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契约

  伊洛蒂坐在画架前，若有所思的调着颜料，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看小说看多了，晚上总是做些奇怪的梦。有时是在从没见过的山谷中飞翔，有时又在巨大的穹室里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话，还有数不清的闪断画面，和陌生又熟悉的字符在梦里缭绕不清。
  每当梦境初醒，胸口总被一种即将爆发出来的强烈情感胀满，分不清是欣喜还是哀伤，就像混旋在一起的彩色魔雾，在她完全清醒之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对迪塞尔那略带疲惫的温柔微笑，伊洛蒂不忍为那些虚缈事情再为他徒增烦忧，只能靠在画纸上描出那些奇怪的图面，来宣泄心中隐隐的莫名烦躁。
  经过了一上午的涂涂抹抹，一个褐发男子朦胧的轮廓出现在纸上，他在那些奇怪的梦里出现次数最多，而且每次他的出现都会伴着一股心脏抽紧的特别感觉。
  伊洛蒂对着这张半成品迟迟无法下笔，手中的色盘已经洗了好几次，可总也调不出他双眸特有的那种深蓝。最后少女放下笔，把厚硬的画纸从架子上撤下来，把它放进软皮画夹的最底层，打算不再为描绘不出他的容貌而烦心。
  小腿传来阵阵滑痒的感觉，是那只可爱的小白猫正撒娇的弄头蹭着她的脚腕，伊洛蒂拿出桌上瓷罐里的鱼干喂给它解馋。
  看小猫抱着鱼干猛啃的样子，便想起以前经常来露台讨食的老船长，还有每天晚上总要在睡前跟她唠叨一大堆才肯离去的梅伊。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自己不在王宫了她应该会辞了侍女的工作回家吧，也许再过几年会嫁给一个她爱上的某男人。
  想着想着伊洛蒂不禁笑出声，可鼻子却酸疼的厉害，还没等眼中潮暖的湿气凝成水珠，一阵脆冷的铃声从楼下传来，几位送餐的侍女正恭敬的站在门外。
  伊洛蒂戴好祭司袍服上的宽大兜帽，等侍女们进入房间后小心的低下头。室内安静的出奇，侍者们谨小慎微的动作不发出一点声音，只偶尔传来银器轻碰桌面的声音。
  可爱的猫儿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开始兴奋的绕着桌子喵喵叫起来，急不可耐的伸出爪子在空中摇晃。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您慢用。”带头的礼司官弯身行礼，视线紧盯住地面，仿佛看上对面的少女一眼，都是种不可原谅的逾礼行为。
  对于信奉龙神的民族来说，萨尔虽然性格冷癖，仍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被它亲自送来的少女自然也蒙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环。
  不过侍者们有这样的反应，主要还是梵狄雅的洗脑工作的确很到位，完全杜绝了万一那个性格呱噪的侍女随便来跟她聊天的安全隐患，说多错多要隐瞒一个人的身份，最重要的就是没人了解她。
  “谢谢，愿你们永被灵主的恩泽眷顾。”少女用备好的祭司用语点头回应着，听到她祝福的话，侍者们一脸兴奋的低身退出房间。
  等屋门被关紧，伊洛蒂赶紧切下块软嫩的小排，丢给那只急的就快用后腿蹦起来的小馋猫。
  “梅伊，你这么嘴馋就不怕吃成个圆球，走路都要滚着爬？”看着小猫贪吃的样子少女碧蓝的眼睛笑的弯弯，温柔的抚摸着它软滑的后背。
  这时挂在窗边的七彩鸟儿使劲拍打着自己的翅膀，拉起美妙的嗓音高声唱起来，华丽的尾羽抖动个不停。
  “是，是，骑士大人也有份。”说着伊洛蒂赶紧弯出一块蛋黄，放进鸟笼的银制食盒里。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只有两个小东西忙着填肚子的声音细细作响。
  伊洛蒂坐到餐桌前，刚要拿起一块松软的蛋糕放进嘴里，就被房顶上传来的巨声闷响吓了一跳，伴着楼下士兵们惊慌的躁动声，一个纯白色的巨龙脑袋从窗口倒悬着探进来。
  “人类幼崽应该多晒太阳才能长得高。”浑厚粗重的声音伴微带着温热的龙息喷进房间，小猫被吓的丢开小排骨直钻进床底下，笼里的鸟儿也惊慌的翻腾起来。
  “尊敬的万物灵主，非常感谢您上次的慷慨救助。”伊洛蒂赶紧站起身，学着祭祀守则上边的行礼方式，把手抚向胸口然后轻点额头屈身行礼。
  “瞧瞧，瞧瞧，你才来几天他们就把内套蹩脚的东西塞进你的小脑袋。”白色龙头不悦的摇了摇，浓红的眼睛撇向放有餐点的小桌。“哦，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几十年前有个野丫头跟我说，好风景能让人类的食物变得更美味，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出去兜兜风？”
  听到萨尔的提议伊洛蒂虽然很动心，但想起国王的嘱咐，还是摇摇头回绝了它的好意。
  “万物灵主，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那些性泽拉斐尔的家伙们在想什么，把你像个鸟儿一样关在笼子里么？他们是这么打算的！？”巨龙眼瞳里一下膨满怒气，房顶上也传来利爪扣进石瓦的碎音，萨尔猛出了下鼻息，把脑袋撤出窗。“过来抓紧窗台，不能离开房间和出去兜风对我来说并不冲突！”
  伊洛蒂对萨尔突如其来的怒气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照它说的走上前扶住窗口。
  趴在塔顶的白色巨龙，口中吐出一颗蓝色小球，随着巨龙低沉的诉语光球迅速涨大，像一个巨大的气泡包裹住只整座独塔，守在周围的士兵仓惶跑开。很快光球不再膨胀颜色转淡，被括在球体内侧，支撑塔身的底壁，伴着一声脆响瞬间与外侧断开。
  “灵主！？”感到房间微微震动，伊洛蒂赶紧抱住窗台。
  “叫我萨尔，如果你喜欢还可以叫我老头子。”说着萨尔展开巨翼召唤出荧闪着绿色微光的风精灵，在它们的推托下扇起翅膀，抓住外层的光壁把石塔拖拽到空中。
  “这堆干巴巴的睡龙有什么好看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巨龙扭低头，冲着窗口点了点下巴，虽然龙族硬厚的鳞皮很难辨别表情，但伊洛蒂还是不难看出它正心满意足的笑的一脸开心。
  第二十五章
  风熄峡谷，在泽拉斐尔是探险者们的噩梦，是母亲们用来恐吓孩子们睡觉的魔咒，这里被剧毒的沼泽环绕，噬人的凶兽潜藏其中。但峡谷中心却有一块美如天景的湖涧，碧水被湖底堆满的七彩水晶映出炫目的斑斓彩光，周边的植物更是开满色彩艳丽巨大花朵终年不败。
  这块传说中的神秘园今天迎来百年间的第一位访客，如精灵般秀美的金发少女，抛开厚重的白色袍服脱下面具，赤脚跑在湖边如丝绒般柔软的草地上。静卧在一旁的白色巨龙，时不时扇起翅膀，把轻软的花瓣吹散到空中，惹得少女甜美的笑声散满整个湖湾。
  追着斑斓奇美的蝴蝶，鸟儿曼妙的歌声缭绕左右，女孩跑热了巨龙就驮着她泡进湖泊，让泛着彩光的清凉水波没过她的小腿，把燥人的热气和疲累的酸乏全部卷走。最后玩的精疲力尽，女孩把湿衣服扔在一旁，躺上橙黄色的绒草花丛里小睡，双颊被暖柔的阳光烤的粉红。
  偶尔会有一两眼睛散着冰冷腥气的褐色猛兽，隐隐出现在湖边远处的毒灌丛中，但还没等它们探出脑袋，就被白色巨龙喉中轻响的警吓声逼的扭头跑开。
  当天际泛起暮色，少女被临夜微凉的晚风叫醒，起身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怎么？这么快就开始惦记那野小子了？”巨龙展了展背脊，伸头绕到少女面前，浓红的眼眸盯了她许久，最后怏怏的抽了下鼻息。“我送你回去。”
  少女环臂抱住龙颚在它眉心落下一吻。
  “萨尔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还从来没玩的这么开心过。”
  “哦，今天还没结束呢小丫头，还有更好玩的在后边。”说着白龙把少女往石塔那边推了推。“带着你喜欢的东西和那两个小毛球爬到我背上来，这难看的石塔放回去的时候可不像拔起来那么稳当。”
  少女笑嘻嘻的点点头，穿起已经干松的纱裙，套上厚重祭祀服戴好面具，跑去被萨尔搬来的独塔，从里边拿出七彩鸟和小白猫，夹着自己的软皮画本，顺着萨尔展平在地上的翅膀爬上它的背。等她坐稳巨龙施展下来时的魔法，拎起石塔追着最后一丝没入地平线的阳光往回飞。
  天色很快由暖红变为冷紫，依稀的星光开始在天空闪耀，白色巨龙背上的少女周身有数个，闪着绿光的风灵环绕，为她避去了高空冽风，只有脚下飞速奔向身后的山脉和村庄，显示出他们快如疾雷的前行的速度。
  当都城的通亮灯火出现在前方，巨龙微拢双翼把身体压低向地面，速度也减缓下来，掠过城市伴着地面路人的高声惊呼，滑向苏斯奥卡的中心城堡。
  “我们好像错过顶塔的位置了。”看着盘旋于身后的城堡，少女大声唤着载她高飞的巨龙。
  “没错小丫头，不过我又没说要把这堆烂石头放回原处。”说着巨龙压低右翼盘起身，爪下一松原本稳挂在它身下的石塔，直砸向城堡西侧的列王雕像群。随着少女的惊呼，一声震响暴尘巨起，代表着泽拉斐尔历代国王的纯白雕像，瞬间被埋碎在灰石堆里。
  看着自己的杰作萨尔满意的点点头，收拢翅膀轻落到旁侧还没被烟尘侵袭的玫瑰丛里。
  “怎么样好玩么？我的翅膀还能吊起比这大十倍的家伙。”说罢巨龙炫耀样的猛扇了两下翅膀。
  “萨尔，我觉得仅为了取乐就随意摧毁他人珍视的东西，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少女僵木的从它背上滑下来，面对眼前一片狼藉愁皱起眉毛。
  那是为了生者纪念逝者的存物，曾领导过这个国家的列王，带着他们最后的警句与荣耀凝刻在此，现在却全部被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