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望着我点点头,苍白的脸上微微扬起一丝甜蜜的笑容,爱一个人,是可以这样不计较从前和以后,不论南木是为了什么选择了这场婚姻,然而在她们身体彼此交接在一起之后,便再也无法分开。
那时,从前的便成为一段插曲,所有与生命交织在一起的人和事,都化作一粒尘埃,在生命的源头消失,而以后的一切,便属于这个为爱而放弃尊贵身份的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也许没有了当初为爱而生的激情,留下的却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的责任。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着,刘彻忙于前朝之事,沉浸在征讨匈奴的喜悦之中,渐渐对我的存在变得平淡起来,孩子们一天天成长,也渐渐脱离我的怀抱,而我也开始变得无所事事,除了打盹,便是瞌睡。甚至有时候会错乱自己的神智。
长公主偶尔会入宫来,陪我下盘棋,打发这后宫无聊的日子,见我萎靡不振的样子,凤眸一转,打趣道“可是又要为皇上增添子嗣?这等大喜事,若是弟弟知道了,还不知道会乐成什么样子。”
我的身子一怔,似乎她的话提醒了我,这才注意到,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来月信,难道真的是怀孕了,可是按时间推算,两个月正是妊娠反映的时候,似乎我除了瞌睡,并无厌食的症状,这倒让我有些疑惑,于是淡淡一笑,推说道“怎么会呢?若是妹妹有姐姐这样的好福气,定要与姐姐生个龙凤胎,到时候结为亲家才是。”
长公主眼前一亮,认真道“此话当真?”我不由促狭一笑,道“瞧姐姐这样认真的样子,妹妹什么时候能骗姐姐呢?”长公主立刻摘下手腕处的镯子,要留下做定亲的礼物,直把我笑的前仰后合道“姐姐的礼给的也早了些吧,妹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更何况妹妹只是身子不适,并未确诊是怀孕。”
正是繁华鼎盛时(八)
长公主悠然一笑,道“这有何难,待御医前来确诊便是。”说着,她便命人前去请御医,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在未查清楚缘由之前,断然不敢漏出半点风吹草动,于是急忙阻止道“姐姐别急,若是真的怀孕——”
我脸颊一红,羞涩的垂下了头去,长公主立刻会色道“哦,本宫明白了,本宫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们小两口你侬我侬了。”言毕,长公主起身,转身之际,悠然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我的手腕处,顿了顿脚步,言犹未尽道“这串珍珠链子当真别致,只是这样戴着,太过张扬,倒不如先收藏了起来,若是本宫生的是女孩,好做贺礼。”
我尴尬的笑了笑,急忙将那串珍珠链子藏匿与袖管之中,长公主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怜儿在旁边捏了一把冷汗,当年因为这串珍珠链子,几经周折,害珠儿命丧黄泉,才化解我与刘彻之间的不快。
如今长公主又提到这串珠子,难免不让人心惊肉跳,担心会有旁的什么事发生,曾经我也以为这串珠子真的是皇太后赏于夏笙之物,然而后来我才明白,这串珠子是当年先帝赏赐给宠幸的一位奴婢,那个奴婢便是夏笙的母亲。
只可惜红颜未老恩先断,他的母亲如后宫别的女子一般,在一场阴谋中惨死,所幸这场残酷的后宫斗争并未在他的心底留下太多的阴影,而正是这样残酷的后宫历练了他谨小慎微的习惯,如他这样小心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将宫中之物赠送与我。
这串珍珠链子是他母亲的遗物,哪一时的昙花盛开,如同一朵浪花消失在汹涌的海浪之中,又有谁会注意到那年盛开时的光泽,不过是借人说事,兴风作浪罢了,假的说得多了,便也成了真的,人们在乎的往往是结果,又有谁会去刻意追究话的源头。
待长公主离去后,怜儿在旁提醒道“长公主刚才的一番话,可信吗?”长公主虽是皇太后亲生女儿,但是她的本性之中却是温善的,否则当年在平阳侯府,她用的梦陀螺香,便足以将我置于死地,然而生死关头,她还是心软了。
我凝望着那甘愿褪去繁华的外衣,与南木相依相偎的背影,道“信则灵,不信则不灵,能与南木相伴终生,是她毕生的心愿,她懂得,如果我的死与他有关,南木必会与她决裂,更何况她与皇太后所不同的是,她的心底还保留着一丝善念。”
怜儿哦了一声,我回头道“你去找小夏子,告诉他,本宫身子不适,劳烦他向皇上请道旨意,让李大夫入宫一趟。”翠儿走了,在这后宫之中,我可以相信的人越来越少,南木征战沙场,刘彻忙于政事,我身边可以依附的人逐渐疏远,难免不会被人留了心,怜儿出门前,我不得不特特的嘱咐一句“记住,处你我之外,不要让第三个人知晓此事。”
正是繁华鼎盛时(九)
怜儿前脚刚出椒房殿,万佛寺的主持后脚便派人前来禀报,说淑娥昨夜薨了,我怔住,追问道“可知是因何而亡?”派来的尼姑回道“是误食了花粉而亡。”我紧蹙眉额,愣住“误食花粉?”
淑娥是研香出声,能够研制出颌花香这样的旷世奇香,又怎么会因误食花粉而死?难道是????想着想着,后背不禁冒起涔涔的冷汗,我急急地从榻上坐起,打开香炉,翻搅着那已经烧成灰的香粉放在鼻翼下辨别。
果然,不知何时我的香粉中被人做了手脚,我向来喜欢梅香,用的依然是婉月生前为我所研制的梅花玲珑香,而如今的这股香粉,香味与玲珑香极为相似,如果不仔细辨认,几乎察觉不出其中的异样。
虽然我分辨不出这种奇香与我的玲珑香有什么样的利害关系,但是我只是轻轻问了几口,便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悬些晕了过去,难道我这数日来犯困,皆是因为此香?手心一阵冰凉,想着不禁有些后怕。
站在殿中的尼姑,将随身带来的锦盒交给我,道“回娘娘,这是绝尘的遗物,主持命贫尼转交给娘娘,还望娘娘节哀顺变。”绝尘是淑娥的法号,因她对尘世未了,执意要出家,所有主持便为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我颤抖着手臂接过那只锦盒,打开时,里面夹着一只绣有百合花的丝帕,猩红的字迹映入我的眼帘。
临别离,香粉赠旧人,愿相随,一生平安。手指微微颤抖,那看似平静的字面,似乎字里行间流露着什么,再打开锦盒中所搁置的那只四方的小匣子,怔住,是梦陀螺香,此香用法极为繁琐,既可以瞬间让人起死回生,也可以转眼让人魂飞魄散,香消玉殒。
淑娥为何会知晓我在宫中有难,难道她是因我而死?是谁,会是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能够让她以死来选择自己的命运,除非此人来自皇室,我追问道“近日宫中可曾有人到过万佛寺?”
我的声音冰冷似铁,前来传讯的尼姑闻声,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颤抖着声音,小心回禀道“回娘娘,宫中并无任何人前往过万佛寺。”我紧蹙眉心,沉着声音道“你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假话,本宫要整个万佛寺来陪葬!”
尼姑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声求饶,这时怜儿带着李大夫走了进来,见状犹自好奇,抬眸之际,尼姑看到怜儿,忽然眼前一亮,道“贫尼想起来了,贫尼想起来了,多日前,皇太后曾派贴身侍女环儿,前往万佛寺烧香祈福,是主持大人迎接的,其余的贫尼实在不知,还望娘娘饶了贫尼。”
果然是她,当初她之所以留淑娥一条性命,想必也是为了今日所用,我的唇角抿起一丝苦笑,那些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是这样隐藏着玄机,她隐藏的是这样的深,我挥挥手,道“去吧。”末了,怜儿补充道“今日之事如果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必剥去你的舌头,碎尸万段。”那人吓得连爬带跑的离开了椒房殿。
正是繁华鼎盛时(十)
香粉本是女子用来取悦男人之物,然而到了这后宫之中,摇身一变,却成了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武器,那些云雾缭绕的香气,看似沁心迷人,殊不知却是一点一滴的吞噬着自己的性命,虽然我并不太懂香粉,然而数年来与婉月在一起,却也略懂一二。
李大夫道“此香名为沉香,是一种奇特的药物所制,这种药物喜好寒冷的气候,故气味与娘娘所用的玲珑香极为相似,所幸药性并不凶猛,娘娘发现的早,虽造不成大的伤害,但若是用的时间久了,轻则神志不清,重则猝死。”
怜儿紧紧的注视着李大夫的手语,紧张的望着我,道“好狠毒的人,竟是做的这样滴水不漏,姐姐何不告诉皇上,要皇上来为姐姐做主?”我淡淡的凝视着地面上那四方的青砖,道“如果皇上心里还有本宫,刚刚在你找小匣子去向皇上请旨的那会儿子,他便会赶过来,如今这椒房殿,与冷宫有什么区别?除了偶尔可要听到孩子们的请安声,再也没有了旁的声音。”
李大夫道“梦陀螺香有起死回生之效,以草民之见,娘娘的故人是想要娘娘离开这皇宫。”天空忽然暗沉了下来,窗外雷鸣交加,顿时下起了暴风骤雨,我缓缓抽回自己飘离的思绪,凝神望向窗外,豆大的雨点瞬间涌了进来,怜儿急忙跑过去将窗扇合上,然而也仅仅是那一瞬间,竟然将她淋了个落汤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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