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第22章


我甜甜地说一声谢谢。他故意板起面孔,说,你给我什么礼物呢?我觉得那像是一个爸爸在对女儿提问。反向的撒娇。
  “你想要什么,你先告诉我。”
  “我想要的,你是不能给的。”他把我和毛衣都搂过去。他剃得干干净净的脸庞,有古龙水的味道。嘴巴里,还是那股薄荷味。我蜷在沙发里,头枕着他的胸口,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说嘛。你要什么?”
  “真的说?”
  “嗯。”我歪着脑袋点点头。很用力地点。
  “想要你今天就嫁给我。想改一下中国大学的规定。”
  我开心地笑起来。这的确是我爱莫能助的。这给我足够的信心,让我继续体验他给我的幸福。
  “那怎么办呢?”我说。
  他慈爱地看着我。低头吻我。小心翼翼的,轻轻的。然后他说,“我等你。”
  我回吻他。然后我跳脱他的身边,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
  他把包装纸撕去。里面是一个正方形的盒子。我把自己的照片放进一个方形的、沉重的相框。仅此而已。那也是小姨当初给我拍的。在海边,风从后面吹过来,头发飞卷着,我的手在脸颊上抚去乱发。黑白的。
  我得承认自己的偷懒。我实在想不出给他买什么好。他真是什么都不缺。在上海他只缺一辆车、一座山,让他在下雨的日子里开到山顶,听雨声。
  可是他欣喜若狂。他说他一直不好意思问我要,没有想到我们“心有灵犀”。这个成语是我上课的时候教的,他一直找不到机会用。还出过洋相,当众造句说:“便衣警察一眼看穿了小偷,小偷发现了,拔腿就走,他们真是心有灵犀,在大街小巷追赶起来。”亏他能编。
  我看到他把相框放进了自己的卧室。我有意地去看工作间台子上,那里曾经放着他和前妻的照片。现在没有了。
  他高高兴兴地把我送回去。我突然想起我对家人编的谎言。赶紧在离家两个路口的地方让出租车停下。我说,我去罗森买点东西回家,就到这里好了。他亲了我一下。我把头伸进车窗,去接受这个吻别。然后看着车子远去,没有一点过意不去。
  罗森里明亮得晃眼。我本来没有必要真的去买什么。罗森是一个可爱而又可怕的地方,总是让我无缘无故地花钱。
  我拿了一包薯片。又拿了一把新牙刷。这种新出产的软毛牙刷应该很适合外婆用,虽然她只有几颗好牙了。我去排队。前面的人居然是沈越,他的手里拿着一瓶牛奶,还有几本杂志。我们互相说“新年好”。等到都付了钱,站在门口,似乎无话可讲。就那么站着。
  “送你的那个……是你男朋友?”他说。
  我鼓足勇气,点了头。又说:“他愿意等我毕业,然后结婚。”
  “不错。”他望着红绿灯。
  “那你们呢?”
  “谁们?”
  “和张庭啊。也还不错吧。”
  “分了。”
  “分了?”我盯着他。
  “我告诉她了,我喜欢的是别人。但是我也喜欢她。她不肯接受。所以就分了。”
  “何苦呢。她很喜欢你的。”
  “我没有那么喜欢她。那时候……因为寂寞吧。她又那么漂亮。”
  “现在不新鲜了,所以没有兴趣了?”我自己都觉得这种话很刺耳。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最清楚。”
  我没有答话。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稀里哗啦响。我低头看着礼物包里的毛衣,暖暖的红色,小绒毛也被吹得轻轻摇。
  “你爱那个男人吗?”
  “与你无关。”
  他点点头。不停地点。“只要你自己高兴就好。”
《二十一岁》第三章9(2)
  我说过我不爱他。那天晚上的镜头又出现在脑海里。也是同一个罗森。
  “和他在一起,很开心。他是一个好男人。”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一直看着沈越。我加了一句,“其实,你也是。”
  我们再也无话可说。他腰间的手机响起来。我们就此告别。我转过身走回家。听见风把他的声音传过来,他说,我买好了,马上就上来。他还说,你帮我看看家里有没有盐了,我正好还在罗森……
  他喜欢的是谁呢?家里的又是谁呢?我想不清楚这些事情。我对自己说,与我无关了。
  这天晚上,我忍不住,给张庭和范笑阳打了电话。她们是我和大学唯一的联系。过了年,我们都将各奔东西,毕业就在眼前了。想到前两年的张狂、盲目,后两年的封闭、上网、相思……还有沈越和大阳,突然产生一种“告别”的错觉。欢送。也许吧。都到了改变的时候了。
  我听到张庭的声音。她听上去还不错。“栗云,你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呀。”
  “给你拜年。明年就是最后一年了。以后不知道会怎样呢。”
  “根本在学校里看不见你了。你没有退学吧。”我们都笑起来。
  “其实我……刚才看到沈越了。他说你们分手了。我担心你。”
  “没什么的。他在那种地方上班,自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人要变,是很容易的。”
  “你呢,现在怎么样?”
  “忙着找工作呢。在几个酒店、几个外企里面搜索。”
  “一个人?”
  “难道两个人?”
  “你挺好的。真不错。我放心了。”
  “听说你和一个老男人在一起?”
  “没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只是试试,谈谈。”
  “又不是谈招聘,签合同。看到对自己好的,就先留着。花花老男人应该不累吧。”
  “你可真实惠。”
  “还是你实惠。”
  话说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就只能是东拉西扯说说熟人了。挂了电话,我觉得张庭一点儿也不情绪化了,脑子清楚得很,现实里面需要做的事情一条一条按照轻重缓急都列上了日程表。
  我不自觉地叹气。又拨了一个电话给范笑阳。她不在家。她的妈妈在电话里说,你是谁啊,她早就不住在这里了,我们没有生过这个女儿,你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
  我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还在那里唠叨。只留了一个间隙给我。我想说,阿姨新年好,可是她已经挂了。
  那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怎样的新年?
  电话在新年里总是很忙碌。爸爸和妈妈分头奔向电话,以相同的客气、热情说着相同的话。我不接电话,陪外婆看电视。外婆躺在床上,她前两个月中风过一次。现在还挺精神的。
  突然,妈妈叫我:“快扶外婆起来,晓桐的电话来了!”
  外婆不用我扶,自己就想支撑起来。可惜不行。我赶紧过去托住她瘦瘦的背脊。
  外婆接电话。我们都围在身边。她只是“啊、啊……好……蛮好……”这样答应着。我看着她拿电话的手,和平时一样,不停地抖动。
  外婆的眼睛朝我看过来,她要把电话递给我。
  “小姨新年好!”
  小姨在那头非常兴奋。
  “小云啊,你好吗?我们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呵呵地笑起来。每周都通信,每一个月都会收到她的作品。我们是最贴心的。
  “小姨,那我们不多说了,我回头给你写信。你要好好回复。”
  “很重要的吗?”
  “是的!”
  “好的,小云,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我已经跟你妈妈说过了。我会给你写信详细告诉你的。我们之间保持秘密通信!”
  “好的!我们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妈妈问我,你和晓桐怎么个不见不散?
  我说,“我毕业了就去找她。”
  “不许胡说!你给我在上海好好待着。她马上要去北京了。”
  “去北京?”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这一天,真是精彩。我无法不去想,有什么正在酝酿着呢?
  北京变成一个殊途同归的终点。也许是起点。不知道。糊涂了。只觉得要去,一定要去!
  我焦急地等着小姨的E-mail。
  等到第三天,长长的信、丰富的图片才真的抵达我的信箱。我贪婪地读着。
  “亲爱的小云丫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在G岛上的这些年头,我从来都以为我是在逃避。我以为我一直忘不了那个男人,那个从我二十岁开始就痴迷的男人。我以为我离开他只是一个倔强的姿态,在心里却始终没有释怀。我带着这种心情,拍照、做面具、画画……以此作为自己存在的延续。
  我真的要感谢你,因为你无意间给我开启了一扇至关重要的窗。
  我在一个朋友的网站里发了一些自己作品的图片。半年前,他们弄了一个BBS,招募了好些散落在民间的艺术家。有很多人都是自己不上网的,他们只是搜集作品,并且加以讨论和评论。我是固定去这个BBS的。我认识了几个人。每一个月,我都会贴一些作品上去。我以为这只是玩儿。
《二十一岁》第三章9(3)
  这些人中间,有几个是北京的。他们今年开了一个画廊。和几个英国人合作的。他们给我写信,让我参加明年的民间艺术家联盟,同时还有个展和拍卖等等活动。他们让我去北京。去多久没有说。可能就是明年吧。明年的年底会有一次大型的展出。
  我觉得这刺激了我。你没有发现最近我的东西都是有主题有系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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