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辞凰

  
  他抬起眼睛，略显踌躇地看我，我却从这份犹疑中看到了希望！“仙君！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司药仙君略一沉吟便搭手到了我的腕上，“你这样是不要命了吗？”
  
  身后幕徽哀哀地叹了一声，我听了没有说话，不由转眼去看天君，我的命本就是他给我的，现在拿了这命换他的命，多好！
  
  腕上一松，我看向司药仙君，他看着我摇摇头“那半枚内丹已融于上仙体内，拿不出来了。”
  
  拿不出来？
  
  仅存的一点希望就这么被剥落，我拉住了司药仙君的袖子“仙君！”
  
  他看着我，那一向无波的眼里竟然带了几分怜悯，我不要这样的怜悯！死死拽住他的袖子“仙君！一点法子都没有吗？”
  
  扶摇走过来拉过我“小辞，不要这样。”她低声地说，喉间的哽咽掩不住地现出来，全身上下都没有力气，软软地依着扶摇，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一滴泪来。
  
  凤辞，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你百般任性，固执地念着从前，记着他对你的欺骗，所求的便是如今看他毫无生机地躺在那里，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吗？
  
  不知道天帝他们是何时离开的，似乎幕徽和敖绯离开前还拍着我的肩说了些什么，可是我却半个字也记不得。
  
  坐在床沿边，他除了脸色苍白些，那样子分明是睡着的模样，他的眉微微皱着，似乎遇到了什么让他痛苦的事
  
  让他痛苦的，便是我吧？伸出手触上他的脸颊，脸颊如石般冰凉，他的唇抿着，似乎遇到什么事都不愿意多说一句。
  
  差点忘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呀！总是默不作声，似乎什么都可以忍受，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是便是他抱着我在涅槃之火中烧了一天一夜，便是他取了自己的半枚内丹救不懂事的我，和他闹别扭的我。
  
  既然你在那么长的岁月中都陪着我，那么现在就换我来陪你吧！这样，你就肯定不会寂寞了。
  
  时间一日日的流逝，天君依然没有醒转的迹象，扶摇来看过我几次，每次来了都只是叹气。
  
  “小辞，西海的七殿下来了，你见不见？”扶摇同我说话时我正拉着天君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他化为初晓那段日子的事。一时有些懵地看向扶摇，想了半晌才记起这西海七殿下便是敖綦。
  
  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就随她出去了。
  
  桐花林中桐花似雪，敖綦今日穿了一身紫色衣袍，深深浅浅的紫似乎在那长袍上翻飞流动，那个曾对我说，凤辞，我真希望，我们从未遇见过的哀哀敖綦，如今又变成了这般风流倜傥的模样。
  
  一步步走近，他看着我，忽而扯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凤辞。”他的手抚上那纹路清晰的梧桐树，“我看见你除了笑竟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他的面上有几分自嘲之色“岱舆天君，我真的是及不上他。”
  
  不由伸出手接住一片花瓣，那花瓣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里，温顺的如凡间的初晓，如山间的小呜，那样简单而枯燥的日子，如今回想起来竟觉得是那样的难得。
  
  敖綦忽然伸出手揽过我，等我想要挣脱的时候他却闷声说了句“凤辞，那个缠着你的敖綦要同你再见了。”
  
  他的声音在这片桐花香中带了淡淡的伤感，我伏在他的怀中，慢慢平静下来。我想，过了此刻，很多东西都会改变。
  
  如果有可能，我和敖綦再次相见，他或许会像对待旁的女神仙那样，挑着桃花眼欢快地对着我笑，然后说上一句，凤辞上仙，好久不见。
  
  他忽然放开了我，顺手理了理我额前的碎发“凤辞，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希望你能好好的，无论岱舆天君怎样，你都要好好的。”他的嘴角微弯，现出一个称得上是温暖的笑容“你的命是岱舆天君给你的，就算是为了他，也得好好的。”
  
  我看着他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扯出一个笑容。扶摇总是怕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是，她不知道的是，我会好好活着的啊。这条命是天君给我的，我怎么会不珍惜呢？想不到，最懂我的，仍然是那个在湖畔看出我心思的敖綦。
  
  抬眼看了看那粲粲的桐花，笑得眼睛发疼“嗯！”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第九日，仙基尽毁。
  
  第十四日，脉息全无。
  
  第二十日，肉身化石。
  
  他的真身是一块褐色的石头，看起来毫不起眼，只是石头四周萦绕着浅浅的五色之光，看起来也有几分流光溢彩的璀璨。
  
  拿起石头，触手清凉，这感觉倒有些熟悉。坐在那里细细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在凡间他化为初晓时也曾送过我一块石头，那石头与这块颜色不同，可是触感却是一样的。后来，我将那石头给了小呜，想不到无意之间，竟然物归原主了。
  
  从抽屉中取出一块黎色绒布，轻轻地将他包好，放到了身侧的衣袋中。扶摇推开门，见我的样子，不由愣了愣“你这是… …”
  
  我对上她担心和不解的眼神，轻轻地笑了，抚了抚衣袋中包着石头的绒布，“我和他出去走走，我们一直都在岱舆山。在凡间的时候，不知道他的身份，”嘴角漫起一丝苦涩，“现在，就算是去我们住过的地方看看吧！”
  
  扶摇叹了口气，走近我，将我的头按到了她的肩上“小辞，你可得给我好好的，不然我饶不了你！”
  
  她的声音带着色厉内荏的恐吓，还是同以前一样呢！安静地伏在她的肩头，“嗯，我当然会好好的，你也是啊。好好看家，我的梧桐花最近落得厉害，你记得找司花仙子啊！”
  
  “你还会回来吗？”她的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闭上眼睛，“当然回来啊，这里是我们的家呢。”衣袋中的石头安静清凉，这是我们的家啊！我如何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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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间依旧是那般热闹，敛去了身上的仙气，化作面貌普通的女子在街上游走，男男女女或笑或闹，享受着他们短暂的一生。这样何尝不好呢？一世过去，饮下孟婆汤，前世恩怨情仇，忘得一干二净，是多么快乐的事情呀！
  
  “桐花糕咯！又甜又香的桐花糕咯！”
  
  叫卖声在杂乱的人声中钻入耳中，循声而去。摊主是个四十上下的汉子，看起来憨厚老实，见我走近，连忙堆起笑“姑娘，要桐花糕吗？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眼前蓦地闪现初晓举着纸包给我的情景，“给我两个。”
  
  “好嘞！”摊主麻利地夹起两块桐花糕，用纸包包好。
  
  付了钱，捧着热腾腾的桐花糕，慢慢地走着。
  
  低头咬了一口，桐花的香味扑入鼻间。即便过了那么长时间，可是这味道仍然记在心里。味道还是那个味道，可是，他，却不在了。
  
  一口一口地咬着桐花糕，“姑娘，你怎么哭了？”一个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关心。
  
  我却不想去接受这份关心，于是低着头从旁边越过，身后的人似乎和同伴说了句“好奇怪的姑娘。”
  
  慢慢地走到了曾经租住的小院，刚刚走到门口，便见门打开来，一个女子提了个篮子，见了我，目露疑惑“姑娘，你找谁？”
  
  我找谁？我想找曾在这里住过的初晓，可是他现在去了哪里？我找不到他了。心中久抑的痛苦因为这极简单的话喷发出来，不可抑制地蹲下来，捂着嘴哭起来。
  
  “姑娘，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哭起来了？”
  
  一滴一滴的眼泪滴落在手背上，烫的厉害，以前他曾用指腹拂过我的眼，问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哭，如今，我哭成这个样子，他却再不能为我拂去眼泪了。
  
  “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那女子担忧地看着我，这样善良的女子，我站起来，“我可以去院子里看看嘛？”
  
  “自然可以，进来吧！”她说着便拉着我走近院子里，院中的那棵古槐依旧在那里，走过去摸着坑洼不平的树皮，当初他曾在这棵树下读书。
  
  那时的他已经有了记忆，所以他才会问我的来历吧？当我说出不想他们，不过是因为没必要罢了的时候，他定然是十分伤心的吧？
  
  我竟然伤了他那么多次，可是他却一次都没有说，由着我那样恨他，那样与他作对，那样恶言恶语地对他。
  
  岱舆天君，竟然是天界一等一的傻子呢！
  
  在古槐下坐下来，靠着那棵树，这院子里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闭上眼睛，似乎能听见他曾经用着初晓那精致的身体，对着我温软地唤“姑姑。”
  
  树上一声蝉鸣，叫声激越，睁眼看去，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鸣蝉。倒是拉我进来的女子一直担忧地看着我，见我睁开眼，走上前一步“姑娘，便是有不如意事，也不能这般折磨自己。”
  
  她声音温柔，倒与敖绯有几分相像，我冲她笑了笑，“无妨，只是见了旧物，有些伤怀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