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第49章


但不许蝗虫害死他们,只叫他们受痛苦五个月。这痛苦就像蝎子螫人的痛苦一样。在那些日子,人要求死,决不得死。愿意死,死却远避他们。蝗虫的形状,好像预备出战的马一样,头上戴的好像金冠冕,脸面好像男人的脸面。头发像女人的头发,牙齿像狮子的牙齿。胸前有甲,好像铁甲。他们翅膀的声音,好像许多车马奔跑上阵的声音。有尾巴像蝎子。尾巴上的毒钩能伤人五个月。有无底坑的使者作他们的王。按着希伯来话,名叫亚巴顿,希利尼话,名叫亚玻伦。”而斯璇画的就是那地面裂开的无底坑、烟雾中的蝗虫。没有人形,但是无数张脸在烟雾中层层叠叠,用一种痛苦去叠合另一种。
  我不安。每次他画这样的邪恶、痛苦的场面我就不安。似乎看到在那些夜里,那些他独处的夜里,某些凶残的潜质奔涌出来,冲上画布。我在怀疑我爱上的,究竟是不是他,或许只是我和他之间的那缘分的牵扯?不甘心。我听到自己说,再不安,还是不甘心。再清楚他的原则、为人,也还是不甘心。
  那个万劫不复的无底坑,要封锁千年,然而还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圣经里,预示着撒旦会在千年后,重返人世间。天使带着钥匙和链子,将撒旦捆绑千年,当撒旦再次重返世间,才是大审判的日子。这一切恐怖之后,才能看到新天地。
《二十五岁》第五章14(2)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为什么要画圣经系列。启示录很鬼魅人心。你的画里一会儿充满爱和怜悯,一会儿又是凶残。”
  “这仅仅是一种信仰。仅仅一部启示录,就能让我坚信,爱和残忍都是这个世界的真相。而且,我想过,最强大的爱,必定包含最残忍的决定,抛弃一切,抵制诱惑,甚至去死,去逃避,去煎熬。你又怎么能知道,最残忍的事情,最终是不是出于爱呢?”
  这就是我们关于这幅画的交谈。我们谈过无数次启示录,谈天使,还谈列王纪,因为那里有足够的诱惑和罪恶。然而我们不会像晓桐和他一样,把谈论的最终变成画布上的尝试。我一次又一次企图挖掘他的内心,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我。
  有一次我们还谈到《圣经》里的爱情。他说,圣经里只有大爱,没有私人的爱。我完全同意。
  那次画展还将去南方展出三个星期。他本可以不去。但他却随着那两张画南下,从广州辗转去了云南,在大理乐不思蜀。差不多过了两个月才回来。我打他的手机,经常是关机。
  后来我就听说很多关于他的消息。圈子里的朋友越来越熟,像甄弓也是,他开一个书店,里面可以免费展出不成名的画家作品。他认识的很多人,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会拿斯璇的事情开玩笑。他们说,那就是一个纯洁而博爱的天使,引渡一些漂亮的女人上天堂。甄弓开完玩笑,对我说,别放在心上。
  他们真是太高估我的宽容了。
  斯璇回来的时候,对我百依百顺,对于那些传言,一概置若罔闻。
  已经是圣诞节了。从我们在上海重逢,已经过了一年。
  他问我,“圣诞节想要什么礼物。”
  我说,“我们结婚吧。”
  他拒绝了。他说,“再过三四年吧。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啊?其实你也没有做好这种准备吧。”
  我觉得累。我自言自语,“那时我就快三十岁,也就是说,我一共等了你十年或者说整个二十岁,我整个二十岁只为了爱你一个人。”
  他哄我。用各种办法哄我。他说我们又没有老。他没有听懂这话的意思。
  “斯璇,我想回家了。北京常常让我觉得荒芜。我没有太多朋友,当然这是我自己不好。但是我有你,却还是形只影单。我只是……必须要了解,我们究竟是不是合适做那种一辈子的爱人。”
  “我们永远都是爱人。相亲相爱。比亲人还要亲。”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听到心里的叹息声,一落千丈。
  半年,我们真正的恋爱,其实不过半年。
  在曾经自己做过的情感专题里,有过这么一个调查,请了很多名人、美人、能人来说她们的爱情。标题就是“爱情生命期限”。有人说,八个星期。有人说,六个月,最多了。
  圣诞节过后,我递上了辞职书。
  北京的这三年,就这么由我强行结束了。那种窒息般的终结感受,我觉得别人根本无法体会。
  幸福不重要,要开心。假如开心也很难,那还是狠心地抛弃这无望的一段吧。我对他的回忆,加上作为秘密的晓桐和成仔,让我实在难以支撑继续努力幸福。
  爱和不爱都要有一颗坚定的心,没有大爱,只有自私。她们都这么说,我可能也只能这么做。对别人不残忍,那就只能对自己下手。谁知道呢,也许就此解脱了呢!
*第六章二十七岁
  我和寂寞之间,是彼此容忍的关系。我们互相都不喜欢。而我和爱情之间,是彼此为难,我对爱情,单相思,直到不再相思。我想我别无选择了。我需要关怀。一丁点儿关怀都会让我觉得安全。生死、爱痛都是那么一线之隔。从来没有那种感觉,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什么了。
《二十七岁》第六章1
  我的新办公室在上海的五星级酒店里的办公室里,很高的楼层,每天我周旋于电脑桌、电话和落地窗之间,以眺望远方作为最主要的消遣,远处的高架桥无论是在阳光下、夜里还是堵车的高峰都是非常有看头的,身在高处,无需体会地面拥挤的烦躁。我的心境已经和十八岁、二十二岁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当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大喜大悲的冲动了,有点怀疑:究竟这是冷漠还是平和?究竟,这是成熟还是老去?
  我有自己的办公室,是一个带有洗浴间的套间。外面的客厅里还有三名编辑,发行、财会人员等等都在隔壁的房间里。因此,非常清静。
  我给小姨的信,已经差不多有三个月没有收到回信了。我不再写,而是开始写回忆。也许就是你正在读的文字。因为无人可以倾诉,又因为这本是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故事,因此,我能选择的回忆方式,就是用文字再现。
  每天,我从浦东租来的公寓里起身,敷着面膜收拾房间,给一盆仙人掌浇水。然后洗漱、化妆,穿上干练的职业装,临近中午才到达办公室。从来没有穿过裙子,我不习惯那种飘逸或是裸露的感觉。而且,办公室里四季恒温。我几乎从来不吃早餐,只在下楼的时候,从LAWSON里买一罐酸奶。十分钟后,我就提着薄薄的包,以及酸奶,在大堂里等待电梯。半小时后,工作开始。
  直到下午茶开始,别人等待下班,我便关起房门,将电话放到“留言”状态,打开笔记本电脑,向自己倾诉这八年。可以听到中央空调的小洞口里传出的风声,以及小页片抖动的声音。我打算把这些文字作为自己三十岁的礼物。同时,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给小姨看。
  差不多当窗外已是灯光密布的时候,整个楼层一片寂静。我会抬起头,看到宽大的玻璃窗外,一些霓虹在渺茫的高处孤独、匀速,甚至残缺地闪亮着,一下、一下,红色的,或是蓝色的。像看望一些生病的朋友,看过它们安然地在夜晚的迷雾中闪亮,我才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再次等待电梯,将自己放置到安全的地面。
  我总是散步回家,所谓的家,不过是一个租来的房间,里面有成套IKEA的东西,IKEA固然温馨漂亮,但是如果一个房间都是IKEA,会觉得那不是家,而是展示厅。更重要的是,连同自己在内的这些展品,都不会有一个前来光顾的人打量、欣赏,更不要说抱回家去了。有一次我强迫自己再去花鸟市场买一些特别普通的竹制家具,打散一点IKEA的味道。所以,我有了一些南洋风格的屏风,用来阻隔阳光,或是封闭自己。百叶窗式样的屏风上没有任何图案,让人想到越南或是一些凝胶似的河流、一些暖和但沉默的阳光……光芒是平行着的,窄而碎。
  要说不寂寞,那真是太虚伪了。
  几乎确定了自己没有“找”到爱情,也没有“等”到爱情,更可怕的是,青春时代的妄想、激情和异乡的插曲,似乎都还没有被彻底打破,心中还是存着幻想,像一个少女一样期待着。在这种心境下面,谈一场安全的、直接导向婚姻的恋爱是非常无趣味的。好像习惯了奔驰,现在不能习惯夏利,那么索性不要。
  我和寂寞之间,是彼此容忍的关系。我们互相都不喜欢。而我和爱情之间,是彼此为难,我对爱情,单相思,直到不再相思。
  就是这样。简单地说,我习惯了单身生活。
《二十七岁》第六章2(1)
  在上海的工作始终是和这家五星级酒店分不开的。整栋大楼沉寂着,四分之一的空间还在等待房客,有一些细小的角落尚未完全整修完毕。我们的工作是筹建隶属于这家酒店的内部刊物,以及一些广告事宜。非常简单,因为不需要太多创意,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所谓的市场,就是我们进进出出的这栋大楼。我之所以选择这个工作,当然是因为它的清闲,而且环境优雅。优雅的意义尤其体现在安静这个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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