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落流年

  “候总司令，好久不见。”她竟然还笑得出。
  侯照的脚好像绑着千金重的脚镣，每走一步都是沉重。他慢慢地走到她面前，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云琪，你终于来了。”
  她笑着和他四目相对“是的，我来了。”她的心境早已经平和，虽然并不能完全放下但也不再那么执着了。
  侯照却激动万分伸手来想拉住她，段云琪轻身避过淡淡道：“我来是为了你一件事。”看着他眼里渐起的迷惑她开口道：“我希望你能放了陈洛祁。”
  侯照大为不解，她则是低头默默地叹息了一声方才对他说：“侯照，我并没有那么心狠。当年的事情是我和冷小姐……不，应该是侯夫人。我们商量好了演了一出戏来蒙骗你，我得到我想要的自由，而她也能够做你唯一的女人。”
  侯照瞪圆了眼，久久不能置信“你是说当年流产的事是假的？你没有怀孩子……”
  “我的确是怀你的孩子。只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夫人也以为是我想出来要骗你的招数。我也知道如果你知道我有了孩子是不会让我走的。”她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将前因后果一概讲清楚。
  “……那孩子陈家一直把他当做亲生的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他也是极为争气才从国外留学归来，前途无可限量。我并不能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照顾他，却真心实意的想为他做一件事。”
  “那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侯照，倘若你心里还有一点我就放了他。他在宛城还有至亲的家人，还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在等他回去。”段云琪眸子深沉如墨静静的望着他“我也希望你不要对他说什么，这件事如果不是到了现在万不得已的情况我是一辈子都不会说的。他的人生很好，我不想他因为我们过去的往事伤了心。”
  侯照已经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了，这么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将一切都掌握得很好。他和段云琪并排坐下，表面看似平和但伸出的手去出卖了他。他去端茶杯的手抖得厉害，到后来握都握不住。
  “云琪！”他将茶杯重重一放竟然流下泪来“那是……我们的孩子！”看看他究竟都做了什么！他辜负了一个深爱的女子，逼得她放弃自己的孩子，在那些独自一个人怀着孩子艰辛的活着还要面对周围不断的流言蜚语，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胸腔里的苦涩感都压了下去。
  “他只是陈家的二少爷。侯照，不要打扰他。”
  走到这一步早就无可挽回了。侯照派人去把陈洛祁接了出来自己去没有勇气见一眼，那个孩子他一生注定要亏欠他。他更怕万一见了面他会激动的忍不住说出去真相。
  同样的段云琪也没有去见陈洛祁，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从她答应陈老夫人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孩子就与她没有关系了，既然注定不能相认，那就不要见面摆在心里挂念一辈子好了。
  走的时候她还是和当年一样擦过他的衣角“侯照。”她轻轻地喊他“当年的事只是一场年少无知，我们就全放下吧。”
  她离开了。而他站在她站过的地方迟迟的舍不得动一下，昂着头还是有晶莹的泪水划过脸庞。他知道，这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一】
  陈洛桦没有说笑，竟然是真的开战了！自宛城回来他就忙得昏天黑地，好几次宛若都看见他一个人在半夜里还在看军事图。
  “都是一群蠢货！朱昌林竟然通敌卖国和日本人勾结！”房间的门没关严实，宛若透过缝隙看见陈洛桦气得大怒的把茶杯砸到地上。
  “发电报给前线！先给我顶着，我马上派兵增援，告诉他们绝对不能把阵地丢了！”
  文海和另外一个人得了命令出门就看见宛若惊呆的站着不动，文海先低头喊了一声“夫人。”
  宛若也和他打了招呼等两人下了楼才进门，陈洛桦一看是她才硬生生挤出了一丝笑意“怎么还不去睡？”
  看着地毯上碎成几片的茶杯宛若道：“你在我面前不用这样的。”
  陈洛桦闻言终于不再继续伪装了，他疲惫的靠在椅背上“北区的朱昌林为了和我一拼高下竟然和日本人私通！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通州总司令侯照呢？”宛若隐约记得陈洛桦提起过侯照和他是一路战线的。
  “侯照手下出了叛将，他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听到这样的消息她心里也有了担忧，自从知道侯照是洛祁的亲生父亲她就总是要想。云姨待她不薄，额娘死后更是给了她不少照顾。没想到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那样缠绵爱恋，而她还生下洛祁。
  “宛若。”陈洛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和灏儿还有洛祁他们出国吧！”
  她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那你呢？”
  “我是一个军人，我不能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就算是要死我也得死在战场上。”
  宛若皱着眉“那我也不走！”
  “宛若！”陈洛桦一下子站起来“你还不懂吗？这一战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看看池州这些官员，有几个是能够带兵打仗的？！个个都是好日子过惯了，只怕到时候只有弃甲丢盔的丢人份！”
  “国内已经不安全了，我会尽快送你和灏儿回宛城和洛祁他们汇合，然后你们一起出国。”
  岂料宛若想想还是摇头“那把灏儿送出去，我在这儿陪着你……”
  “绝对不可以！”陈洛桦很是坚定“你在这里我反而会分心，只有你们全都安全了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这些道理宛若都懂。一旦开战必定生灵涂炭，没有一个地方是安全的。若是不幸有人拿她做文章要挟陈洛桦那就更危险了。可是要她丢下他一个人自己离开又实在做不出。
  陈洛桦看出她的难处，他重新做坐下来揉着眉心打算开诚布公和她谈一谈。
  “宛若，有些话我一直憋在心里没说。当年你做出那样的决定真的如你所说是为每个人都好吗？你以为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你是替很多人考虑过，可你唯独没有替洛祁想过。他愿不愿意，他想不想，这些从头到尾你都没有问过他。你以为宛然嫁给他真的就幸福了吗？你错了！洛祁不爱宛然，这样做除了平添痛苦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这一直是宛若的禁地，此刻被拿出来平摊开来讲明倒真有些残忍。陈洛桦抿抿唇，一只手不停敲打着桌面。
  “你们相爱，这点毋庸置疑。可是那你有没有想过这对洛祁来说并不公平？世道如此艰辛，相爱本就不易。我希望你不要在自欺欺人，你分明不可能忘记他。”
  宛若一只手抱着臂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逃避似的转过身不想再听下去了“太晚了，我要去睡了！”
  跑了几步奔到房门口，他的声音又在后头想起“人生已经这么苦了，别再苦着他也别再苦着你自己了。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一个灏儿。”
  浑浑噩噩的回到房里，她背靠着门滑下来。房里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淡淡照进来的月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颇有些凄厉的意味。
  不知过了多久她猛的一抬头就看见灏儿坐在床上一眼不眨的望着自己“灏儿！”她几步上前抱住孩子，直到怀里感受到那小小人儿温热的身躯才有了一点实在感。
  灏儿不会说话。头开始的时候她为此担心不已，请了无数的大夫来看也都找不出病因。好在孩子虽小但却十分的懂事，她多少是欣慰的。
  “怎么了？”宛若柔柔的问道：“睡不着吗？”
  灏儿嘟着嘴，一双大眼睛圆溜溜，在月光下分外的眼熟。真是像极了他……
  宛若眼泪滚滚而落，她用手掌包绕着孩子的脸庞凄楚呢喃“娘在想一个人，娘真的很想很想他……”
  余下的几日她和陈洛桦都没有机会再说什么，因为陈洛桦忙得不可开交连着几天几夜都没有回过家了。宛若本以为那晚他说的话只是一时疲惫有感而发，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算要将她送走。
  “他在哪里？”宛若问着陈洛桦派来通知她什么时候离开的部下“我要见他！”
  “夫人，总司令去了水渠！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了。”那人十分恭敬“司令走之前交代我务必安全把您和小少爷送到宛城然后再亲自送你们去国外。”
  她面如死灰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他竟然不肯当面再同我说一句话吗？”
  “夫人，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我们是奉了总司令的命令，倘若不能顺利完成任务是要受到军法处置的。”
  宛若双眼无神，手摸着头发借此来掩饰不安。她点着头无力道：“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番外【二】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他是穷苦人家出生并没有好机会读书，只不过跟着算命的老先生认得几个字吧！可是认得她之后他便一改往日，白天里做完了活晚上再晚也要点着灯看几页书。
  有同乡的人打趣他“这么用功，难不成是想考取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