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契约

  “非常抱歉殿下！卡谬的坐骑突然发狂，虽然被骑士们制住了，但却被它毁了一架马车。”车夫从驾坐上跳下来，大汗淋淋脸色苍白，言语中还带着惊恐的余音。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找一辆来！”老人大声呵斥着侍人，气急的用拐杖猛敲地面。
  “没关系，我可以和图利那祭司小姐同乘一辆马车。”埃莉诺叫住转身跑远的侍从，轻拉起裙摆迈步向前。
  “不行！公主殿下，您再等等他们很快会备好一辆的。” 完全不顾及礼数，博格茨急拉住公主的手，力道大的惊人，几乎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到了那几根枯瘦的手指上。
  “您知道的，翼龙出现异态，宫廷术士会很快进行调查的。”埃莉诺猛抽了几次都挣脱不开，只好凑近他一步焦急的小声低语。“错过今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但是……但是你如果跟她同乘……”老人固执的依旧不肯放手。
  “这是唯一的办法。”埃莉诺的声音如老人刚才一样铁硬，强甩掉紧钳住自己的手快步坐进马车，催促侍者驱车赶往圣龙祭司的住处。
  博格茨只能无奈的抠住自己的胸口，目送远去的马车，张开的嘴唇不停颤抖着，全身的重量都撑在手中的棕木拐杖上，许久都挪不开一步。
  “这丫头跑的真快，虽说要去朝露谷看晨光花但也不至于这么急么。”男子温吞的话语让老人原本脆弱的躯体为之一惊，迪塞尔正从侧门走出来，缓步到他身侧。
  “尊敬的契主。” 博格茨急忙回身行礼，腰弯的很低。
  “教父，我多希望您能像原来一样，直呼我的名字。”注意到老人手中那根崭新的棕木拐杖，迪塞尔便上前搀住博格茨的手臂。
  老祭司虽然想抽步躲开，可双腿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只能任由他扶着，视线锁在胸前悬挂的黑色龙徽上，心中不停告诫自己绝不能改变心意。
  “殿下，你们兄妹三个就数你性格最顽皮，但你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十五年前你还那么小就挺身替梵狄雅远去敌国的凶险之地，你是知道的，身为皇族血脉所要做的牺牲。”老人的声音颤音很重，他一直深低着头，把哀悲的表情藏在怀中。
  “都过去了教父，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读不懂这突如其来的伤感，迪塞尔依旧温笑着安慰的拍拍博格茨弯驼的后背。
  “是啊你回来了……”老祭司无力的摇摇头，随后决然的抬眼盯住他看了许久，干皱的嘴唇反复微张了几次，最后只苦涩的挤出一句喃语。“迪塞尔，我的教子，我爱你如爱我的亲血。”
  “我也爱您也如爱我的亲父。”迪塞尔握紧老人长满皱纹的手，摸着他被羽笔磨出的厚茧，声音中充满温情和崇敬。“这几天的庆典肯定让您累坏了，不如今天下午我陪您一起去神殿祈福如何？然后好好听您说说这十几年攒下的劳怨话？”
  “下午……下午好，就这么定了，下午……下午你陪我一起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
  第二十九章
  “今天真是个出游的好天气。”飞驰在城郊石路的马车上，戴着金色面具，身穿白色祭司服的少女，首先打破沉默。
  坐在她对面的埃莉诺只是强笑着点下头，视线专注的看向窗外。
  “我们一会要去那？苏斯奥卡已经是我见过最美的城市了，真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漂亮的地方。”试图缓闷人的死沉气氛，伊洛蒂继续满带热情的寻找新话题。
  “一个你必须去的地方。”坐在她对面的人，不自在的扶了扶脖子上的蓝宝石颈圈，声音毫无温度。
  连续碰了两个冷钉子，少女撤去脸上热络的笑意，低头轻抚袖口精美的的龙形刺绣。
  “卡谬为什么没有跟来？”沉默许久后她再次开口，见埃莉诺为这句问话表情紧张起来，心中不安的猜测更深了一层。
  “伊洛蒂你不用担心，他……他只是有别的事情要先去做，很快会赶过来的。”埃莉诺佯装专心于窗外的景色，故装镇定的答到。
  “我们只是去朝露谷摘些晨光花就回去，即使他不来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么？。”嘴角拉起甜人的微笑，声音轻柔如软羽，只是眼眶有些微微泛红，胸口盈满酸涩直漫上喉咙。
  见她默声不语，伊洛蒂伸手拿起车座旁一块黑色鳞片，放在掌心翻转。
  “迪塞尔跟我说过，纯黑色翼龙非常稀少，整座王都只有城莉娅有这样的鳞色。”抬头看着车顶一条宽长的破洞继续开口。“它还在艾拉尼的时候我见过，性格非常温顺，很难想象出它会做出无故袭击皇家马车的事情。”
  “龙的脾气总是很难琢磨的。”等伊洛蒂说完，埃莉诺原本慌乱苍白的面色反而平静下来，不再避开她的视线，猛转回头眼中充满仇恨。“况且它在艾拉尼待了那么久，难免会沾染上嗜血狂暴的习性。”
  像是没听到最后那句恶语，伊洛蒂转头望向窗外急速闪过的繁茂的树影，双手在怀中抱紧。
  “这条路真不适合马车行走，颠簸的好厉害，我能请求停下休息一会么？”
  “就快到了，还请祭司大人坚持一下吧。”
  听到这冰冷强硬的回答，伊洛蒂推开宽大的兜帽摘下面具，目光扫过对方微颤的双手直视着她的眼睛。
  “埃莉诺无论……今天如何结束，我都衷心的希望公主殿下……可以抛开这份仇恨，从此自由的……”
  没等她说完，车夫伴着一声惨叫从驾坐上跌落下来，脖子被一只白羽短箭射穿。
  粗绳巨网从地面的浮土中腾然爆出，牢牢卷住惊慌奔跳的马儿，车身被横向甩出险些翻倒。近卫军大喊着冲到马车侧围，可还未拔剑便被树丛中雨点般飞出的羽箭击落大半。数十个黑衣蒙面人随之从路旁窜出，他们手持弯刀与尚能持剑的骑士厮杀起来。
  “保护公主！”砍倒一个袭向自己的黑衣人，卫队长高喊着指挥士兵紧守在马车周围，僻静的林间小路刹时间兴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对搏。
  车厢内的两人都因急停的惯性摔下座椅，外边是刀剑相锉的铁音和疯狂厮杀的呐喊，伊洛蒂刚爬起身就看见一名骑士摔撞到窗前被利刃挑断喉咙，一片殷红喷洒在她纯白的长袍上。埃莉诺此时抱头蜷缩在一旁，鲜血和凄声惨叫又将她带回了儿时那段恐怖的回忆。
  大脑一片空白，心脏狂跳，充斥在空气中的腥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强扯住埃莉诺的手拉她跳出车厢。跑啊，跑啊，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脚下是一具具惨骇的尸体，箭羽的啸声在身边擦过，周围拼死保护的甲骑接连倒下，黑色的骇鬼扑身而来。
  吾主……
  吾主……吾主……
  梦中曾无数次出现的低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无暇理会这隐约的幻听，伊洛蒂拽紧埃莉诺拼命向前跑。
  一个骑士在身侧被刺穿胸口，黑衣人抽刀直奔到她面前拦住去路，充满杀气的眼睛狰狞的让人寒彻全身。眼看骇人的凶器挥起，伊洛蒂禁闭双眼将埃莉诺抱在怀中，利刃断骨的脆声响起，但杀手的弯刀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
  蒙面人应声倒下，身穿银色甲的骑士，淡金的短发墨绿的瞳，像是一个奇迹出现在她面前。
  “快回马车！！”
  剑锋扫断飞射而来的羽箭，金发骑士大喊着，抓紧她的手臂快步奔向马车，他身后有十个手持长刃的战士也跟他加入这场已变为单方屠杀的混战。
  黑衣人从四面猛扑而来，骑士格开刀刀逼命的利刃，每次挥剑都破入敌人要害引血如泉。虽然攻到身前的杀手都被他斩倒，但敌手人数众多攻势凶猛，同时要保护身后的两个少女非常吃力，很快便多处挂彩，等他护送俩人走到马车前时，守护在身边的战士已经倒下四人。
  骑士把伊洛蒂和埃莉诺塞进车厢，闪过劈面而来的刃锋，手中冷灰的长剑同时闪刺入对方的喉咙，有同伴的掩护，他抽身快速割断困马的绳网，顺车窗扔进一把匕首。
  “低头趴下！我尽量拖住他们，你一定要逃出去！”最后留恋的看一眼车厢内，染满血污的金发少女，骑士猛拽起马缰用力抽下，四匹身材健硕的白马立刻开始撒蹄狂奔起来。
  “格罗特！”伊洛蒂呼喊着他的名字爬向窗口，可还没等探出头就被扑倒在地，几只羽箭嗖声穿过车窗深钉在车座上。
  “别浪费了那个骑士牺牲自己为你换来的活命机会！”埃莉诺掐住她的肩膀，皱紧眉头大口喘息着，对于自己此时所说的话，所作的事情，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有了格罗特和剩下的几个骑士的拼力阻截，马车很快冲出黑衣人的包围范围，在坑洼的泥路上急奔。
  “我们可爱的小鱼饵要跑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人影，隐身在旁侧树丛中的阴暗处，看着飞奔而去的马车，面罩上那对深紫色的眼睛露出一抹玩味的神色，扭头向身边的另一人笑问。
  “走不远。”站在他身侧的人同样有一对紫瞳，但声音更为老成沉冷，他稳端起手中的连发长弩瞄住车尾，几支强箭飞出精准的击中车轮的轴心，木轮立刻随着滚动左右摇晃起来。
  “啊～，这任务真是无聊，不过半路杀出来的金发小子还有点意思。”最先说话的紫瞳男人目光聚在格罗特身上，没有了需要分神保护的对象，他全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每一个动作都完美的无懈可击，剑光闪烁如死神的巨镰收割着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