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契约

  “什么时候，除了怜惜那些虫蚁的生命以外，你还担心起他们的破石头了？”巨龙有些不悦的摇了摇尾巴，声音压低的像闷雷，不过最后它还是俯头到少女身边，半带讨好的轻蹭着她的手臂。“小丫头，别用这种表情来结束今天的旅程，既然你不喜欢明天我扔几块白石过来还给他们就是了。”
  “还是不要了，万一你把城堡砸塌了我住哪啊？” 原本一脸苦闷的少女轻笑出来6
  “达拉奥峡谷永远欢迎你。”巨龙说着非常认真的点下头，然后视线撇向灯火通明的石龙堡，似乎真在计算弄塌那里需要几块巨岩。
  远处几只灰色翼龙正急速飞来，稳落在巨龙身前，骑手们翻跳下龙背，身穿祭司袍的老者恭敬的行礼跪下，一位黑发王子快步走上前。
  “灵主萨尔！？”
  确认眼前的白衣少女安好无恙后，他表情如释重负，视线瞄向不远处的石像废墟，语调中彭满怒气。
  “万物领主，任何献品我们都愿裹上白纱敬送到您面前，如果您不喜欢也请别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还回来。”
  梵狄雅浅身行礼，声音虽然温吞但双手却在体侧攥紧。
  “泽拉斐尔千年前的列王，带领着军队常年奋战将国界推过达拉奥峡谷，以血肉为墙把艾拉尼的屠龙大军阻隔在外，而今天他们的灵座却被摧毁于此。难道万物灵主对于人类卑微伏地的崇敬之心，有了肆意践踏的兴致？”
  “愿意玩互争疆土的游戏是你们人类自己的事，我的领地从不曾需要卑弱的人类来保护，别以为帮我赶走了几只恶心的苍蝇就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年纪虽然大，可也没忘那些铁皮人，是如何在魔焰下化成灰的，怎么，你要不要也体验下血液沸腾至尘的感觉？”
  萨尔赤红的眼睛眯成细线，胸口鼓动，把足以融铁的息哮挤向喉尖，空气瞬间变得炙热灼人。跪在四周的祭司们颤着肩膀把身体弓的更低，其中一位须发斑白的干瘦老者向前跪行了两步，他试图用来平复巨龙怒气的求语，还未出口就被不停相撞的牙齿抖的粉碎。
  “既然万物灵主肯屈尊把自己同位于，黑石林里那些随意焚袭村庄的火鼬，我又怎么好拒绝这份殊荣。”梵狄雅伸手扶住胸口，字音吐得不紧不慢，嘴角拉起笑意直视萨尔的赤目，语气淡柔的就像在舞会中对美丽的淑女请舞。
  还没等他说完，萨尔带着威迫的怒吼压向梵狄雅，牙缝中窜出数条明红的火舌，在他身侧裹动，扑面而来的炙热气流足以让人窒息。即使被龙啸吹起的几缕黑发‘呲’的一声被细焰舔去大半，他脸上依旧保持着温雅的微笑，沉静如水的身姿仿佛正被舒缓的晚风吹拂。
  “萨尔！”眼看梵狄雅周身的玫瑰花枝被燎成焦黑，少女惊呼着冲上前，想要阻住巨龙不断蓄火的巨颚。
  “别过来！”
  被苗焰缠绕的人大声喊到，原本稳静的面色闪过惊慌，不顾身边舞动的火蛇，抽手一把将她推开，萨尔也猛拉起脖颈，把血红的炽光在口中咬熄。
  女孩从摔倒的地方快速爬起来，固执跑回去挡在巨龙和梵狄雅之间，薄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尊敬的万物灵主，求求您……”
  白色长尾甩起，修剪精致的花圃连同旁边的木亭一并被扫碎，那对映出少女惧怕表情的的血眸，分不清此刻浸满了怒气还是哀悲。
  “为什么，他们永远对你都那么重要！”构句的词音被刺痛样般的咆哮盖过，萨尔展开翅膀甩头飞入夜空，只留下一圈冒着刺鼻灰烟的草皮。
  “图丽娜……咳！……没受伤吧？”巨龙走后，梵狄雅弯腰贪婪的大口喘息着，缓解下被高温焰气灼疼的肺。
  “殿下才是，你还好么？”少女转过身，腿软的瘫坐到地上，刚才摔倒时被碎石擦破的掌心开始火辣辣的疼。
  “托祭司大人的福，还没熟透。”
  被少女问询的人跨出绕紧他的那圈焦土，在一块看似清凉的碎石柱旁靠身坐下。
  “不过，我可真希望今晚的主菜，别是咬着苹果的烤乳猪。” 说到这梵狄雅抽笑个不停，挥手扇着身上满带衣料糊味的白烟。旁边的白袍少女也跟他一起嗤笑出来，只有那几个老祭祀依旧惨白着脸站在一旁。
  “王子为什么要出言激怒灵主呢？这会为泽拉斐尔带来恶运的。”此时祭司们已经站起身，其中最老的那位表情肃谨，语调就像在传授警世箴言，完全看不出刚才他失魂落魄的样子。
  “那我应该拍拍它的头建议王座大殿砸起来更好玩么？”梵狄雅不耐烦的顺了顺被烧焦的发梢，被热气焯疼的喉咙每说一句话都像有矬子在磨。“让圣龙回达拉奥生闷气，总好过它那天心血来潮林拎着爆焰石丢到王城来，那可就真省了艾拉尼为我们换旗子了。”
  正在那位老祭司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黑色翼龙冲落到这片满目狼藉的玫瑰圃，翼风卷起的尘沙灌了他一嘴。
  “迪塞尔，你来的可比我想像的要快多了，那边情况有多糟？”梵狄雅疲乏的向后靠了靠，慵散的看着龙背上跳下来的骑手，嘴角扬的很高。
  “他们得在床上躺一阵了。”来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快步走到少女身边，温柔把她拉起来。
  “不过你还真下的去手，他们跟了你一下午没成好朋友么？”身上的热气已经散了不少，喉咙却越发难受的厉害，不过这也阻不住他一边咳着一边和弟弟打趣。
  第二十六章
  对于萨尔这次到访，成了接下来晚宴上最热议的话题，大祭司出面向人们解释一套事先编排好的套词，当然他也能捡好听的说。
  “万物灵主带着圣龙祭司去为泽拉斐尔祈福，并把真龙之火献与王子面前。”一起陪梵狄雅去迎接萨尔的那几个人也应声配合着那套振奋人心的说辞。
  “真龙之火！”人们举杯高呼。
  库玛帝斯失踪多年，萨尔的频繁出现，燃起了他们新的希望，人们不禁幻想着也许可以得到另一只太古龙的庇佑。
  站在国王身边的埃莉诺公主，在被祭司们献祝词时，却怎么也装不出哥哥们的那种假笑，就在刚才她跑进梵狄雅房间的时候，亲眼目睹了他手臂上被灼伤的大块红斑。
  什么真龙之火！公主忍不住在心中唾骂，分明是那个艾拉尼人搞的鬼！她到底用了什么巫术把灵主骗得团团转，毁了王像还把哥哥烧伤。
  想到这埃莉诺伸手摸向紧扣在项间的宝石环带，数百颗暗红色玉石被稀有的黑金镶连在一起，颈环下端吊连着一颗浓艳如血的宝石。这精美的奢华饰品，除了衬托她白皙的皮肤和优美的肩颈曲线，刚好还能掩盖住她脖子上一条丑陋的刀痕。就算日夜不摘的颈饰能盖住这伤疤，纠缠不休的噩梦也让她永远忘不了那个森冷骇人的夜晚。
  十六年前，刚为她三岁生日献上祝词的金发王子，夜晚却带着手握魔焰的法师闯进她的房间，为她唱摇篮曲的女侍被刺死在床前。那双曾经把她温柔抱上肩膀的手，强行把她扯进已成火海的长廊，踩跨过无数具尸体，走向库玛帝斯栖息的穹室。
  她哭着喊着尖叫着，锋利的龙牙匕紧卡在她喉咙上，前来追救的卫兵束手无策。
  “照我说的做！照我说的做！”少年带着稚音的嘶吼在耳边响起，冷刃深切进皮肤。
  她眼看着鲜血涌满前襟，她眼看着守卫穹室的结界被打开，她眼看着魔卵被夺走，她眼看着泽拉斐尔的守护神，那个经常用尾尖戳乱她头发的黑龙，转瞬变为灰色的石骸。
  伤口可以愈合，但魔刃留下的疤痕无法消失，就像段记忆丝毫没有被时间冲淡。
  “公主殿下，您的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陪我陪您出去散散步？”低哑的声音把她从痛苦的回忆里拉出来，身穿祭司袍服的白发老人，正弓着腰向她行礼。
  “博格茨教父。”埃莉诺点点头，伸手挽上他骨瘦的胳膊，老人身上淡淡的熏草味总是能让她很安心。
  少女随着老人慢吞的步速，穿过长廊走入一块僻静的小花园，一路上博格茨除了简单寒暄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干皱的嘴唇紧抿在一起，仿佛在琢磨心事。
  “埃莉诺最近还在做噩梦么？”老人撵着挂在脖子上的长珠串，首先打破沉默。
  “已经好多了，术士们新配的药剂很管用。”黑发少女违心的回答到，其实这几天情况越来越糟了，她几乎每晚都会尖叫着醒来。
  博格茨点点头，停下脚步，岁月已经把他原本板直的腰背压弯，干瘦的脸上布满皱纹，只有那对深棕色的眼睛依旧明亮睿智。
  “不过我还是想劝你少用点汤药，那些梦虽然痛苦，但你的心石会被它磨的更尖更利，你的灵魂便永不会被魔魅迷惑。如果你那些同传有夜瞳黑发的血亲，都能一起分享它该有多好，这样他们才不会把那个金发碧眼的祸鬼留在身边！”
  “教父！您知道了……”埃莉诺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别过头，屈辱和愤怒让她眉头皱紧。
  “艾拉尼的秘墙可没你哥哥建的牢，我的小信鸟总能带来不少消息。” 老人有些走累了，坐向旁边的雕石长椅，用力捶着自己吱吱作响的膝盖。
  “莫莱勒的迎亲队伍带了个面纱都不敢摘的公主回国，我们这又冒出来了个圣龙祭司。那下流毒种的女儿比儿子更诡诈，诱惑王子为她敲开达拉奥的大门，用她的妖言侵腐灵主的心智。吾主啊，吾主，祸事将临还在为之举杯高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