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汉记(上)

第2章


「知道了?!」喜姨诧异极了。
这闺房之事,未出嫁的姑娘怎麽会知道?虽说舞衣的教养不比一般姑娘,但男女之事,她们可不曾教过她啊!
「藏书楼里的禁书少了几本。」
舞衣硬著头皮必须开口,却没有抬头,粉颊正式贴上帐册。
「唔,未必是我拿的。」她含糊地说道。
「那我又怎会从你书房里找到一本‘闺艳声娇’?莫非是哪个丫发诬赖你,才把书搁在书房?」雪姨挑起柳眉。
徐香皱起眉头。「要找丫鬟们来问问吗?」
「不,不用了。」舞衣连忙抬头,双手乱摇,脸儿嫣红。这种羞人事儿,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不需要找丫鬟们来对质。
「认罪了?!」雪姨问。
「认了。」她叹气,敌不过雪姨的逼供。
喜姨的眉头没有松开。
「你都躲在书房里看那些禁书?」
「她还懂得夹在‘孙子兵法’里,藏得格外仔细。」雪姨说得钜细靡遗。
数道目光落在舞衣身上,她先是如坐针毡,接著反倒心生不服。
「男人能看,为什麽我不能?」她抬高下颚。
说她净躲在房里看这些禁书,也言过其实了些,她只是闲来无事,又好奇心作祟,偶尔才翻看个几页。话说回来,书里的那些词儿,也实在太――太――艳丽的红云,再度袭上粉颊,想起书里的字句,她偷偷喘了一口气儿。
「但,你是未出嫁的姑娘啊!」黄花大闺女偷看禁书?这简直是骇人听闻,要是被多事者知道,肯定又要大嚼舌根。
「未成亲的男人,不也常捧著那些禁书偷瞧?」舞衣压下心中的淡淡羞赧,端起茶杯轻哼一声,慢条斯理地啜著茶。
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这次慌乱而急促,迅速逼近。
「小姐、小姐!」两名贴身丫鬟,春步、秋意一前一後地奔进大堂,气喘吁吁,神色惊慌。「来了来了来了。」两人迭声喊道。
舞衣抛下面面相觑的阿姨们,迎向门口,清澈如秋水的眼儿闪闪发亮。
「他来了?」她急忙问道。
来了吗?楚狂终於来了?
春步喘息著,上气不接下气,连著喘了几次,却还说不出半句。
秋意倒先顺过气,抢著开口。
「不不不,小姐,上门的不是咱们未来的城主,而是盗匪!」
*****楚狂还没出现,一群盗匪倒是抢先赶到。
浣纱城内警钟大作,安逸气氛一扫而空,全城备战。
舞衣提起绣裙,奔出方府。她一马当先,把两个丫鬟抛在脑後,迅速得像头灵巧的鹿儿。
「警戒,鸣锣!」她娇喝,奔上城墙,站在墙围上远眺,高处风急,狂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
「小姐,匪徒在城北三里外,城门已经尽速关上了。」站哨者通报道,神色凝重。
舞衣点头,看著城北方向。那儿兵马奔腾,扬起阵阵黄沙。
天下人都知道浣纱城富庶,在盗匪眼中,这座城等於是只肥羊,一有机会就举兵来犯。
可恶!她心心念念的人没出现,却来了群碍眼的土匪,这些不识相的家伙,是想坏了她的好心情吗?
「是哪里的盗匪?」舞衣问道,眯眼看著那些肆无忌惮、逐渐逼近的盗匪。
「看那打扮,不是山狼。」一个城民说道,手上握著刀,准备应战。城内的民众们,都已学会自保。
她点头。「今年雨水足,收成也好,是个丰年,山狼不会蠢动,再说,也没听到响箭。」
站哨者又眺望,转头通报细节。「小姐,是外地来的,几匹马的背上,还盖芸军旗。」
「大概是从北方来的残兵流民,听见方肆的死讯,城里只剩女人,以为有机可乘。」狂风肆卷,舞衣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美得让人屏息。
「朝廷也真是的,怎麽能放任这些残兵流窜?」春步跟秋意,这会儿才奔上城墙,喘著气说道。
墙围上风大,她们必须抱在一块儿,才能勉强站好。而舞衣小姐竟然站在最高处,从容镇定,纤细的身子在狂风中,没有丝毫动摇。
「别议论朝政。」舞衣皱起弯弯的眉,警告地说道。
历时三年的大战结束,蛮族锻羽而归,士兵们有的回归故里,有的却变成盗匪,在南北四处流窜,成了令人头疼的大问题。
这些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凶残血腥,杀人不眨眼,城内的寻常百姓只怕不是对手。
「点上烽火。」她喊道。
「是!」有人领命,将火把投进枯苣中,火焰迅速壮大,即使在白昼也格外显眼。城东三里外的烽火台立刻回应,也点起烽火,向外传递消息。
「小姐,附近的城主瞧见烽火,自然会派兵来救。」春步说道,想让小姐安心些。但虽然嘴上如此说,看见那些一脸横肉的盗匪,她还是吓得手脚发软。
舞衣仍是眉头深锁,没有收回视线。
「最近的锦绣城离这里有五十里,援兵赶到前的这段时间,才是最危险的。」
盗匪太过凶狠,城内纵然有护卫队,却也只是稍有训练的寻常百姓,她不能让城民白白送死。「召弓箭手上城墙,把城内的箭都运来。援兵赶到前,不能让半个盗匪入城。」她要把这些盗匪们,全射成刺猬。
男人们奔走喊叫,城内的人们立刻动员,搬来成捆的箭,往城墙上堆放。
「小姐,请回府里去。」站哨者喊道,不愿让她暴露在危险下。
「不,方肆死了,该由我出面,陪著你们守城。」舞衣拒绝,拿起一把弓,跟著众人就定位,拉弓瞄准。
明知胜算不大,她也要拚上一拚。她方舞衣,可绝不会任盗匪鱼肉。
「没有道理让女人出面,跟男人一块儿迎敌守城的。」不是怀疑小姐的能力,男人们是担心她的安危,小姐在城民心中,可是一等一的重要。
「浣纱城的女人可以。」舞衣从容回话,不肯离开,瞄准著盗匪。
有人还想再劝退,城下却传来吵杂声,兵马杂乱,呼声震天,盗匪们已经来到城门前,数百兵马聚在城下,黑鸦鸦的一片。
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骑著一匹黄马,举刀来到城门前,仰头对著城上的人们冷笑,似乎是盗匪的首领。
「想要活命,就把城门打开。你们要是识相,我们抢了钱就走,要是等我们自个儿攻进去,就别怪爷们大开杀戒。」他诧异地挑眉,很惊讶会看见数百张蓄势待发的弓。
还以为浣纱城没了男人当家,城民会乖乖束手就擒,倒没想到,他们竟敢反抗。
「休想!」娇脆的声音响起,回荡在城墙上。
城下的盗匪们呆了一呆,没想到在这节骨眼,还会听见女人的声音。想来,浣纱城大概是真的没人了,不然,怎会连女人都找来凑数。
「是个娘儿们――」一个骑花马的男人呼啸著,扯著马绕圈子,兴奋得很。
「娘儿们呢!」男人们哄笑出声。
「生得还不错!标致得很。」另一人吼道,对著城上的舞衣,涎著脸直流口水。
有女人呢!还是个上等美女,这可比财宝更让这些凶神恶煞兴奋。
「就不知道衣裳下,那身子生得怎麽样了。」有人喊道。
盗匪群里继续大笑,十分刺耳,投向舞衣的眼神,一个比一个淫邪。
一个邋遢的男人策马来到城门前,一手握著缰绳,一手抚著下巴,对著舞衣淫笑。
「快开城门,让哥哥我好好地疼――」
一支羽箭,咻的一声,破空射来。
羽箭神准,不偏不倚地贯穿那人的嘴,把他未说完的话一箭封住。
羽箭的力道极大,震得那人的身躯弹跳了半尺高,之後「咚」的一声,重重地由马背上摔下地。
鲜红的血,从那人的脑後流出,慢慢染红土地。
众人呆愣,原本哄笑的盗匪,这会儿全笑不出来了。他们瞪著死於非命的伙伴,再缓缓抬头,望向城墙上的方舞衣。
她立在狂风中,长发飞扬,坚定地望著城下的盗匪,纤细的手中持著弓,弓上是空的,弦还在嗡嗡颤动。
那支羽箭,是这女人射出的!
「到地府去,记得用孟婆汤把嘴洗乾净些。」舞衣娇声喝道,又抽出一支箭,弯弓拉弦。
死亡般的寂静,弥漫在城外,盗匪们面容逐渐变得狰狞扭曲,手中的刀剑握得更紧。
蓦地,一声暴吼响彻云霄。
「杀了她,杀了这娘儿们!」
「杀――」
「报仇――」
盗匪们呼啸狂叫,跟马匹的嘶鸣杂在一块儿,情势更乱。他们全疯狂了,因为愤怒,眼中充满血丝。遭遇抵抗是小事,让他们咽不下的,是被一个女人放箭挑衅,还死了个弟兄,这对他们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放箭!」舞衣喊道,弓箭手们听命行动,羽箭立刻如倾盆大雨般,狂乱地往城下射去。
盗匪领袖挥舞著刀,砍断逼近的羽箭,杀出一条路。
「搬梯来,屠城!」他吼叫著,瞪著舞衣。
有人送上攀云梯,他拿刀挥砍箭雨,掩护著伙伴登梯攀墙。一旦要上城墙,这座浣纱城就成了囊中物,等破了城,他们要拿那持弓的女人来开刀。
又一个女人登上城墙,狂风吹得她衣衫乱舞,发簪也跌在地上。
「雪姨,您快下去,这里危险啊!」春步趴在地上,扯著雪姨的衣裳,急得直冒冷汗。
小姐不下城墙,已经够让她们头疼了,怎麽这会儿连雪姨也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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