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时空中之时雨祭

终于抵达北之寒，这里呈现出远古洪荒的苍凉，万籁俱寂。
    入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将原地守候的源千夜淋湿，银色的长发用发带绑住，雨滴滚过铃铛，渗入发丝。
    男人踩着废墟而来，震惊的看着周围混乱的一切，但看要找的人还在原地，不禁露出宽慰的表情，抱住有气无力的少女：“千夜……”
    沉重如死尸的源千夜倚在他的身上，男人打量着环境，似乎了解到所有发生的状况。已经是这样的结局，再多说也无益，复仇成功的源千夜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男人一举将她横抱起来，就要陷入昏迷的少女迷糊的喊了句：“……哥哥。”
    走不过三步，竹醉已经尾随过来，拦住去路：“抱歉，这位是我们西之暗想要的人，请把她放下来。”
    “西之暗？”男人绞着眉头，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少女，“如果源时雨死了，你们想要拉拢她的话，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不……”不等竹醉的解释，一抹黑影却是出现在身后，纪由神武犹如鬼魅一样，“就算不拉拢她，她也会归顺我们西之暗的。”
    男人冷冷一笑，“她不是源时雨，没有那样黑暗的抱负。”
    “不，虽然她不是时雨，却有比时雨更重要的原因会和我们一起，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我要告诉她，作为目击者，五十年摧毁西之暗的真正凶手，究竟是谁。”
    还要盘问的橘友雅却被男人的转身止住，“当然，你也可以跟着来，作为麒麟族的后人。”
    西之暗。
    月夜下的海水浩淼，闪着润泽的光芒。
    “我应该早就知道，他就算死，也不会把真相告诉你，”男人展望着这一片汪洋大海，侧头看橘友雅将怀里的人放下来，“但是即便是残忍，那也绝对是事实。”
    海风迎面吹来，吹起一头绑住的银发，吹动铃铛摇曳作响。面对着片海水比拟的“永生之都”，却没有想象中来得震撼。五十年中再也没有来到这里，因为害怕情绪会让自己失控。
    可是现在，却有一种悸动的绝望。因为这个地方的传承，只剩下了自己而已。
    男人绕过她的跟前，扣指念咒，声音嘹亮，仿佛跨越到海岸另一端：“芥子六合卷第三重——天与地合，地与水合，水与天合——升腾吧！大地！”
    就在撑地所向的那个角度，开辟起一跳道路来，将两边的潮水推挤，直至露出一方平地。逐渐显露的大地往上浮出水面，纪由神武的力量控制着整片潮涨潮落，让人瞠目结舌。至今为止，除了作为水麒麟的源时雨以外，要想把力量完好的控制水流，可是意外的高难度，而就是这样的难度，却被眼前的男人轻易克服。
    “纪由……神武。”源千夜轻声呢喃这个名字，“你是苍龙族的人……是平安京的皇子……为什么会背叛？”
    男人并不在意这些过去的恩怨，大步流星向前，“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真正摧毁西之暗的凶手。”
    源千夜就要上前，橘友雅搭手在她的肩膀，因为竹醉的阻拦，他不好上前，就只能蹙眉叮嘱：“小心点。”
    源千夜默不作声。
    “我在这里等你，一定回来。”
    纪由神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平原的尽头，源千夜推离橘友雅的手，失魂落魄的跟了上去。
    “她不会回来的。”竹醉抱着剑，看向焦急等待的男人。
    “前面是陷阱？”就要上前的男人被竹醉拉住，“前面不是陷阱，只是更深的黑暗而已。”
    深藏海底五十年的平地展露出来，因为海水的浸泡已经成为变得模糊，但仔细辨认还是可以得出，隐隐约约像是有种曾经被大火焚毁的痕迹。
    “你可以认为是碧桃花的圣火，那也是杀了所有麒麟族的必要。”
    男人拾起一朵花枝，可是因为时代的久远，到手就脆化分裂为碎片，“想必神乐死前应该有所透露了，她曾经是元老院的卧底。”
    “你和神乐是兄妹。”
    “是的，当年我和她都是从元老院转嫁到西之暗的，不过她的任务就是接近时雨和你，夺取《坤元中宫卷》。”
    源千夜垂丧的眼睑微微眯起。
    “怎么，不信吗？元老院一直在谋划得到四本卷轴，当然这是次要的，其实麒麟族对于人类而言，才是最大的威胁……不，应该说是西之暗吧。”
    “西之暗虽然由元老院掌管，但其实高傲的麒麟族一定不想屈居人类的下层，当年的元老院就是这样考虑，才会想方设法除去西之暗。”
    “也许在你的意念里，元老院是正义的，它守护着平安京，可是对平安京以外的人来讲，尤其是西之暗，是最终的侩子手。”
    “时雨之所以不告诉你真相，那是因为虽然这里有着重重纠纷，但是这都不影响到任何事实诉说，真正的原因是——”
    冷风凛然吹来，湿透的衣襟下的身躯忍不住打颤起来，男人带着诡秘的表情，像是噩梦一样展现，伸手指向不知所措的源千夜：
    “因为摧毁西之暗的凶手……是你。”
    “现在可以回到最初的疑惑，为什么海水之下的西之暗会有大火焚过的痕迹？那完全是因为它曾经遭受了火麒麟的屠杀，只有你身上的炎魔之火，才能把整个西之暗全都烧得干干净净，一个不落。”
    男人围绕着看不清表情的源千夜打转，继续揭开五十年前的真相：“五十年前，神乐奉元老院之命，加入暗卫，介入你和时雨之间，告诉你不死之身的传统，引诱你偷取坤元中宫卷，本来就想这样从你手中得到卷轴也可以，但是元老院的野望却不止如此，他们要的是力量，更要比他们拥有更强力量的存在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给你提示，让你去饲养麒麟的始祖，然后你成功了，这一切都很顺利的进行，元老院给神乐芥子毒——它将诱发你体内最强的力量，并且把源时雨安排到远征部队。服下芥子毒，本身就不能控制火麒麟力量的你，几乎连自己的本心都丧失了，任凭火麒麟的暴走。”
    “所以，化为麒麟之躯的你差不多已经屠杀了整个西之暗，力量的消耗之下，你变回原本的姿态，承受不住强大力量的你也是九死一生。麒麟族对你恨之入骨，想要联合惩处你的时候，源时雨回来了。”
    “剩下的你该知道了吧？当你醒过来，他用《五行八荒卷》里的至高秘术，屠杀了所有亲眼目睹的人。所以你看到的真相是，他夺走了《坤元中宫卷》，并且摧毁了西之暗，与你决裂，远走天涯。”
    那个时候的记忆，随着纪由神武的讲述，也随着两岸辽阔的海水，开始汹涌起来。
    承受不了这份扭曲的事实的源千夜暴吼一声：“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男人拂袖转身，眼里带着冷漠的光，“芥子毒是元老院最强的武器，没有人能轻易得到，当年的神乐就是用授予的芥子毒害了你。”
    少女攥紧自己的衣襟，男人的话语犹如循环不灭的咒语，回荡在黑暗的夜，“化身为火麒麟的时候，你一点印象也不会有，正是因为这样，元老院才扭曲你的记忆，利用你和源时雨决战。本以为你们会同归于尽，可是没想到你活下来了，所以梅见才会来找你交出《坤元中宫卷》！”
    “没错，他们的目的就是摧毁西之暗，灭绝麒麟族，得到四大卷轴，并且不惜任何代价。连七曜咒那样阴暗的方法他们都做得出来，试问有什么不可以不择手段的？”
    “时雨唯一不能告诉你的，就算是死也要保守的，就只有这样的事实而已。正因为你无法面对自己是凶手，元老院是背后推手的事实，他才选择把真相埋没，杀了所有目睹的人！”
    到了这里，男人故意缓和了口吻，变得哀伤嘲讽：“……只为了保护你一个。”
    “忘了告诉你，曾经所有与你为敌的元老院的人，但凡莫名死掉的，都是时雨动的手，藤原深苑就是其中一个。”
    已经是一片死灰的眼眸突然亮起一点星火，源千夜猛地后退倒下，惊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被选为七曜，是他指派胧月帮助你，随时通报你的情况；你曾经被困‘沉睡之都’，也是时雨将你抱出来的；你能顺利进入南之炎，并且联合橘友雅的力量打开阵法，也是因为时雨给了橘友雅水麒麟的神力；并且……你能这样亲手了结他，也正是因为，他丧失了一半的力量，分给了橘友雅负责保护你。他能够找到最合适的人选，代替他完成父亲的遗愿。”
    “是骗人的！源时雨摧毁了西之暗！我要杀了他！”
    男人对于这样的愤怒露出理所当然的态度，“如果你坚持认为这是我拉拢你的说辞也可以，但这确实也是真相。”
    “尘封五十年的秘密，摧毁西之暗的真正凶手……就是你——源千夜！”
    被第二次所指的少女路出最为惊悚的表情，一双银色的眼眸像是死水一样，忘了流动：“愚蠢的人，愚忠的人，为了你所保护的平安京，失去了家族，失去了同伴，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现在你又得到了什么？”
    “所谓的复仇的快感？元老院的褒奖？还是百姓的拥护？为什么会心痛呢？又为什么哭呢？后悔了吗？还是说恨不得掐死这样的自己！”
    “闭嘴！”
    越是反抗，男人越是抓紧她的衣领，铃铛发出激励的响声，对比着男人苍凉的音色：“愚蠢的妹妹，那就活在时雨给你营造的正义之中吧，你报仇了，杀了平安京最大的威胁，成为了名垂青史的英雄。”
    男人将她一把摔在地上，泥泞的地面让少女变得肮脏不堪，泪水沾湿的银发凌乱的洒在地面，染上污垢。
    “不死之身，想要和时雨永远在一起……真是有趣啊，本来拥有不死之身的人却死了，留下了最为愚蠢的人类，要永远一个人活下去。”
    “这就是你要的结局吗！”
    五指深深陷入地面的少女埋在泥泞里，喘气不及，“……不是的……”
    “该死的人是你……源千夜，现在的你根本就不是元老院的对手，尽管等着初空带人来押走你吧。”
    男人就要扬长而去，可是源千夜却拉住他的衣褶抬头，隐忍的脸上露出心痛的神色，欲言又止，“不要……求你……”
    男人自然的上扬嘴角，“求我什么？千夜。”
    等到橘友雅不顾一切赶过来的时候，整个空旷的平地只剩下纪由神武一个人，“千夜呢？”
    男人不以为意，“源千夜已经被元老院的人带走了。”
    橘友雅原地徘徊看过，确认人已经不再，转身质问：“你放她离开了？”
    “初空大人亲自过来，我能不放人吗？”
    “元老院……是什么目的？”
    “看来你好像对那个地方有些看法？”
    “回答我！”
    男人不屑一顾转身离开：“源千夜作为火麒麟，五十年摧毁了西之暗，五十年后的今天，元老院当然也怕灾难重演，你觉得带她离开是什么目的呢？”
    两岸的水流一下奔腾过来，将纪由神武的背影消失在皓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