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姑娘，你怎么在这里哭？”
  
  陌生的声音。
  
  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他的胡子很长，正带着点疑惑地看着我，这是一副陌生的面孔。
  
  我对着他扯出一个微笑“只是被太阳晒的，我没有哭。”
  
  老翁的神色显然是不信的，他竟然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顺了顺他长长的白胡子“小姑娘，年纪轻轻的，可不能撒谎啊！老头我虽然老，可是不糊涂哟！”
  
  被一个凡人说年纪轻轻，总归有点不自在，于是我笑了笑，不愿再多说，就要起身离开。谁料那老翁竟然把拐杖在我面前一拦“老头我闷得慌，小姑娘陪我说说话吧！”
  
  原本感伤的情绪被这老翁搅得一点不剩，可是对着这面向慈善的老翁也发不出什么火来，于是复坐到那石头上，颇有些无奈地问“你想我陪我说什么呀？”
  
  老翁眯了眯眼，然后慢悠悠地说“什么都行。”
  
  抄起一捧水，那水沁凉得很，可是捧在手心里却又十分舒服，“老人家，你这是强人所难呢！”
  
  “呵呵，老头我最喜欢强人所难了。”
  
  这老头！
  
  “老人家可知道这五色石？”百无聊赖间随口问道。
  
  “自然知道，老头我还知道，还有一枚五色石际遇奇特呢！”
  
  这话一下子撞进了我心里，连忙抬头看他“你说的是… …”
  
  老头面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他缓缓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抬手顺了顺我的头发“你这个傻孩子。”
  
  这声音即使只听过几次，可是却无比熟悉，眼前渐渐有些模糊，嗫嚅地开口“阿爹。”
  
  “我的傻闺女。”他将我抱在怀中，声音也低了下去，“连哭都不好好地哭吗？这么委屈着自己做什么？”他有些气愤地骂，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可是我抱着他的腰，只觉得满心都是委屈和辛酸“阿爹，天君，天君他不在了，是我害的他。是我害的，阿爹，是我害的。”
  
  一直压抑的话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地宣泄出来，面对扶摇，面对幕徽，面对敖绯都无法说出的话，只能对着他说。
  
  在三界中，原来，我还有这么至亲的存在。
  
  阿爹，我有多少的话想对你说，关于天君的那些，可是你都知道的，对吗？那你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冷冰冰的石头了吗？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样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小辞，不要任性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啊，如果我能听你的话，不那么贪心，好好地守着他，也许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也不会带着遗憾消失在三界。
  
  “小辞，不全是你的错，不全怪你。”阿爹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话，调子平而缓，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也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我抹了抹眼泪，猜想此刻的眼睛一定红肿得厉害，抬头看着阿爹，他已经变成了他本来的模样。
  
  哭过之后，思绪也清晰了些，不由问道“阿爹，你怎么… …”
  
  他呵呵笑出声来，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说道“元知虽然仙基已毁，却也并非没有办法解救。”
  
  我一下子拽住他的袖子“有什么办法？”
  
  他看向水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枚褐色的石子仍然安稳地躺在水中，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当年元知炼化蒙尘，蒙尘中便有了他的精气，如果将蒙尘与他的元身一同炼化，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阿爹虽然说得不肯定，可是，既然说了出来，就应该有希望吧？掏出蒙尘，殷殷地看向阿爹，“怎么炼化？”
  
  阿爹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眼神慈爱，“这个，你去找天帝吧，他或许有法子。”
  
  我抓住他的袖子“阿爹不能帮我吗？”
  
  他的身影渐渐地模糊起来，“阿爹没办法帮你了。”
  
  手中的袖子渐渐地变薄，薄到我抓不住，“阿爹，你这是怎么了？”
  
  阿爹伸出手想拍拍我的头，可是他看了看自己几近透明的手，笑的有些许苍凉“我的好闺女，阿爹再不能好好看着你了，你得好好的，不然阿爹可不饶你哦！”
  
  “阿爹！”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
  
  天帝的宫殿里燃着香，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闻着只觉得庄严肃穆。我跪在殿下，手里捧着石子和蒙尘，俯首。
  
  良久也没有听到天帝的回答，可是我仍然安心地跪在那里，阿爹已经找不到了，而天君，如果再不试上一试，我如何心安？
  
  静默间就听到仙侍急急的脚步声，“启禀天帝，帝子求见。”
  
  幕徽？
  
  “嗯，让他进来吧。”天帝缓缓地说。
  
  不一会儿，幕徽就进来了，他在我身边跪下“父君。”
  
  “你是为了她的事来的。”天帝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点疑问。
  
  我一时不明白天帝这话的意思，就听见幕徽低声地说“父君，我欠了她。”
  
  他所谓的欠不过是我救了他的眼睛，那么久远的事，况且，他也已经还了的。可是，他那样温和地跪在我的身边，私心里就觉得有些心安。为了天君，什么都是可以的吧？
  
  听见天帝叹了一口气，他的脚步声响起来，随后眼前便出现了天帝的长靴。他伸出手拉起我，我疑惑地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叹气。
  
  “凤辞，并非是我不救元知。只是，”他顿了顿“成与不成......”
  
  我更觉得奇怪，“无论成与不成，终归要试试的。”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苍凉，我吓得后退了两步，就听一边的幕徽说道“父君，就依了她吧！”
  
  天帝面色复杂地看了幕徽一眼，然后沉声问道“你想好了？”
  
  幕徽笑了，那笑容同在天河初见时一般温和纯净，“想好了。”
  
  我突然觉出几分不对来，连忙去问天帝“天帝，你们是否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天帝张了张口，突然又抿上了“如果不成，你也不要太过伤心。”他这么说，似乎是这样，可是我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炼化蒙尘和天君的元身，选了当初女娲娘娘炼制五彩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